“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林慧扬眉对孙四老爷和孙四夫人淡淡道:“医者治病,讲究‘医缘’,但绝无包治包好之说。我今日既然来了,自是尽心竭力,若是治不好,贵府另请高明便是,但若是甩脸子使性子,我是不奉陪的。”
这自然是针对之前孙四老爷的态度了。
孙四老爷呵呵干笑了两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让他低头道歉——这个实在不会啊。孙四夫人狠狠白了他一眼,笑道:“林先生尽管放心,该如何治便如何,我们绝无二话。”
说话间丫鬟过来相请,却是午膳备好了。
真是难为厨房的人,时间不算长,宰鹿杀鸭子做菜,居然真的将之前孙四夫人点的几样都整出来了。一副席面八菜一汤,相当像样。
吃饭的时候,大概有食物占住嘴的缘故,勇哥儿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看起来还好,只是偶尔手臂乱动,会将食物弄撒些,自有伶俐的丫鬟极麻利熟练地收拾了去。
待用完饭重新摆上茶来,孙四夫人冲勇哥儿招手道:“到娘亲这里来,让林先生跟你亲近亲近。”
林慧将勇哥儿细细看了两眼,温声问道:“勇哥儿,你不用怕,且说说看,为什么有时会身子抽动?”
勇哥儿瞅了瞅面前的年轻大夫,只见那一双眸子温润清澈,让人不自觉地心中安定,当下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好像有东西从外面压着,不、不动弹就难受。”说着垂下头去,偷眼看着孙四夫人,露出恳求之色。
其实勇哥儿已经颇为知理,生怕自己被当成什么邪物对待。
☆、第三百三十三章 肝郁脾虚
林慧点点头,对孙四夫人笑道:“如今还需备一间静室,我要给勇哥儿检查一下,若是可以,可能就直接动手治疗了。”
孙四夫人不觉有些紧张,一叠声吩咐左右的丫鬟们:“快去将西边儿的碧纱阁收拾出来,那里清静又避风。再将上回宫里赏下来的龙诞香取来,等林先生好静静心。”
孙四老爷也凑了过来,却是问道:“林先生,我这肝病……”结果被孙四夫人一把搡开,怒道:“这时候你跑来凑什么热闹,你那老肝病且慢慢养着便是。”孙四老爷只得讪讪地先退至旁边,眸光闪烁显是不曾死心。
一边儿等着收拾房间,林慧便一边跟勇哥儿说话,让他放松心情。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林慧索性跟他讲起来传奇故事。
“话说,镖局一行人走在山路上,忽然跳出四个匪人来,只见这几人形容各异,似是身怀绝技之辈……”自己编是不会的,林慧直接讲的是《鸳鸯刀》,只可惜好些细节记不清爽了,只管自行添些进去。饶是如此,也将勇哥儿听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直到丫鬟来禀告地方收拾好了,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过去。
申老爷子等人在旁听着,也都是面露异色,万万想不到,这小林神医居然还能变身说书先生,更奇的是,说的故事竟是不曾在市面上流传过的。
直到已经躺倒榻上,勇哥儿还是念念不忘追着问:“那个很拽的劫匪头子是真的弱,还是故意示弱要诱敌深入啊?”
“哈哈,”林慧从怀里拿出针包,笑道:“故意示弱?诱敌深入?勇哥儿果然是靖海侯家出来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嘛。”
说着林慧伸手在勇哥儿的太冲穴上轻轻按了按,结果不等她询问是否疼痛,勇哥儿已是哇哇叫起来:“好痛好痛!”
孙四夫人一直在一边看着,眼见林慧选的头一个穴位便有反应,不觉喜色盈面,对这位小林神医的信心愈发增了几分。
须知‘不通则痛’乃是常识,即便是一般人也都知道这个。肌体有了问题。经常会反应在相关的穴位上,按压之下便会有痛点,甚至不需出力。轻轻触碰亦会痛楚难当。
在孙四夫人看来,如今勇哥儿呼痛,自是小林神医找到了病灶之故!
林慧自然不会认为勇哥儿的病情如此简单,太冲之后。又选肺经胆经诸穴逐一查探,心中定了方案。方开口笑道:“勇哥儿此症乃是肝郁脾虚。孙四老爷肝病日久,由此可见,勇哥儿先天可以便有肝经不足之忧,且勇哥儿几位大家公子。寄托父母厚望,后天压力也很大,两下夹击之下。郁结以致成隐疾。至六岁大病之际,身体虚弱。这隐疾便渐渐发作出来。”
“如今之计,当取临泣、侠溪、鱼际诸穴,以泻法行针,再取三阴交,倒马针补法留针,辅以党参云苓汤,以观后效。”
林慧话音清冷,自有一股劲道在其中,言之成理令人信服,孙四夫人和孙四老爷均是不自觉地连连点头。申老爷子目露惊讶之色,却是稍有怀疑。林慧提及的穴位和汤药都不是奇穴或是珍贵药材之类,简直堪称普通,难不成真能有奇迹发生?
林慧早已金针在手,候着勇哥儿吸气时分,手起针落疾速进针,先深后浅轻插重提,果然是以泻法出手,转眼已下了六根金针。林慧自己也是额角见汗,并不十分轻松。
自从看了《六玄神书》之后,林慧便将墨点图加入自己的修习范畴,这段日子以来,已小有成效。此次出手,便是加了‘以针导气’的手法在其中,故此林慧对效果极其期待。
金针需留针两盏茶时分,林慧合起双眼静静调息,孙四老爷等人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的勇哥儿。勇哥儿给大家看的不自在起来,索性也合起眼装睡。
“好像……”林慧和勇哥儿都闭着眼,孙四夫人说话便将声音放得极低,轻声道:“好像……勇哥儿一直没有再抽抽呢……。”
声音中充满了希望。
难道这病症其实很简单?如此想来,孙四夫人简直是悲从中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两年多来,为了勇哥儿的情形,孙四夫人可以说是操碎了心!责骂就不用说了,甚至狠下心来动手打,为此跟孙四老爷争吵更是家常便饭。
好像明白孙四夫人心中所想,林慧睁开眼睛,给她泼了泼冷水:“现在金针还在,所以不会发作,等起了针,还是会继续的。若是症状有所减轻,便可以继续隔日行针,估计七八次之后,也许可以根治。”
即便如此,孙四夫人仍是满面喜色,连声道:“无妨无妨,七八次不过十来日,林先生尽管医治便是。”
接着又道:“怎么好劳烦林先生奔波,若是不嫌弃这里简陋,不如便在府中住下吧。”说着便要安排人去收拾客房。
林慧摆摆手:“不用,我隔日过来一趟便是。”
孙四夫人还待再说,见小林神医神色坚定似乎不想纠结此事,也便识趣地住了口。
直到林慧将金针起去,开好药方告辞离去,申老爷子似乎都没完全回过神儿来。
“你从前见过这个,呃,抽动秽语综合症么?”申老爷子坐在马车上终于开口了,‘幽怨’地问道。
“只听说过,这次是头一回诊治。”林慧实事求是地答道。
“只是听说过……”申老爷子的大块头在马车里足足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此时往后一仰靠在靠背上,更是将整个车厢都弄得摇晃了一下。
幸好这车子足够大,还不至于挤得林慧没地方坐。
“所以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申老爷子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便被称为医学奇才,说句轻狂的话,这一辈子,还是颇有几件拿得出手的得意病案的。只是,想不到连我都束手的疑难之症,你不过是听说过,便能找到病因,效验如神!你这小林神医的名头还真不是吹的。”
林慧给申老爷子说得十分汗颜。
其实勇哥儿这个病案,还真是相当的侥幸。
☆、第三百三十四章 孙老侯爷召见
抽动秽语综合症可能的原因相当之多,从遗传到脑损伤到激素失调,乃至感染压力免疫因素等等不一而足,好在勇哥儿没有遗传因素,属于相对容易治疗的类型。
另一方面勇哥儿毕竟年纪小,加上鸳鸯刀传奇故事的诱惑,对林慧的认同度很高,那么治疗的时候,勇哥儿自己便会形成心理暗示,认为必定会有效,愈发有了事半功倍的成效。
第二次林慧准备再去的时候,竟是孙四老爷亲自跟车过来相请,不知道这位是真心尊重小林神医,还是被老婆逼着来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孙四老爷如此上路肯给面子,车上无聊,林慧也就无私了一把,对孙四老爷的肝病给了些建议。
孙四老爷的老肝病,其实就是现代的乙肝,根治很难,但调养得当,还是能大大提高生活质量的。
让林慧没想到的是,给勇哥儿看病的时候固然是被奉为上宾,而看完病之后,深居简出的靖海侯居然提出要见自己。
不是说靖海侯有二三十个孙子么?对孙家四房来说,嫡出的勇哥儿当然宝贝得紧,但对靖海侯来讲,家大业大的,其中一个孙子,不见得有多么的重要。
林慧丝毫不认为靖海侯的召见与勇哥儿的病有关。
果然,靖海侯一个字也没提勇哥儿,甚至没提到四房的任何事情。
因为给勇哥儿看病的缘故,林慧还曾经恶补了一下靖海侯的资料,这位老爷子姓孙名海彪,当年果然在海上十分彪悍,带出来一支水师。直接被称作孙家军,不说是纵横四海无敌手,至少在东海和南海一代还是有赫赫威名的。
见到面前这位矮瘦的老头子,林慧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为礼。
磕头还是能免则免,反正重文轻武差不多是历朝历代的常规了,对武将出身的靖海侯,说不定行个军礼他还更高兴些。可惜的是。军礼这东西,林慧实在不会。
“听说你给谢家老四整了个什么滑翔翼?”孙老侯爷随手指了指早就摆在桌上的茶盅,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慧心中一跳。孙老侯爷知道滑翔翼的事情不出奇。自谢信哲在羯山取得大捷。这个‘秘密武器’也跟着渐渐浮出了水面。
“侯爷您有兴趣?”林慧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按说滑翔翼在水师是没有用武之地的——无论东南西北哪个海,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没有高地可供滑翔使用。总不能站在桅杆之上往下跳吧。
而水师会战最危险的跳帮,也就是从自己的船跳到敌方的船上去杀敌夺船。重要的是灵活勇猛,滑翔翼同样是用不上的。
“那东西我用不上。”孙老侯爷当下就否了,笑道:“听说你那个滑翔翼卖了一万两银子。银子我有,你那神仙师父手里有没有什么能在水上用的好东西?你能拿出来。我绝不吝惜银子。”
哦?又有送银子来的了?林慧对这种不需要杀人放火抢劫越货就能快快有银钱入账的生财方式还是很有兴趣的。
各取所需嘛。
毕竟自己吃喝穿戴用都在大庄,虽然谈不上什么忠诚的爱国情怀,但若是能将后世的技术拿过来对大庄有所裨益。同时换到可观的银子,林慧还是很乐意的。
若不是火枪实在太烫手。不然拿去卖倒是现成的。
林慧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侯爷您也知道,我不过是名医者。侯爷所说之事,在我看来,跟看病是一回事儿。如今我对水师一窍不通,就好像根本没见过病人,甚至完全不知道症状,就要诊病开药……”说着林慧摊了摊双手:“未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孙老侯爷大手一挥,大喝了一声好。
林慧:“……”
到底什么好,好什么嘛。
“我答应你。”孙老侯爷继续说道。
林慧:“……”
我提什么要求了么?
“回头我让袁参将去找你,跟你好好说说如今水师的境况!”孙老侯爷的声音威武霸气:“你有好东西不用藏着,只管拿出来,银子不是问题!”
林慧:“……”
后边儿那句不会是‘问题是没有银子’罢。
幸好银子似乎真的不是问题,孙老侯爷又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就端茶送客了。
整个会面用时很短,前后不过一盏茶时分,林慧留下的唯二印象就是:孙老侯爷是个爽快人、会有一位袁参将来找自己。
对了,还有唯三:银子不是问题。
林慧回去等了两日,连勇哥儿都又治过一回了,也没见到来访的袁参将,倒是另一位让林慧心中惴惴的人已经到了上眙:严固的母亲严氏。
“你看,明日是请母亲到这里来,还是咱们一道去母亲那里坐坐?”严固征求林慧的意见。
幸好这位母亲大人没有直接上门来啊。林慧心中庆幸,口中问道:“如今……住在哪儿?”
称呼真是个问题,叫母亲似乎未免太早,可不然的话,该叫什么呢?总不能称作阿姨。
林慧表示头大。
严固敏感地明白了林慧的困扰,笑道:“我父亲在家中行三,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