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街上人很少,整条街昏暗而又显得空旷,骚乱似乎是突然发生的,推搡撕扯,拳脚相向,咒骂怒吼,过路的女孩子受了惊,脚步慌乱。
姜九下了出租车,快步朝那边走过去,心头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看清楚了,躺在地上被围攻的那个人是姜伍,她跑起来,用力过猛差点栽倒。忽然,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冷不防向后跌了一下,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她心头一惊,回头,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盯着她,目光温和而又坚定。
她仿佛见到了救星,仰头望着季宗佑,目光焦灼又充满信赖:“宗佑哥……”
与此同时,左牧已经冲了过去。
季宗佑手上一用力,姜九被拖着向后移了半步,他的半边肩膀挡住了她,并不松手,似乎担心她控制不住情绪会再冲上去。
姜伍躺在地上用手挡着脸,像一尾搁浅的鱼,胡乱扭动,他旁边还躺着一个男孩,如他一般狼狈。
姜九胀红着眼,盯着姜伍,心头抽痛,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季宗佑的手臂。这些年她和姜伍的日子虽然过的不算太好,但从小到大,姜伍还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
好几只脚团团围着他们,狠狠地朝他们的头上脸上招呼,姜伍被踹急眼了,不肯服软,连声骂道:“操·你妈,我操·你妈!”
领头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圆寸头,光膀子,戴着大金链子,他发狠朝姜伍头上踢了一脚,仿佛姜伍杀了他亲妈,他咆哮道:“他妈的!给我打死他,出了事我兜着,外地来的□□崽子,弄死你他妈的就像弄死一条狗……”
他话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用手捂着下·体。
姜九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左牧真够狠的。真够解恨的。
左牧不等那几人作何反应,上前一步,伸手卡住大金链子的脖子,将他抵在一棵树上,手劲太大,直卡得那人惊恐地瞪大眼睛,面如死灰。他用力掰左牧的手,生怕自己真被掐死。左牧的手如铁钳一般牢固,他根本掰不动。
那几个虾兵蟹将被左牧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摸不清状况,没人再敢妄动。
季宗佑大踏步走过去,姜九跟上。
姜伍翻身坐在地上,往旁边啐了口唾液,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留下浅淡的一抹红印,他看了看坐在他旁边脸颊乌青的同伴,稍带歉意地咕哝一句:“妈的,嘴都打烂了。”
姜九走到姜伍身边蹲下来,伸手抚一下他的脑袋,姜伍嘶了一声,挡开她的手,一脸不耐烦:“别碰。”
姜九的手已经触到了什么,顾不得姜伍抵触,两手捧住他的头,探究地又摸了几下,仰着脸气愤地对季宗佑说:“头上全是包。”
季宗佑沉着脸,交代左牧:“我们去医院验伤,让他们自己报警。”
虾兵蟹将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认命似的,低声劝解同伙,“报吧,这个人是季宗佑。”
另一人不解:“季宗佑是谁?”
先开口的这人为同伙的不上道感到丢脸:“啧,电视报纸都不看?季氏集团一把手。”
两个人嘀嘀咕咕,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大金链子也认出季宗佑来了,脸上显出一丝畏惧,却立马又昂着头,摆出一副绝不服软的样子。
季宗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走,身后跟着姜九、姜伍和姜伍的同伴。
季宗佑开车去医院,左牧留下来善后。
车子滑入黑夜,前方被照亮。
姜九坐在副驾驶,愤愤不平地问:“怎么打起来的?”
问话的是姜九,姜伍却看向沉默开车的季宗佑,老实回答:“他们来我朋友的摊上吃麻辣串喝啤酒,又嚷又比划,不小心把半杯喝过的啤酒洒在托盘里了……”
“真冒失。”姜九撇撇嘴,点评道。
“汤里有酒味,一大盘麻辣串全毁了,也不能再卖给别的顾客了……”
姜九:“全是口水,恶心死了。”
姜伍瞅她一眼,继续说:“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吃,也不道歉,还出言不逊,怪托盘设计不合理……”
姜九哼一声:“太过分。”又转头,盯着姜伍,“托盘真的设计不合理吗?”
姜伍终于不耐烦起来:“你老插嘴也不合理。”
“啧,没大没小。”姜九看看坐在姜伍旁边的小帅哥,再瞟一眼季宗佑,觉得很没面子。熊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一再被姜九打断讲述,姜伍也懒得继续说了,反正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道理讲不通,于是就用拳头解决了。
“抽空去练练拳击。”
季宗佑语气低沉平缓,听不出一丝情绪。
姜伍却由此得到了肯定和鼓舞,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很多。
姜九转过头盯着季宗佑,表示反对:“宗佑哥,你不要带坏姜伍,我一直教育他要与人为善,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季宗佑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直视前方,表情淡淡的,似笑非笑。
后排,姜伍和朋友对视一眼,皱着眉,摸了摸额头,似乎头很疼。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到达了市第五人民医院,刚在停车坪上泊好车,一个年轻男人朝这边小跑过来。
季宗佑打开车门下车,姜九他们紧随其后。
待那人离得近了,季宗佑认出他是左牧的一个手下。
“季先生,我已经按左秘书的指示挂好了号。”他看向后面的两个伤员,鼻青脸肿的,其中一个眉头紧皱,似乎疼得厉害,也不知都伤了哪里,“先去拍个片子吧。”
心电图,脑CT等等一系列检查做下来,耗费的时间还真不算少,姜伍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姜九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逗他:“不如别检查了,回家睡一觉就好了。”姜伍拧着眉毛将她的手臂拿下来,一个字也不想跟她多说。
季宗佑面窗而立,一手抱臂,一手抵在鼻子下,食指弯曲,来回摩挲,安静的走廊里,他像一棵苍劲有力的树。姜九瞅瞅他,起身走过去和他聊天,她实在是无聊。
“宗佑哥,咱们做这么多检查,算不算讹人?”
季宗佑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她,说:“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对他们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姜九对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推一下他的胳膊:“这么高深莫测,我都听不懂。”
检查结果出来了,姜伍脑震荡加上背部软组织损伤,他的朋友手肘骨折;都构成轻伤。姜九听医生告知结果后,立刻又不淡定了:“这帮人……我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们真敢下手……我砸死他们。”她转身就走,季宗佑道:“小九,回来。”他看看姜伍和那男孩,“住院吧。好好养一养。”
这时,左牧赶了过来,告诉季宗佑事情恐怕不太好办,那几个人到了派出所反咬一口,说是姜伍他俩先动的手。那条街的监控又坏了,没办法取证。
据派出所某位办事的民警透露,大金链子是那个村村长的儿子,不学无术,嗜酒好赌,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出入派出所是常事。而他之所以如此嚣张妄为,说到底是仗着自己舅舅是市里某部的领导。十几年前,该领导因为一时疏忽间接导致了自己姐姐的死亡,因而对自己的外甥一直心存愧疚和怜悯,才会一再地容忍外甥胡作非为。
季宗佑神色无异,一如平常。
左牧接着说:“这位领导是白先生的岳父。”所谓的白先生即是白娉婷的哥哥白孟楷。
季宗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并非没有丝毫顾虑。他转身看向姜九,说:“小九,时间不早了,大家也该休息了,其他的事明天再商量。”话说的婉转,神情却不像就此罢休的样子。
姜九一听牵涉到白娉婷,下意识就想息事宁人:“宗佑哥,算了,不要搞得太麻烦。你也了解姜伍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姜伍受了伤又中枪,抿抿嘴,显得有点委屈,有点不爽,不过他也赞同姐姐的意见,不想给宗佑哥添麻烦,便也没反驳什么。
左牧为季宗佑着想,也不希望他为这点事劳心伤神,遂顺着姜九的意思说:“这事我们自己解决比较好。晚上我留下来照顾他俩。”
季宗佑不置可否,转头看看姜伍说:“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左牧提。”
姜伍点点头,说:“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左牧声明:“像撒尿这种小事你们就不要叫我了,我已经累得快散架了,只负责□□,不负责干活。”
姜伍挠挠头笑了一下,牵动嘴角有点疼,又倒吸一口气。
季宗佑转身往外走,一面对姜九说:“走,我送你。”
?
☆、大醉一场
? 市区繁华地带,灯火通明。
街道上,一辆行驶中的黑色奔驰忽然有些失控,在路中间左扭一下右摆一下,好在马路上车辆稀少,一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影响。
“停车!季宗佑,我说停车你没有听到吗?”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姜九推开车门下车,“嘭”地一声响,车门被她重重甩上。她沿着甬道,大步流星往前走,风吹起她的头发,糊了一脸,她烦躁地用手拨开。
季宗佑开着车慢悠悠跟着她,她停,车停,她走,车行。
姜九烦得很,她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不行吗?
路过一条小胡同,姜九退后几步,闪身拐了进去,胡同很浅,能望见那头光波浮动的河。
她原本打算穿过胡同,以求顺利地甩掉季宗佑,但她在路过一个圆月型门洞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门洞前的台阶两旁摆着几盆小雏菊,暗夜里散发幽幽的香气,从门洞望进去,一盏吊脚灯悬在廊上,凤尾竹滴水观音交织成一道屏风,高大繁茂,浓翠欲滴。隐隐有音乐声和人声透过这片浓绿传出来。
姜九没有多作考虑,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原来是一家小酒吧。台上有一支乐队在表演,台下四散着一些不回家的人,窝在卡座里,或喝酒聊天,或纵情嘶吼,恣意人生。
姜九随便找了位置坐下来,一个服务生过来问她喝什么。她抬头冲着小帅哥笑一笑:“不喝行么?我就是走累了,进来歇会。”对方大概是困的没精神了,也懒得多管,转身就走。她又把人叫回来,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舞台上的歌手和乐手们以一种迷醉的状态,在享受音乐。姜九把目光投向他们,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忽然一道高大的人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看到季宗佑,他俯视着她,让她产生一种压迫感。
“麻烦你让开。”
季宗佑让开了,往旁边走两步,在她对面坐下来,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给我点一杯酒。”
姜九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你喝什么。”
“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姜九手拍在桌子上,探身盯着他,咬牙切齿:“我喝□□。”
“奉陪。”他笑了一下。
姜九叫来服务生给季宗佑点了和她一样的酒,亲手放在他面前,“□□来了,请。”
季宗佑正要伸手端酒杯,她却一手遮住,“我喝多少,你喝多少?还是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随意。”季宗佑又伸出手,她又遮住,“敢问你买单否?”
她没看住,酒杯已经从她手边被端走,季宗佑一饮而尽,面不改色盯着她,以眼神示意她“该你了”。
激将法就是为姜九这样的人设定的,她挑挑眉,谁怕谁,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天哪,灼烧感从喉咙延伸至胃部,食道几乎被烧坏了,她用手抚抚胸口,紧紧闭着嘴巴,过了一会儿,悄悄呼出一口气,勉强做出平静的样子。她也不是没喝过酒,只是这次喝的太猛了,真的太猛了。喝酒而已有什么好表演的,她为自己之前的幼稚举动感到汗颜,接着又被自己的自省精神感动了,以一种充满优越感的眼神望着季宗佑,说:“慢慢喝,不要逞强。”
季宗佑颇为赞同地点头一笑,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且并不掩饰自己的挑衅意味。
姜九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然后端起酒杯,努力喝,目光钉在他脸上。
事实证明,季宗佑简直是酒桶,她赢不了他。她放下酒杯,说:“……你干嘛跟我过不去?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走。”
季宗佑头偏向一旁,很快又转回来,注视她,说:“小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逃避。”
姜九很烦:“我逃避什么了?”
“无论什么,面对它。”
“我现在不想面对你,想逃避你,你要不走,别说话,影响我喝酒的心情。”姜九觉得头有点发晕,她直视季宗佑,他的脸在她眼里稍显模糊。
季宗佑把酒杯递到她手里,示意她请便。
姜九根本不胜酒力,她很快就醉了,头晕目眩,意识也有些模糊了,季宗佑扶她起来半拖半抱把她送到车上,安置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稍微调低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