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湖心的沁雨亭,四周水涛拍岸的,暑气全消,浮燥的心也宁静了不少。
珍珠恁孩子们以小五义辈分称呼我,但自己仍旧称我为晋王妃。
她仍照原府旧例,早使人在四周放上了沁人心脾的茉莉花,栀子花,空气芬芳,她如是说道:“今年恩荷池的荷花开得好,这亭子里虽藕荷清香的,但花无百日红,总担心有开败的散出些异味来,再加上我这几日念着夫君,有些着急上了火,便摆了些栀子花茉莉花什么的好去宁个神来。”
我心中一动,珍珠何等人物,莫非是她知我找那些金婵花给着急上火的发了高烧?故而摆些清雅花香安我心神,她可真是有心了。
她笑着一边同我聊着家常,一边使人上了几碟小菜,我略一打眼,清一色全是我爱吃的江南小菜,糟鹅胗掌,水晶硝蹄,花酿螃蟹,玫瑰鹅油饼等,琉璃盏中盛了乌菱,凫茈(荸荠,地梨,马蹄爽)一些四时鲜果,还有一碟青玛瑙盘子的果馅凉糕,全是清火润燥的食物,不由心中甚是感叹,于飞燕这厮真是贼好福气。
我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才好,她早已遣散家人和孩童,只留一个心腹丫头坠儿,也是从神谷中人,笑道:“说起这凫茈消渴痹热,温中益气,下丹石,用来清热解毒甚是有效。”
我心中又一动,却听她继续笑着说道:“此物因长在地下,盛产江南,人又称江南人参吧。”
我点头笑称是,以前在瓜洲满大街都是,我在墨园里同家人一起论吨吃,如今在长安城里却亦是千金难买的奢贵之物。
珍珠让坠儿递给我一个紫檀木葵花纹的食盒,笑道:“可巧这皇恩浩当的恩河池畔竟长出了好多,王妃说说,这不是皇上的恩泽福佑,可又是什么。”
嗯!我现在100%确定:有了你,于飞燕这辈子升官发达可真不用愁了。
坠儿极认真地捧着那个食盒递过来,像里面装满金元宝似的,我心下豁然开朗,于飞燕在前线受伤,圣上曾经赏下无数珍奇药材,听说里面就有几棵绝无仅有的金婵花,想必正躺在这食盒之中。我心下感激万分,轻轻对她一垂首,诚挚道:“大恩不言谢,大嫂费心了。”
小玉轻轻接过食盒掀了盒盖,果然小脸满面惊喜地看着我,激动地想给珍珠跪下,珍珠只是用手抬起她,轻摇头:“小玉姑娘爱吃,下次妾再让坠儿亲自送来便是了,万万不要客气。”
她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柔声道:“其实妾以前在原府之时,听说西枫苑地下有大片的地下河,那里的土壤湿润,不定地下也能藏几棵好东西呢?”
西枫苑地下?!不就是暗宫嘛,难道是指暗宫下亦有金婵花,是了,记得当年我同珍珠同被段月容囚禁,珍珠就事先提到过暗神,说明她对暗宫之事十分了解!
奇了,即使在8年前,珍珠也不过是个稍有权势的大丫头罢了,可我记得兰生和非白都明示过我,暗宫是原氏不传之秘,为何一个丫头会了解原氏的秘辛?她会轻易看透锦绣的为人,指点初画,甚至会被原清江指为于飞燕的丫头,专事暗中监视的重任?
碍于众人,我不便相问,只是在心中初步下了一个结论:我的大嫂珍珠是一个迷!一个不亚于原家秘辛的大迷团。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找出这个迷。
回到西枫苑后,我便让小玉想办法先把珍珠送的两支金婵花送出去,然后便找兰生,结果哪里也找不到,最后便只好求助于在西枫花对面那棵大愧树下追野兔的小忠。
“兰生呢?”我摸着小忠的脑袋柔声问道。
没想到无论我哄骗,利诱,恫吓,威胁,怎么舀着根大肉骨头引诱,小忠的狗头就是扭来扭去,最后跑得离我一米远,那么谨慎地看着我,我便扭头同小玉叹气地说道:“看样子小忠也不知道。”
就这一扭头的功夫,知道二字还未出口,小忠早就叼了大肉骨捧逃得无影无踪。
我悻悻地站了起来,心中叹息,兰生故意在躲我,莫非他猜到我要问他什么了?
小玉难受道:“兰生叔定是还记恨南诏之祸,不愿意帮大理度过难关。”
我拍拍她的双肩,笑道:“放心,先生有办法找到他,到时你亲自问他。”
我摸出袖中的倾城,对他耳语一番,倾城立刻在我四周跑了一圈,然后就直接窜到大愧树上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小忠紧张地叼着大肉骨捧又从远处跑了回来,紧张地看着槐树冠。
七月的愧树枝叶正盛,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骄阳淅淅沥沥地洒下来,恁是再清爽的树荫下也觉得有些灼人,就听兰生叫了一声,便应声落地一人一鼠和一堆槐树叶子。
兰生一手拎着大老鼠的长尾巴,一手提溜着裤带,木然道:“看看,轩辕家的神兽就被你调养成这德性。”
他把大老鼠扔给我,背过身,飞快地系上裤子,冷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且自己寻去。”
我心中暗恨,兰生果然知道,我怎么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才发现,太废时间了,便软声细语道:“六弟果然都知道四姐的难处,快带我前往暗宫寻觅吧。”
“你为何不直接找暗神大人哪?” 不想他双手抱胸,一副兴灾乐祸:“你不是那西番莲大买主吗?找我做甚。”
我被噎了一分钟,忍气吞声道:“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得,你要怎的?”
兰生冷笑了起声,转身欲走。
小玉忽然绕到兰生的面前,什么也不说,只是红着眼睛,一下子跪了下来,头磕在他沾着泥灰的脚上,双肩微颤。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我的心肝,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称兰生愣神的时候,轻拍小玉的双肩,然后同她一起跪下,仰头望他:“我知你深恨外夷,可是在大理不仅仅有你的深恶之人,亦有很多无辜的异族以及汉家百姓,里面有我的女儿,我的学生,还有许善良的朋友,更何况,大理的疫症若不即时消除,必会北移,后果不堪设想。”
我诚挚道:“你且想想,你同暗宫宫主,我更相信谁呢?”
阳光照在兰生光光的脑门上,修长健硕的身材好似玉山挺立,他澄清的桃花眸中有着深深的动容,终是叹着气扶起了我和小玉,在我耳边轻声道:“今夜午时在此等我,只你一人便可,小玉姑娘留守赏心阁以作掩护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流珠绣成堆五
子时;新正初破;三五银蟾满;我准备了一应工具, 便让小玉化妆成我的模样;早早睡下;薇薇只顾着磨她的珍珠粉;一头钻在恢复容颜的大事中,毫不在意。
我刚至大槐树下;早有黑影一跃而下,正是一身夜行衣的兰生。
他简短道:“跟我来。”
我看了看他行路的方向;竟是前往西林的,便压低声音奇道:“我们不从谢夫人的画像那里进去吗?那可是要从……”
兰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自从原青舞进来后;那个通道应已被封了,即使不封,定也派专人驻守,或改动机关。你且跟着我便是了。”
他引我施轻功至西林深处,一棵几人都无法合抱的弯脖子梨树,我记得以前每年夏天我总试图爬这棵大梨树去摘上面的梨子,因为一个偶然的牛顿定律似的机会让我知道,这棵大梨树长得不怎么好看,但结出的梨子却是在整个庄子里最甜的,可惜我没有机会把这个秘密一传十,十传百,因为锦绣和宋明磊都严重警告我没事不要去西林,不要乱说西林里的事,当然那时的我也没有多少机会和时间,那么大老远地去摘梨子。
却见兰生开始深扣那弯脖子树中央的一个小洞,不一会儿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洞露了出来,“这是某代原家世子,脑子发了昏,看上了暗宫一位美人,便私自使东营暗人掘了一个入口,好偷偷来相会。”
我帮着他一边挖着,心中暗想,暗宫女子皆戴面具,他是如何看到人家的容貌的呢?不过以原氏男人的个性,可能是耍流氓扒人家面具来着。
我便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兰生嘴角微弯,“原家的这代主子为了这位美人差点把司马家的全放出来,最后自然是被当家人还有司马家的保守派给镇压了,失去了储君之位,此处虽遭封堵,怎奈岁月太久,八年前庚戌宫变之前,可还记得有过一场大涝,便将此处冲洗了出来。”
“原家的典故,你如何知道得如此之多呢?” 我试探着问道。 “莫非你是称那场大涝偷偷潜进暗宫?”
他对我神秘地一笑,答非所问道:“其实你夫知道得更多。”
我本能地一扭头,当作没听见,假装研究树洞,他便冷哼一声。
我们进入黑暗的树洞,一路匍匐前进,渐往下斜,这才发现这个树洞幽深无比,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也不知道爬了有多远,道路渐宽,兰生同我直起腰来,点燃火折,只觉豁然开朗,却见眼前岩洞石壁轩敞,他轻揽我的腰道:“抓紧了。”
他施轻功携我向前飞去,一会儿,他放下我,再次触动机关,兰生吹灭了火把,黑暗如晨雾在初升的阳光中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荧荧紫光渐渐亮起。
就在离我一步之遥的面前竟然是那只神似段月容的受刑罚的修罗铜像,原来我们再一次进入了紫陵宫,我不由心惊,我们原来走了这么远吗?
从西林到行宫这么近?难怪当初非白可以这么快地潜入行宫。
“司马家不能在上面自由活动,就连暗神也是,故而很多生活补给皆要自给,比如说药材。这里有个药园子叫做百草园,乃是名副其实,此处正介于冷热边缘,非常适宜种那些在地面上难以存活稀世名药,有时候原家人需要时也会向暗宫人厚着脸皮讨要些。”
兰生平静地问我要了轩辕德宗赐的双面金如意,插入上次我插过的地访,就那铜修罗的胸口处,然后左拧三圈,右拧二圈,不想没有任何反应。
兰生似乎也有些惊讶,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然后问我要了酬情,看向我:“给我手。”
“呃!?”我还不及反应过来,他早已快速地抓住我的手,用酬情在我的手指上刺了下,几滴血流到那修罗铜像的锁孔中。
“你……”我捂着手指,对他低吠。
他根本不理我,只顾看着铜像,忽然,沉重的齿轮咯咯声响起,只见那铜像慢慢抬起头来,那没有眼瞳的双目停止了流出那紫色的泪珠,只是无限悲凄地正视着我,好像段月容正皱着眉头无声无息地诘问着我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骗他一般,我不由也愣愣地回看着铜像,竟忘记了手上还流着血。
兰生镇定而快速地帮我包了包手指,简约道:“此处需要女人的血方可打开。。。。”
果然,五秒钟后,铜像的脸向右转去,光滑的石壁上缓缓滑开一道门,只觉一片紫光耀入眼帘。
兰生小心翼翼地算着步法,绕过机关,他紧张地在门边的齿轮处取出石角,石门复又关闭。
我们慢慢走了进去,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开阔鸀意,望不到边际的是比我们要高出很多的灌木林,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但个头竟比常见的药草要高大许多,岩洞顶密布着嶙峋的紫晶需竟呈半透明状,紫色的光影折射在那碧叶上,抬头可隐约地看到水波微显湍急地流过需顶,甚至竟有人影在走动。
“这里便是司马家的百草园,”兰生淡淡道:“里面的名株恐怕连当今最权贵者都无法拥有,因这些名株需要半干半湿,光照适度,司马家同原家便将地砖整个换成透光的琉璃金砖,又在其之上建了流雨殿,那些水法机关正好掩人耳目地将地面上的活泉引入此处浇灌百草园。而上面这些走动之人正是镇守流雨殿的铁卫。”
更精妙之处,这开洞之人竟还在中央需顶平整处见峰插针地绘了一幅巨幅顶画 《龙凤引魂升天图》,正面一女子礀容绝美,紫瞳潋滟,鸀鬓高髻,身穿束带深衣,缘边垂胡袖,露出里面穿的曳地西番莲纹长燕裾,如花般翘起,腰收窄,如美人鱼尾,婀娜神奇,宛如御风而行,绝世高雅。
唔!?我眯起眼睛再仔细一看,那女子神色冷傲逼人,像个女皇似的冷淡而高贵地看着我们,在她的周身围着两条巨大张牙舞爪的金龙,没错,是两条,一条双角黑色,别一条则双角是白色的,双龙皆怒目狰狞地看着睥睨天下。
明白了,这是在说三十二字真言最后一阙,双生子诞,龙主九天。
以前我只是觉得这话有些渗人,甚至有点迷信色彩,凭什么做皇帝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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