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津见时机已到,遂轻唤了一声:“翠儿!”
翠儿应声上前,将手中换着的锦拿奉到林西跟前,笑道:“姑娘,这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一套头面,你打开来瞧瞧,可喜欢?”
“姨母,这……”林西一边瞧,一边沉吟,眼中的光芒明明白白的展露无疑。
李凤津见她拿这副模样,心下不耻,脸上却笑道:“拿去戴吧,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就算是见面礼了。”
林西也不客气,笑眯眯道:“多谢姨母!春夜,好生收着!”
李凤津见她收了东西,心下便沉不气,直直道:“林西啊,有件事,姨母想想问问你。”
林西眼中光芒一闪,笑道:“姨母只管开口。”
“你也知道,姨母这会正与高府议亲,你曾在高家四年,对高府的事,一清二楚,你与姨母说说罢!”
议亲?高府早就没了下文三个月,还议什么亲。
林西狡猾一笑,道:“姨母可是想问大少爷的事?”
李凤津微有娇羞的嗔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应答。
林西思了思,便挑了些不痛不痒的事,说与李凤津听。
李凤津正听得津津有味,林西话峰一转道:“上回姨母在相府闹了闹,听说大少爷很是生气,说姑娘家容貌什么的都是其次,贞静幽贤方是正理。这婚事只怕……”
李凤津脸色转青,强笑道:“上回,是我着了别人的道,上了小人的当,怪不得我。”
林西端着茶盅笑笑,不接话。
李凤津心下打了几个算盘,又道:“林西啊,你替我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让高子瞻对我有所改观。要不你替我去说说,就说我平日里看书写字,纺绩女红都是极好的,也从不与人争执,那一回,却是……”
林西等她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后,不紧不慢的笑道:“姨母,不是小西不帮你,我与那大少爷也无甚交情,一来说不上话,二来我如今也是大家小姐了,如何还能跟以前做丫鬟似的没个分寸,被人知道了,岂不是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
李凤津说得口干舌躁,满以为林西无论如何都会帮上一帮,哪知等来的竟是婉拒,脸一沉,脱口而出道:“侯府的脸面,与你有什么干系!”
此言一出,林西身后的春夜骤然变色道:“大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侯府的脸面与我家姑娘无关。”
李凤津尤自不知,冷笑道:“她姓林,侯府姓李,能有什么干系?”
此言一出,房中一片安静,只余外头雨停水滴的声音。
“原来姨母竟没将我当自己人,罢了,罢了,春夜,改明咱们进宫一趟,回了太后老人家,搬出这府邸罢,省得自讨没趣。”林西幽怨道。
李凤津悚然一惊,忙审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林西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李凤津忙哄劝道:“林西啊,姨母一时冲动,说话没经脑子,你别往心里去。雨停了,你好好歇着罢,我先回去了。”
林西微微眯眼,眼光锐利道:“春夜,将东西送还给大小姐,我不过是个外三路的,配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
春夜闻言,将东西从里屋拿出来,不由分说朝翠儿手里一塞,冷笑道:“这有什么,太后赏的东西,比这个好过百倍。”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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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回 她算什么东西
李凤津瞳孔一缩,忿忿的朝春夜看了一眼,嘴张了几张,拂袖而去。
林西待人离开,脸上半分怒色也无,挑了挑眉目,意味深长的朝春夜挤了挤眼睛,笑道:“我这姨母,果然是个沉不住气,春夜啊,跟她们几个说,谁能将她的火挑起来,姑娘我,重重有赏!”
……
“小贱人,居然敢拿腔作调,也不知道哪个坟墓里跑出来的野种,她算个什么东西!”
李凤津急冲冲的走出院子,将手中的帕子狠狠的往地上扔,绣花鞋死命的踩了几下。
上好的丝帕落在泥水里,瞬间污了颜色。打伞的仆妇往地上瞧了一眼,吓得半句话都不说。
翠儿捧着锦盒,忿忿道:“仗着在太后跟前呆了三个月,连小姐都不放在眼,小姐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呢。到底是外头养的,一点子规矩也不懂。”
李凤津眼露寒光,嘴角含着一缕冷厉的笑。
翠儿朝身后啐了一口,道:“大小姐,雨大,小心淋湿了衣裳,咱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到母亲房里瞧瞧!”
李凤津头也不回的甩袖而去。
……
雨后的皇宫,似一个久在风尘中行走的男子,淋了一场滂沱大雨后,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崔瑾辰一身灰衫,立在院中,看着这掩藏在繁华迤逦的宫殿,默默的走了出去。
身后的小太监极时的跟上,陪笑道:“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崔瑾辰回首冷看他一眼,道:“随处走走!”
“这……不是奴才多话,公子……”
“既知是多话。又何必再说。难不成我在这宫里大半年的光景,哪处可去,哪处不可去还分不清。”崔瑾辰缓缓道。
小太监笑道:“公子知道,那便好,也省得奴才到时候左右为难。”
崔瑾辰不欲理会,心中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小太监对这个举手投足都透露着贵气的侍书。无可奈何的笑笑。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只要不乱走,这位崔家公子倒也是个省心的主。无事便在院里读书;到时辰了,就陪着皇上一道听太傅大人授课;若皇上有召唤。便到皇上跟前侍候,偶尔心情好了,在房里弹奏一曲,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出手也很大方,有什么差事。吩咐的,总有打赏。小太监摸了摸怀里昨日刚得的十两银子,心道,侍候这样的主子。也是件不错的事。
崔瑾辰并不知道自己在宫里,已成了打赏的代名词。作一个在深宫里的人质,他所扮演的角色是老实听话。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无人知道,他身处在人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每日身后跟着甩不开的尾巴,时时刻刻都有一双眼睛,是何种心情。
崔瑾辰嘴角擒起一抹冷笑,掩住一瞬间流露在脸上的孤寂,纨绔世家子弟该有的容色出现在脸上,端的是一派富贵风流。
御花园里翠*滴,一片葱郁,然属于他的活动范畴,却并不在此。绕过几条僻静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小湖。崔瑾辰从怀中掏出本书,随意找了个干爽的地方,斜斜的靠着读书。
小太监见状,脸上未有任何异色,显然异见,此处是崔瑾辰常来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崔瑾辰身形未动,小太监尿急,悄然往这边看了眼后,小跑着走开了,未曾留意有两个小宫女正打北边往这里来。
崔瑾辰听得脚步声音,闻声望去,竹林深处,两个绿衣小宫女正掏出怀中的帕子,擦拭着大石上的水珠。
必是哪个宫里偷懒的小宫女,崔瑾辰复垂下头,然声音却清清楚楚的飘来。
“重华宫那位,昨儿晚上又闹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真的,怎么又闹起来了,春阳姑姑不是才敲打过吗?”略略柔和的声音,接着响起。
崔瑾辰一听重华宫二字,心中一动,放下了书,凝神静听。
“年年敲打,月月敲打,有什么用,那歌不成歌,曲不成曲的,听得得人里湛得慌。”
“那里头到底禁的是什么人啊,又不是冷宫,听说先帝在时,几个月里,总会去上那么一两次。”
“听说是太后以前身边的宫女,有一回趁着太后不察,跑到了先帝跟前,先帝看她长得貌美,便收用了。后来还封了贵人,得过一段时间的宠。”
“哇,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出身啊。只是好好的,怎么又失宠了呢?”
“有人传是因为说错了话,也有人传是得罪了太后,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还有人传……”
“传什么,你话说一半,怎么又不说了?”
“我说了,你可不能对旁人说。”
“放心吧,我能跟谁说去,咱们这屋的人,谁不知道我的嘴是最严的。”
“我跟你说,有人传她被禁的原因,是跑到皇上跟前,让皇上喊他娘……”
“要死了……”
“你轻点声,这事可万万说不得,弄不好那便是死罪。咱们快走吧,姑姑一会找不到我们,只怕又要挨骂了。”
不消片刻,寂静的小湖边重又恢复了平静,连雨后树叶滴落在碎石路上的水声,亦清晰可闻。
小太监匆匆跑来,见崔侍书的背影未动分毫,长长的出了口气,趁着无人,拎了拎裤腰带。
捏着书的手,依旧半举,然狭长的丹凤眼却半眯着,目光平静却又深沉,只有那稍稍拧着的俊眉,泄露着主人的心绪。
先帝后宫,佳丽颇多,得宠者缪缪,厮杀如修罗场。一个小小的贵人。敢跑到当时尚年幼的太子跟前,令他喊一声娘,如此拭天灭地的行为,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存活到现在,只一个禁足了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以往后宫的史书上,旁说是如此大不敬言行。便是有所言语冲撞。弄不好也会累极满门。
紧拧的眉,缓缓舒开,崔瑾辰忽然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传说的后面,也许……荒诞无稽;也许……就是故事的本身。宫中日子孤寂,不防弄些乐子来玩玩。说不定时间就打发的快来,尤其是老妖婆的乐子……
崔瑾辰一撂衣袍。闲庭信步而去。
……
大雨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清爽的潮湿气息。
重华宫的大殿里,布置的富丽堂皇,比着长门宫的庄重典雅。似乎多了那么几分的奢华。
榻上,歪着一银发女子,双目半阖。似睡非睡。令人称奇的是,女子的脸庞光滑依旧。
宫女秋红上前细心的替她掖了掖毯子。
或许这一小小的举动。拢了女子清净,只见女子缓缓睁开双眸,柔声道:“雨停了?”
秋红笑道:“回娘娘,早就停了,停了一会了。”
女子似若有所思,呼吸有些锦长:“崔侍书那头,可成事了?”
秋红凑近了轻声道:“回娘娘,刚刚小红来回话,已经成事了。”
女子鲜有笑容的人,闻言忽然展颜一笑,那笑竟竟鲜妍若春晓,秋红心头一跳,忙道:“娘娘放心,只怕不久,崔侍书便会寻来。”
女子看一眼外头乌沉沉的天,缓缓起身。秋红忙上前扶住了。
窗棂猛的被推开,一股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
……
女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原以为这辈子,本宫就要困死在这重华宫,天可怜见,竟送了这样一个人来!李妍啊李妍,你千算万算,可有算到——是你将这人摆到了本宫面前。”
“娘娘,我们该如何行事?”秋红轻声道。
女子微微一愣,张了张口,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她轻轻的转过脸,笑道:“本宫是个将疯的人,一个疯子,你说该如何行事?”
秋红心口被堵得发涩,哽咽的唤了声:“娘娘!”
……
钱氏着银红色妆花褙子,坐在长塌上面沉如水。
李凤津拨弄着手上的珍珠手串,目光幽怨的看向钱氏。嘟着嘴,忿忿道:“母亲,高家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在父亲跟前提起啊?”
钱氏嘴角轻动道:“我的儿,如何没在你父亲跟前提起。你父亲今儿早上与我说了,昨日他进宫,太后特意将高相留下,说起了两府的婚事。”
李凤津心头一动,忙追问道:“高相如何说?”
钱氏长叹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开口,婉转道:“我的儿,这世上的好男人,也不只他高子瞻一个,实在不行,咱们……”
“我不答应!”
李凤津在林西那边窝了一肚子气,心下早就没了耐心,一把将手上的珍珠窜摔到地下,滚圆明净,璀璨耀眼的珍珠,散了一地,不管不顾道:“这世上,我谁也不嫁,只嫁高子瞻!”
钱氏心下正憋了一肚子气。
今日一早,侯爷嫌弃她替林西备下的礼,太过简薄,硬是问她拿了库房的钥匙,亲自去库房挑选。
侯府珠宝起家,库房里多的是那些个金啊玉的东西,侯爷极为舍得,尽挑了好的送人,钱氏在一旁瞧得心疼肝疼肺疼,偏偏一句话也不能多说,只得赤红着眼睛强忍着。
钱氏一听这话,气得从塌上爬起来,玉手指着女儿,气骂道:“作死的讨债鬼,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我作牛作马的来报。这几年为了你的婚事,我急白了多少跟头发。有本事,到你父亲跟前摔脸子,砸东西。”
李凤津被骂得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