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茶水间的位置,再说只是泡杯咖啡而已,你还能饿死吗?”
两个人争执的时候贺崇愚从位子上跳起来,“我知道茶水间在哪儿,给我,我去,顺便给你们俩也泡上,杯子给我吧。”
“你坐下,忙你的。”卫嘉南头也不回地说,“这里有两个闲人,还轮不到你去。”他拿起一袋速溶咖啡撕开包装倒进杯子,“你们该喝粥的喝粥,该工作的工作,我去找好了。”
贺崇愚和温倩,不约而同地,一个喊:“记得开灯,别烫到。”
一个喊:“出门右手拐弯。”
卫嘉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两个女孩坐下来,一个喝粥,一个打字。忽然温倩站起来,端着粥碗拿着汤勺走了出去。
“你疯了,发这么大脾气。”
温倩站在茶水间门口说。
卫嘉南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说:“我这叫发脾气吗?!”
“这还不是发脾气吗?你平时连个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问你,”他靠在墙上正色道,“为什么不让她单独写本子?你我都知道她有那个能力。”
“呵,可笑。”温倩发出一声惊叫,“电视台又不是我家的,能是我说了算吗?”
“她是编剧,不是杂务。”
“可口可乐公司的经理,人家是博士毕业的呢,还不是一样从扫厕所干起。”
卫嘉南眉峰一紧,“你是不是觉得她高中毕业,没像你一样,是个名牌学校的大学生,没资格和你共事?”
“我可没这么说。”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迅速顶了回去。
“你!”温倩憋出一个字来。
卫嘉南拿着杯子与她擦身而过,空气里飘着一句话:“可耻的优越感。”
“你给我站住!”温倩回过身,追上来,“我怎么了,我好心好意帮她进了电视台,居然被你说成是可耻。我哪里做错了?你还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我的确是不可理喻,但是你敢说你就崇高了吗?你对她,还是施恩的心态吧,认为自己帮了她的忙,认为她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以致于好意思这么大半夜的,让她留下来加班,为一份不是她工作范围内的稿子。”
“那份稿子是紧急的,我打字的速度没有她快,所以交给她打,我还不是留下来陪着加班了!”
“那请问你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告诉我要带三个人的消夜来呢?”他轻描淡写地问,声音满温和的,但气势却咄咄逼人。
“我……”
“忘掉了?”他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来,“你记得自己饿,别人就不记得了吗?”
“我是忘了……可我不是说让你们两个吃了嘛。”
“呵呵,小姐呀,我该说你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太懂了?”卫嘉南忍不住笑了一声,“难道你认为阿愚她会心安理得地吃你的那份粥吗,她的个性你会不清楚?她这么温和善良的女孩,连为你们加班都没有怨言,她会和你抢一碗粥吗?”
温倩无力地耷下肩膀说:“好吧好吧,反正,我是什么都不好,随便你怎么想吧。”
卫嘉南不再说什么,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去。
打那以后,卫嘉南会向贺崇愚索要她的一些随笔,投发并刊登在一些报纸上,说报社那些编辑都是他的前辈。夏天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被委托写一个稿本来看看。
录制节目的稿本一般已有固定模式,稍加点缀修饰即可。她做得不错,编导也很高兴。温倩在下半年的时候便调离了这个节目组,专门做该台的新闻主持人。这是相当好的事情,三个人免不了又庆祝一番。
有好几次,卫嘉南送贺崇愚回家,在出租车上,他用特别的目光看着她,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她一看过去,他就迅速地笑一下看着窗外,不露痕迹。他也已经搬出了学校的宿舍,租了学校和出版社中间地段的屋子住。贺崇愚去给他做了几次糖醋青椒,他总是赞不绝口地说好吃,而且吃得一个都不剩。
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她不敢猜测,因为,本来就是她一相情愿的事情。何况,对他来讲,他们只是两个在异乡相逢的人。
又是年末到来。电视台、出版社都很忙碌。录制节目,经常都是一录就录到深夜;出版社的工作量也很大,F大期末考试后,卫嘉南遗憾地说,今年搞不好又不能回家过年了。
“那就把奶奶接到我家里去过,你看怎么样?”贺崇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那最好——你火车票买好了吗?”
“还没有啊,这两天票好紧张,我去看了两次,排队的人多得绕着大厅站了两大圈。”
“让温倩托人去买好了,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天,温倩说托人把买好的火车票交到了F大的收发室,让他们去取。
拿到车票,卫嘉南看了一眼,“是两天以后的?那不是都年三十了,春运高峰哎。”
“没关系,我习惯了。”她接过票,“对了,车票的钱,还没有给温倩。”
“我来给她吧,估计她也没时间来拿。”
“你的学校大吗?”贺崇愚有些羡慕地看着里面说,“我听说这里面的樱花树特别漂亮,是所有大学里面最有名的。”
“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呀,傻丫头。”
“是啊。”她收回目光。
“不过,时间还早,要不要在里面走一走?”
“好。”他们并排在F大美丽的校园里散步,天气有点儿冷,湖面结了薄薄的冰层,那些一排排的樱花树都是一片枯枝,确实不大好看。
迎面过来几个女孩子,看见了他们,就打了声招呼:“Hello,卫嘉南,怎么,带女朋友来逛学校?”
“胡说八道什么呀,谁告诉你们了。”他没好气地打断这些女孩子说。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这是,我们又没说错。全校都知道你和超市里那个高中生妹妹在交往呀。”
他脸一沉,“谁这么说的?”
“啊?不是吗?”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她们也一直不明白,堂堂一个F大的高才生,前途无量,怎么会和高中毕业的超市打工妹有一腿呢?“是温倩说的,难道她骗我们的吗?”
卫嘉南的脸色缓了缓,淡笑着问:“她跟你们所有的人都说了吗?”
“反正她是说过这码事。”女孩们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想回避却被卫嘉南抓住了胳膊的贺崇愚,就是她吗?温倩哪点儿比不上她,就算没有她那么漂亮的脸蛋,但是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而且现在还是知名的主持人呀。
“知道了,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拜拜。”他和颜悦色地说。
“拜拜。”两个女生渐行渐远,还不时回头看过来。
“外面冷吧,我们去有暖气的咖啡店里坐坐好吗?”
他依然是和颜悦色地说着话,贺崇愚点点头,他们来到学校附近的小茶馆,点了东西后他拿着手机说:“我先打个电话。”然后坐到隔了几排的另外的位子上去。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她知道卫嘉南这个电话是打给温倩的,虽然他一直都很和气地说话,但是他很生气,她感觉得出来。
他收线后回到座位上,依然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不喝,冷了就没有香味了。”他动手替她加糖,还特意多放了点儿,“我记得你爱吃甜的,是吗?要不要来份乳酪蛋糕,加巧克力?”
不等她回答,他就自作主张地叫来侍者,要她加一份乳酪蛋糕。
“这家店经常放王菲的歌,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居然没放……”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神情很恬淡。可是贺崇愚却预感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半小时后温倩走了进来,穿着深咖啡色的昂贵大衣和同色皮靴,看起来非常符合一个成功的都市事业女性的身份。
侍者要帮她接大衣来挂,她很有分寸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侍者,“谢谢,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店里的客人不多,温倩走到他们的桌子旁,“我的少爷,你在电话里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骂了一顿,挂电话也不说一声,你还让不让我讲话呀。”
卫嘉南拿银制的小勺子搅动杯里的深褐色液体,闲适地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做个手势,“坐,别客气。”
温倩坐了下来。
“喝点儿什么?我不清楚你的口味。”他说,“自己点,记我账上。”
“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一样样都办得很妥帖。昨天你打电话叫我买车票,我放下手里的事情就去拜托人,电话打了一个小时,喉咙都说干了帮你弄到票。不敢有丝毫懈怠地送到你大爷的学校,你半个谢字不说,还劈头一顿臭骂,你什么意思啊?”
温倩有条不紊地说着,但是看得出火气也够大的。
卫嘉南不卑不亢,不缩不前,口齿清晰地说:“那,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贺崇愚赶紧站起来打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快步走了出去。
卫嘉南和温倩都没有说话更没有拦她,她消失后温倩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怎么了,你真难讨好。”
“你在我学校里都说了什么?”他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一口,“我有段时间不回学校,就听到这种传言,再久点儿,恐怕连爸爸都当了。”
“我说什么了,不就是那次聚会,你的迷们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我说我不是,只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而已,她们又问你既然没有女朋友为什么她们有人向你表白你却无动于衷。我说你可能有喜欢的人吧,她们追问是谁,我说可能是我们另外一个好朋友,也在S城里。她们就问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我说她在超市里工作……”
卫嘉南打断她,“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我虚构一个人吗?还是要我说,她是某某大学的大学生——你不也说了,打工者没什么丢脸的,不丢脸为什么不可以说?”温倩拿着手提袋说,“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电视台里的正式员工了,也和你很般配呀。”
卫嘉南沉默一阵后拿出皮夹,抽出几张钞票丢在桌子上说:“这是托你买火车票的钱。”
“不用了,就当这顿我请客好了,你们好好吃。”温倩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什么忙了。”说完她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关门声和挂在门口的风铃声传来,站在盆栽后的贺崇愚交缠着手指,低下了头。
两天后,她向电视台递交了辞呈。
下午的火车,一进入站台,人山人海的情景就吓了卫嘉南一跳,“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春运期间啊。”贺崇愚笑着对他说,一边想办法把背包从窗口塞进去。
“怎么办,这么多人,会上不去的。”
“不会,我可以爬窗户。”她轻松地说。
“胡说,这多危险。”他看看还有许多留在站台上的人,神色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我就给你买飞机票了。只知道新闻说春运人多,却没想到会多成这个样子!”
“你一般都是坐飞机的吗?”
“是啊,除非近得不能再近,才坐火车。”
贺崇愚笑了,“我还没有坐过飞机呢。”她看到列车员走来,知道离开车时间不远了,于是对他笑了笑,“差不多了,我要上去了。”
“可以吗?”他看着人头那么高的车窗问。
“没问题!”她抓着车窗边,使劲一跳,他不失时机地推了她一把。贺崇愚钻进窗户,按照车票上的座位找了一下,卫嘉南在车窗外跟着她走。终于找到了,她把包放在地上,指了指靠走道的位子,表示那个是她的,又指了指车窗外,让他回去。
“一路平安!”沸腾的车厢吞没了他的声音,人头攒动也让他看不见她的身影。火车开了,好多双手伸出来,贺崇愚也趴在小台子上,把手伸出去,“拜拜——”
他紧追几步,竟然一下子从那么多挥动的手里握住了她的手。
“我走了!”她大声说,“奶奶交给我,你放心!”
火车开远了,他站在站台上面,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对拥挤几乎从来没有概念的他,第一次见识到瘦弱的她对于恶劣环境强悍的适应能力。那么坦然的微笑,想必是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身经百战了。
卫嘉南出了火车站,走在S城宽敞的国际化街道上,他想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她的。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他回到出版社的办公室,却怎么都不能静下来工作。刚才的沸腾景象依然在眼前摇晃,久久都挥之不去。偌大的办公室里,他那一盏灯亮得分外孤单。
“嘉南今年又不回去过年吗?”经过的同事问,“年轻人不要太忙于工作了啊。”
“嗯……”他随便答了一声,忽然拿起电话,“喂,请问明天下午飞N市的机票还有吗?好,我要一张,回程的呢?……”
尾声、一树烟花
题记:
上帝给每个来到世间的人两次机会。一次是生命的机会,一次是相爱的机会。
……
卫嘉南双手合十,把那情书夹在掌中,然后双手缓缓落下,放在她膝盖上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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