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声音越发的轻道:“孩子,听祖父的话,跟世子爷逃出去,那些钱足保你几世安康,再别回到京城来。”
“祖父……”
“走——”李英杰用力喊了一声。
……
子时一刻,侯府上空传来惊天哭声。消息传到宫中,李太后惊得从床上摔了下来。
林西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子时三刻,她穿戴好衣裳,慢慢后走到花园,站在一颗梧桐树下,久久不动。
泪一滴滴落下,划入泥土,瞬间看不见踪影,就像林西心中的悲伤一样,只有自己知道,旁人,全然不知。
夏风和秋雨两个站在她身后,谁也不敢说话,只默默看着。
……
就在侯爷过世的当夜,正阳悄末声的回到了高府,巧的是高相爷此时还在书房。
夏氏披了衣裳,紧张地问:“怎么样,林西现在怎么样?”
正阳猛喝了两口水,道:“在公主府里,到处是禁卫军,我进去了两次,地形倒不复杂。林西住的地方倒也好找,就是人太多,几个时辰换一次岗,不大好接近。”
夏氏正要松出一口气,却听正阳又道:“逍遥侯去了。今日他往宫里求太后,直接被抬了出来,连夜就去了。”
夏氏手中的帕子划落,连侯爷的话都不管用了,那这么说来林西和亲……
“正阳,你有没有查到太后为什么要林西和亲?”
“夫人,查不到,一点痕迹都查不到。太后私下见了魏国使者几次,就答应了。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
“你快说。”夏氏心急。
正阳端着茶盅猛喝了两口水道:“太后头一回接见了魏国使者后,重华宫的淑妃就薨了,而且淑妃宫里所有的宫人,一律陪葬。我打听过了,这是莘皇室从来没有过的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淑妃的后事,竟然是逍遥侯暗中操办的。”
夏氏听完,只觉得糊涂:“这与林西有什么关系?”
正阳摇摇头,也是一头的雾水:“夫人,我觉得眼前有一片雾气,朦住了眼睛。明明有些东西就在眼前,伸手想抓住,偏偏什么都抓不到。
“我也有这种感觉。”夏氏点头道。
两人默默对视,房里寂静一片。
须臾,正阳又道:“夫人,今日我在驿馆门口,看到了一个人。”
“谁?”
正阳凑上前。轻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夏氏浑身一颤。如遭雷击,惊呼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
“所以。奴婢打算明夜去探一探。”
夏氏忽然滴下泪来,久久不语。
……
林西站着久久不动,这让两个季节不知如何是好。
秋雨推了推夏风,夏风上前道:“姑娘。夜深了,该歇了。”
林西回首。眼中还挂着泪。
夏风上前扶着她,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保重身体要紧。”
林西抹去眼角的泪,嘴角浮上一抹凄凉的笑意:“我与祖父从相认到现在。两年未到。然而,他却像一个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让人难以割舍。”
两个季节自然知道。这那府里,侯爷对林西的好。一时默默无语,眼中都有泪意。
“祖父原本不该走的,他是为了我。而我却被困在这公主府,连孝服都不能替他穿。”
林西抬头看看天。四十五度的仰望,应该能把泪逼回去吧。
“姑娘,以后会有机会的。”夏风劝道。
林西笑笑。机会从来不是说说的,而是要人去拼的。这一场拼,拼的是命,搏的也是命。
“去跟外面的人说,我想喝一壶醉仙居的竹叶青。”
“这个时候?”
“就是这个时候。”
……
深夜,醉仙居的门被敲得怦怦直响。
强子打开门,惺忪着眼睛正要呵斥,一看却是吃公粮的,忙陪了个笑脸道:“大半夜的,官爷这是要……”
来人道:“速去打一壶竹叶青来,公主要喝。”
公主?这大半夜的哪个公主要喝竹叶青,简直莫名……
忽然脑海中似有什么划过,强子忙不迭的跑进去,拿出一壶竹叶青,递进到来人手上。
那人钱也没给,翻上马就走。强子迅速换上夜行衣,一路跟随。
此时林西早就爬上了大树,稳在树梢上,远远的就看到一骑快马飞驰而过,片刻后,又有个人影隐在暗中一路逛奔。
她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石子,道了声老天保估,将石子打出。
那石子好巧不巧的打在了强子的头上。
强子惊了一跳,又一记石子飞过来,他一边躲闪的同时,一边顺着石子飞过来的痕迹看去,却见高墙内的大树上,有个人影碰着。
他灵机一动,正要上前,却见那人影朝他招招手,然后扔下了个小包袱,便消失不见了。
强子心跳加速,此时已有禁卫军巡夜的走过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包袱拾起来,然后在夜色中狂奔。
……
回到醉仙居,把门合上,却看见所有人都已等候在此。
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摊,一边解,一边道:“林姑娘想办法送出来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周围一阵抽气。
那包伏里竟厚厚的全是银票。银票的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行字:速交于林北。
吕帐房二话不说,把包袱合起来,往强子怀里一扔:“快,迅速出城,给公子送去。”
……
林西半靠在床上,闻了闻竹叶青的香意,思绪飘得很远。
不知道小师弟能不能悟到她的苦心,与其赶回京城自投罗网,不如拿着银子把那万里九州给翻过来。
就算她真的嫁到了魏国,也总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就是不知道万一她失了身,林北还要不要她。
哎,人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往最好的活。
那就搏一搏吧。
……
强子连夜出城,快马加鞭换了五匹马,才在一天后把东西送到林北手里。
林北打开包袱,眼中惊色四起。
静王抬头一看。我的妈啊,一个包袱里竟然都是银票,他忙不迭的问道:“快数数,有多少?”
林北略略估算了下:“不会低于千两。”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多半是侯爷给的。强子,京里现在如何?”
强子忙道:“公子,林姑娘依旧被困,侯爷于前天子时去世,魏国楚王和柳将军已经进京,最多一月,林姑娘就要嫁过去了。”
林北垂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多年的默契,让他明白林西此举何为。
林南有孕在身,怀的是龙种,以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来回奔波。但以她们姐妹俩的情深,林西若要远走,就绝不可能把她留在宫里。那么和亲已成定局。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势力,想要对抗莘,魏两国,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把钱送来,是让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缓缓图之。
林北想明白这些,掏出怀里的一张薄纸,这上面有她的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
林北心中一痛,看来她什么都清楚,且早有打算啊。只是小西啊,我又如何舍得你孤身赴魏。这世上,能让我林北苟活至今的,唯有你。
林北慢慢合上了眼睛,掩去眼中的泪意,片刻,他镇定的说:“义父,我想要做一件事。”
静王一听,心中涌上惊讶。
林西送来这么多钱,小北不感动,不兴奋,却一脸平静,不好,此事大大不好。
“儿子,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冲动。”
林北眼中笑意:“义父,你生命中,可有一个女人,让你愿意为她而死。”
“没有,老子只为自己而活,绝不为个女人去死。”静王破口大骂。
“义父,那我母后呢?”
静王一听,怔愣放天,目光直直的对光林北的,瘫倒在床上,咬牙切齿道:“你小子,有种。”
往事如烟。静王年轻时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一次远游,他在魏国遇到了一女子,那女子英姿飒爽,相貌出众,举手投足间,有着男人般的刚毅,偏偏一张脸生得绝色。
静王一见倾心,百般追求,求而不得,从此只放在心里。这个女子便是林北的生母。
林北看着他的脸,笑道:“义父,你原是想了断红尘的,却为了她,入了这俗世。我不想为她而死,我只想为她而活。”
静王一脸颓败。当年林北的母亲死,他万念俱灰,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剃度当和尚去。
想想,自己一旦当了和尚,岂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她,念她了。于是他换了一种活法,让自己花天酒地,女色不断。唯有这样,才能掩盖心中的空虚,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揭开伤痕。
静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叹道:“义父老了,情啊,爱啊的,早已看得很淡。你……我还是那句话,三思而后行。”
林北缓缓点头,眼中有着坚定:“放心,这红尘,我舍不得的。”L
ps:欠债还债。
四点起床,码了两张,统统放上来。
☆、第三百五十回 往事如烟
深夜,驿馆。
许意,一身白袍背手而立在月色下,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柳柏梅走过来,低声道:“先生,在看什么?”
许意回头过,笑笑:“在看这莘国的夜色。”
“先生看出了什么?”
“莘国的夜色,比着魏国,我觉得似乎要亲切些。”
柳柏梅眼眸一沉:“先生听口音,不像是北边人。”
许意深看他一眼,笑笑说:“你听出来了,我是莘国人。”
“先生?”柳柏梅大惊。
“你一定奇怪,我是莘国人,为什么还会帮魏国?”
柳柏梅点头:“正是。”
许意淡淡一笑,笑意凄凉:“那是因为,我是个死过一回的人。”
“啪”的一声,像是枯枝折断的声音。
“什么人?”
柳柏梅变色,身形已飞了出去。
隐在暗处的正阳一惊,这人好快的速度,未及多想,掌风已至,无可奈何之下,她伸出掌心与来人对上。
呯的一声,两人各退半步,片刻后又缠在一处。
“抓刺客!”
听得打斗声,继续有兵卫赶来。
正阳一看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情急之下,身前露出一个空门,她刚想补救,哪知对方来了个声东击西。
一张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许意惊讶之下,大喊一声:“住手,不许伤她。”
正阳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趁人不备时,施展轻功,遁入夜色而去。
柳柏梅心生不解。“先生,此人是谁,为何放她走?”
许意脸露哀色,顿了几秒,甩袖而去。
“一个故人。”
……
高相府里,夏氏死死的盯着窗户,静候外面的动静。正阳去了许久。始终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窗户大开,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夫人。”
夏氏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夫人。”
正阳一把拉下面纱,咽了口唾沫道:“我打听清楚了,是他。果然是他。”
夏氏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真……真的……是……”
“没错。我不会看错。他说他是一个已死了的人。”
夏氏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如雪。他还活着,他怎么还活着。他不是已经……
“夫人,他就是魏国的那个使臣。而且我发现,魏国的人对他十分尊重。”
“这么说来……”
夏氏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正阳,我要见他。我要去求他。”
“夫人,这万一……”
夏氏来不及多想,红着眼睛道:“楚王已经在和太后商讨日子了。快则几天,慢则几个月,正阳,我顾不上那么多,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
正阳咬咬牙道:“夫人,我再去探一探,看看他的意思。只是老爷那边……”
夏氏滴泪,答非所问:“他骗得我好苦啊……”
……
侯爷去世,逍遥侯府一片哀声。
太后下旨,追封逍遥侯为一等逍遥公,世袭三代。
如此荒诞的旨意一下,满朝文武一片哗然,纷纷上书皇帝,称莘国开国以来,从来没有此等先例,太不合祖宗规矩。李太后强忍悲痛,把所有奏章留中不发。
高则诚见太后如今行事,越发的独断独行,渐渐心生不满。
就在侯爷去世两天后,李太后内外交迫之下病倒。
高皇后挺身而出,接过六宫事宜,并整日整夜在太后跟前侍疾。
赵靖琪一见,心生厌恶,越发不喜欢这个行事一板一眼的女人。
他本不喜欢朝政,太后如此强硬,又将林南禁足,反促使了他待倦之心,只把心思用在了林南身上。
禁足,禁得是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