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福自是应了,直到进屋坐了,牡丹捧上茶来又退了下去,才四下看看,从袖口抽出张银票来。
之前林慧给的那张。
嘿嘿……
赵大福干笑着,表示这个银子不该自己拿,特此奉还。
虽然舍不得,赵大福确实是真心实意来还银票的。
这银票烫手。
林慧能猜到他的心思。
她将银票收了,转身进去换了一张十两的出来。
一百两太多,十两比较合适。
赵大福觉得自己当真没白来。
准确地说,赵大福已经来了很多次了。林家买新宅子这种事,赵班头当然是知道的,无论旧宅新宅,他都“路过”了好几回。
今天他过来,除了将银票的事情做个了结,还有别的事儿。
“关于我的传闻?说我贪财爱攀高枝儿,还是个神棍?”林慧有点儿惊讶,自己在本地认识的人真心不算多,行医的次数更是寥寥可数,并没有得罪谁啊?
虽然自己诊金收的高,可病家都给的心甘情愿啊。
何况小宝儿和谢敏嘉还一毛不拔啥也没给呢。
就算贪财略有个影儿,可攀高枝儿就全无来头了,神棍什么的,更是从何说起啊……
“小的也觉得奇怪。”赵大福坐直了些:“而且说这些的人,并没有四下胡乱传说,只是就在林先生日常居所一带散布,还有就是医承局的人亦有所听闻。看情形,似乎有人专门对林先生不利。”
赵大福如今知道这位林先生和黄天官府上过从甚密,黄府的大腿太粗,自己抱不上,就近抱上林先生的大腿也不错啊。听到这些消息之后,便过来透气儿了。
看到林先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赵大福好像六月天喝了一碗冰镇绿豆糖水一样舒服。
凡是通传消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就最好了。
若是人家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就失了先手。
“林先生不妨想想,最近可有什么特别之事?这背后之人,许是想搞些破坏。”赵大福提醒了一句。
最近忙什么?
别的都先放下了,只在忙飞天的事儿。
嗯?飞天?
神棍?
做神棍的确实经常宣扬自己有些特异功能之类。
好像真有那么点儿联系。
自己和黄、谢二人打赌的事儿,当时在场还有不少服侍的人,难道因此传出去了?
那应该是在谢府或是黄府周围传扬才对。
林慧脸色暗了下来,不是黄厚东就是谢信哲,跑不了这两个人。
至于嘛,打个赌的事儿。
自己都说了,并不是真的赌命,只是答应对方一件事儿而已。
他们这是看死了自己不会赢,不光要让自己输,还要让自己名声一起臭掉。
林慧真的生气了。
有这么小心眼儿的男子吗?!
对黄家,自己救了老太爷的命,还毫不藏私地将针法也告知了黄家的人。对谢家,谢敏嘉小妹妹的病情肯定不会弄错,若是按自己的嘱咐调理,现在应该已经有所好转了,还连银子都没收!
打赌不过是一时想起的玩笑,想着顺带帮自己弄个后台的意思。飞天之事还是因讨论战局说起的,自己这阵子跑前忙后的,当真成功,这技术将来战事上也用得上啊。
为什么对付我?为什么抹黑我?
为什么?!
赵大福觉得很不对劲儿。
这位林先生好像生气了,越来越生气。
生气不奇怪,可是……怎么好像眼睛里头还有泪水……很快又不见了。
一位俊秀的年轻男子在自己面前流泪……那感觉……呸呸呸,天色暗了,一定是看错了,对,就是看错了!
林慧没情没绪地又塞给赵大福十两银子,把他送走了。
天色越来越暗,渐渐黑透了。
林宅的正房没有点灯。
老周媳妇、小可儿、小红、牡丹等人,都没得到允许进去,还有最近新请来的几个工匠,一并老实地在外院儿忙活,时不时瞄两眼正房的窗户。
林慧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得厉害,脑袋一片混沌,一定是没睡好。
对了,昨晚哭来着,她摸了一把脸。
眼泪已经干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
屋子里暗暗的,一时看不清楚东西。
自己是在那里?
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抱着渺茫的希望,林慧揉了揉眼睛。
没有。
没有回去。
还是南邬城的房子,南邬城的屋子,南邬城的床。
林慧觉得心很痛。
她非常想念祖母。
好像回到了祖母去世的那阵日子,心里空落落地疼。
最爱我的人去了。
真的去了,连自己都换了空间。
男友呢?她又想起了男友。
与其说是情侣,她觉得自己和男友更像玩伴,总是被精力充沛的男友拉着,玩得很颠,和平时的日子完全不同,回想起来还蛮怀念的。
可是,另一个爱我的人……也分开了。
☆、第二十八章 窑鸡
林慧病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多的是心病,或者说,因为心生病了,身体也跟着病了。
看着晕晕沉沉躺在床上,连饭也不肯吃的林慧,小红担心地问老周媳妇:“周婶,公子忽然病了,还一下子这么严重,要不要请那边儿的小姐过来瞧瞧?”
医者不自医。再说,公子病得都迷糊了,想自医也不行啊。听说小姐的医术也不差,亲哥哥病了,也该过去告诉一声。
“不用!”老周媳妇毫不含糊,如假包换的小姐就在床上,请什么请。
“小姐最近在闭关,嗯……参详一种特别的药材。要是过两日公子还没有起色,到时再说吧。”
小红瞪大了眼睛。闭关?研究个药材还要闭关?!
好吧,这兄妹俩有点儿特别,好像不怎么往来的样子。自己这个新来的外人还是不要瞎参合了,说不定从前有什么别情。
照顾林慧的事情主要是老周媳妇在忙,小红搭了把手,又继续去处理麻*黄草。据说这麻*黄特别重要,小红和牡丹主要就在做这个。
公子交待,必须严格按照指定的步骤和方式处理。而最后的制作则是公子亲自动手。
这几日来,关于公子的传闻,小红也听说了一些。自己从这宅子里出入的时候,有的人指指点点的,还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
公子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小红撇撇嘴。
这个自己没什么关系。这么秀气的一位……怎么说来着,呃,好像叫做青年才俊,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从不发脾气,工银也给的多,真是再好不过的主家了。
小红一边儿干自己的,一边儿有点儿好奇地看着这阵子新请来的人。
新来的人所做的活儿,与药材无关。
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们摆弄着各式各样的材料,却在做同样式样的东西。
好奇怪的说。
想不通就不想了,小红低下头,又飞快地抬起来,睃了一眼院中一个年轻的身影。
那个身影瘦长有力,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一副心里头特有谱的模样,让人感觉很舒服。他穿着短褂,大概是做活热了,将袖子卷起来到手肘处,露出肌肉坚硬结实的前臂,麦色的肌肤看起来非常养眼。
乱看什么!小红的脸偷偷红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会不会是他?林慧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身子没动弹,但林慧的脑子一直纷乱地思考着。
不知怎的,最初穿越过来见到的男子,自己的所谓前任夫君,忽然浮现出来。
安邦侯世子,大小算个人物。
真的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这次的事儿,会不会跟他有关?
不会。
林慧在床上扭了扭身子,脑子也清醒了些。
自己快成为怀疑论者了。
世子可能会留意自己的动向,甚至在自己身边安插人监视。
但是,应该主要是防备自己有异动,而不是给自己添乱。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一般人不做。
毕竟,“损人”通常也是要成本的。
那么,谁会在自己受损的情况下得益呢?
不多,但是有。
林慧能想到那么几个人。
所谓得益,有真金白银的得益,也有潜在的得益,还有心理上的得益。
谢黄二人固然是始作俑者,应该还有人推波助澜!
她从床上看出去,正好透过窗子看到外头的天。
今儿天气有点儿阴,云层带着灰色,不过看起来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如果在这样的天气飞的话,要小心气流,可能不是很稳定。
不过也正因如此,增加了不少可能和趣味儿。
林慧忽然微笑起来。
世界本来就是复杂的。怎么会个个儿都是助人为乐的好人。
有人会故意使坏。
有人会将别人都想得很坏。
有人本来不坏,后来学坏了。
正因有这些变化与未知,才有趣儿不是?
自己多活了一辈子,怎么在这儿纠结上了,呵呵。
最重要的就是经历。
老周媳妇端了绿豆粥进来,配了四样儿小菜和两样儿点心。
凉拌土豆丝、酸甜萝卜、干豆角鸡丝、辣桔梗。
小巧的馒头和南瓜包。
林慧坐起来,先溜溜儿地喝了两口粥。
整个人都好了些。
“周嫂子,回头让人在厨房角落里砌个小窑,咱们当烤箱用,可以烤点心。还可以做窑鸡吃!”
说起窑鸡,林慧的思绪又飘远了。第一次去吃的时候,开着车七扭八拐好不容易去了一个很偏的乡下地方,路边挂着个木牌子,拿红漆刷着两个大字“窑鸡”,就算是标志了。
那家乡间小店不大,只卖窑鸡、青菜和米饭。
鸡是自家散养的,青菜是地里现拔的。
价钱不便宜。
过去吃的人都是慕名而来,大家自在地坐在木制的十分粗糙的长凳上,动手将整坨端上来的窑鸡弄开。
整坨,对,就是一整坨,像个大蛋。
敲开最外层的黄泥,剥开里头的大张荷叶,香喷喷热气腾腾焦黄的窑鸡便出现了。
那味道……
好怀念。
嗯,一定要弄来吃!
老周媳妇很高兴,看样子小姐很快就会好的。
这都开始惦记吃了!
除了吃,其实林慧还惦记着别的事儿。
五天后,黄厚东和谢信哲收到了帖子。
当然是关于飞天之约的。
日子定在旬日之后,地点便是南邬城郊的燕晗山。
林慧请他们当日酉时在山脚的观雨亭等候。黄昏的景色最佳,时辰定得晚些,从城里过去,时间也充裕些。
到底最近针对自己的林林总总是怎么回事儿,林慧已经懒得理了。飞自己的天,让别人说去吧。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谁爱做庸人乱搞事,暂且由他。
林慧只想要自由。
地上的自由不容易得到。
天上的自由,还好,是由自己控制的。
准备工作总是细致而繁琐的。
明天终于要出发了。
看着收拾好放在床前的大大的长条型大包,林慧忽然想起一句不见得应景的话: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当然有,很多。先将就着吧,能用就行。
林慧一样样寻思着要带的东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十九章 展翅
秋日午后的燕晗山,凉爽怡人。
一般不等太阳偏西,游客们便开始三三俩俩地开始回程了。毕竟这里是城郊,即便乘马车也得走上一阵子。
游客并不多。城北晚香岭的红叶正是好时候,大多去了那边儿。
陆陆续续回程的游客们遇到了正在向此而来的队伍。
高头大马总有十几匹,鞍辔分明,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出行。
怎么这时候才来?
燕晗山附近吃住都不太方便,除非打算住下,或是有心夜游,很少人会在下午过来。
简单的时间管理人人都会。
这些人没带什么行李,不像要住下的样子。
自有好事者去打听。
快到地方了,马队骑行的并不快,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什么?据说有人要在燕晗山这里飞?
飞?!
好些人停住脚,互相打听,适才在山里,好像没感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怎么城里的人反而知道了。便有人坠在马队后头,想看看热闹。
晚点儿回去?没关系。这事儿要是真的,值!
黄厚东和谢信哲并肩在队伍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意无意的都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赌约。
谢信哲的眉头皱着,他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头。
按他的想法,这位林姑娘,不过是借着赌约的由头,打着攀高枝儿的主意。其实应该挨上几天,便找个借口,比如兄长其实并不会飞天之技,从前对兄长的说法有所误会之类,然后做出愿赌服输的样子来,坚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