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推开车门,对姜九说:“你也下来。”
姜九感受到从车门缝隙溜进来的丝丝寒气,伸手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我不用。”
“我有点害怕。”
姜九听到这一句,错愕地转头看看季桐,季大小姐在向她示弱么?今天可真是开眼。她干脆利落地跳下车,陪着季桐滑下不算陡土坡,再攀到土坡另一边的荒地上,走到一丛灌木后头。灌木叶子所剩不多,但枝杈密集,也能遮挡。姜九背对灌木丛站着,等季桐方便。季桐却又走了出来,她说忘带纸巾了,说着大踏步朝公路方向走去。姜九看她急匆匆似乎憋得很,好心说道:“不如你先解决,我帮你取?”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包。”又加上一句,“何况你手也不干净。”
“……”姜九举起自己的手看看。
姜九看着季桐爬上车,过了一会儿不见她下来,倒是看见车缓缓启动了。她愣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辆车绝尘而去……
她大爷的……
姜九拔腿往路边跑,边跑边喊:“季桐,你给我滚回来……”忽然她脚下狠狠一崴,身子一栽,手掌着了地,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一阵刺痛。天色昏暗,土地又被积雪覆盖,她看不清路才导致一脚踏在半块砖头上,崴伤了脚踝。姜九确定自己的脚踝受伤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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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公主抱
? 季桐心安理得地开着车一溜烟赶回了城。已是晚饭时间,万家灯火点亮城市。
慧姨见她一个人回来,有点纳闷:“小九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季桐把包包往玄关柜子里一丢,平描淡写地说:“哦,她呀,她在外面有事。”
这会儿邓蔻蔻已经从医院下班回来,没有看到姜九的身影,还以为她在餐厅,打电话给她也没接,不过季桐也没当回事,说不定姜九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没听到手机响。
邓蔻蔻从客房出来恰巧听见慧姨和季桐的对话,心里不免觉得奇怪,她俩怎么会凑在一起?明明互看不顺眼。邓蔻蔻快步走下楼梯,走到季桐面前,一脸狐疑盯着她:“九九和你一起出去了?”
季桐斜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捏着一条抛光条自己修指甲,她慢悠悠搓两下,又张开双手欣赏一番,再继续搓,神情无比悠然自得。
邓蔻蔻最看不上她这副傲娇样子,翻个白眼,又问:“你没有听到我说话?”
“你在和我说话?”季桐停住手上的动作,抬起眼皮睨了邓蔻蔻一眼:“你父母没有教过你要讲礼貌吗?”说着,放下抛光条,拿起玻璃圆桌上的一瓶灰蓝色指甲油,拧开盖子,捏着刷头沾饱了甲油,轻轻刮去一面,然后往指甲上涂,动作轻柔透着优雅。
邓蔻蔻怎么看都觉得季桐做作得很,明明自己刻薄的要死,这会儿装什么大家闺秀,她又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呼出一口气,拖长了音调:“小姑,请问您,九九是和您一起出去的吗?”如此谄媚,如此肉麻,她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
季桐这才做出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
“那她人呢?怎么也不接电话?”
季桐涂完了一只手上的甲油,欣赏了一下觉得很满意,举起手放在自己嘴边吹一吹,“她人在山里,手机在我车上。”
邓蔻蔻一听就愣了,此刻的季桐在她眼里俨然一副阴险女魔头的模样,她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该不会季桐杀了姜九抛尸荒野吧,像季桐这种物质丰富内心匮乏扭曲的女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季桐抬头看邓蔻蔻,她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很好笑,季桐感到心情愉悦,这才有了耐心解释:“我们吵了一架,她赌气不坐我的车,说要自己打车回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邓蔻蔻急了:“天已经黑了,又这么冷,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山里?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闯祸,否则后果自负!”
季桐压根不吃邓蔻蔻这一套,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倒是说说看我能闯什么祸?你们能拿我怎么样?赖在我们家白吃白喝,怎么?还想讹我?你们是不是想麻雀变凤凰想疯了?”
邓蔻蔻虽说出身平民,但父母同样对她宠爱有加,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她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季桐的嘴:“我告诉你,九九怀孕了,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会好好感谢你!”说罢,她压抑住怒火,转身走回客厅抓起桌子上的座机,打电话给季宗佑说明情况。
“你说姜九怀孕了?她怀的谁的?”
邓蔻蔻打完电话准备出门,季桐拦住了她的去路。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邓蔻蔻冷冷看季桐一眼,越过她往外走。
身后季桐追来一句:“未婚先孕?啧,可真有本事。”
邓蔻蔻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盯着季桐:“怎么?您也想怀啊?恐怕您这辈子都怀不上吧。”说罢拔腿往外面去了,留下季桐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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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九拖着一只跛脚滑下土坡又成功爬上了公路,她单脚立在路边,茫然四顾,路上看不见一辆车,只有附近几盏路灯陪伴,远远望见几点星火来自半山腰度假酒店。
天气可真是冷得不留情面,她手揣在羽绒服兜里也不觉得暖和,冷气沿着缝隙嗖嗖往衣兜里钻,布料触感冰凉,手背皮肤已经冻得有些麻木。
她把手从兜里抽出来,两手抄在袖口里,以为这样至少不会冻手了,然而她想法太天真,无论她怎么捂怎么遮,两只袖口都不可能无缝对接,冷气无孔不入,她很快就感觉到两只胳膊也是凉的。
脚底的凉气也在往上攀爬,她感觉自己的两只膝盖已经冻硬了。此时她又饥肠辘辘,身体不但提供不了热量抵御风寒,反而还要内部消耗。她浑身哆嗦,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季桐!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
她原本以为季桐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她,想捉弄捉弄她,心里痛快了就会返回来饶过自己。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玩真的。
终於,不知又过了多久,自度假酒店的方向开过来一辆车,那两束明亮的光,格外温暖人心。
姜九生怕车里的人看不到自己,往前稍微挪了挪,努力扬起手挥动,挥动,车子驶过来了,……又驶过去了。嗖地一下,不带丝毫迟疑。
她感觉自己这一扬手从袖口灌进来的冷气更多了,前胸后背冷飕飕。
她又挪回原来的位置。重新怀抱希望,等待好心司机搭救。
又等了好一会儿,连个车影也不见。她仰头望天,心想天不可能要亡我,我确实该遭报应,那次是我硬拽着东辰哥陪我去骑行,结果酿成祸事,可是我正在诚心弥补,我怀了东辰哥的孩子,就相当于延续了他的生命,老天爷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把我冻死在这里。
或许她的心声被老天爷听到了,很快,又一辆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虽然是反方向来的,但她还是拼力挪到路中央,企图把车拦下。不载她也没关系,借她电话一用就好,再不济给她口热水喝也行啊。
那辆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车速减缓下来,驶到她跟前稳稳停住,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全天下最帅的男人。
“宗佑哥!?……你真够意思。”姜九顿时放松精神,对季宗佑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这黑夜,这幽远的天空,这荒郊野岭,在她眼里又重新变得可爱起来。
季宗佑却显然情绪不佳,他冷着一张脸,微皱着眉头,看上去似乎憋着一肚子的火,他打量一下姜九,尽量放缓了语气:“你脚怎么了?”之前离的远他看不清,现在她稍微一动,他就发觉她走路不太正常。
“没事,只是崴了一下。”她说得随意,心里也确实没把崴脚当回事,不冻死在这里才是正经。
她伸手抓住季宗佑的胳膊,借力往前走,嘴里说道:“走吧……”
话还没说完,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倾斜,她被季宗佑拦腰抱了起来,她心头一紧,下意识攀住了季宗佑的脖子,确定他抱得很牢靠,自己不会虚空着地,这才松开了手,两手缩在胸前各种不自在:“宗佑哥,你不用这样帮我……”
季宗佑一低头看她,她莫名有点紧张,刚才她一说话他就来了个公主抱,现在她再说话,他会不会直接把她丢出去?
季宗佑站着没动,眼神平静盯着她,等她往下说。她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着,隐隐约约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混合荷尔蒙的味道,难免有点心慌意乱,有点羞怯,她垂下眼皮不去看他,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我可以自己走的。”
季宗佑没有说话,抱着她迈步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门边,她很懂事地伸手帮他拉开门。他弯下腰轻轻把她放在副驾座上,合上门,再绕过车头,开门上车,却没有立即启动车子。他低头看看她的脚,温声对她说:“把脚抬过来。”
姜九明白他是想检查一下她的伤势,但她不打算给他看。古时候女子若是给男人看了脚,那可是关乎女儿清白的事,现今社会虽然有些传统观念已经摒弃,但女人的脚也不是能随便给人看的,太亲密,太暧昧。
於是她说:“不怎么疼,不严重。养一养就会自愈。”
季宗佑瞧她一眼,问:“你确定?”
她点点头,眼下她有更急迫的需求:“我饿了。很想赶快吃点东西。”
季宗佑不再说什么,发动车子。
到了城区,季宗佑没有带她回家,也没有带她去吃东西,而是来到了一家酒店门前。
姜九:“……”
下一秒她耳根就发热了,不是因为想歪发热,而是为自己竟然想歪而发热。
她不问,季宗佑也不解释,先下了车,又把她抱下来,径直走进酒店大堂。不出意外引起众人侧目。众人:这恩爱秀得是不是太□□了点?姜九为了尽量避免人看到她的脸,故作坦然地把脸埋在季宗佑怀里。然后她听见季宗佑对前台工作人员说:“开一间套房。”
姜九:“……”
她真恨不得在季宗佑胸前挖出一个洞,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
☆、闹够了没
? 做了大概十分钟的鸵鸟后,姜九被季宗佑抱进了房间,放在床上。没有了旁人的目光注视,她耳根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有些问题就想明白了,她仰头问季宗佑:“宗佑哥,你叫我晚上睡在这里,压惊?”或者避免她回去和季桐打架?
季宗佑说:“现在去洗个热水澡,以免感冒。”
原来只是叫她来这里洗个澡而已,不早说,害她瞎紧张半天。不对,她没有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
姜九一跳一跳地进了盥洗间,开始洗澡,水声哗啦间,她听见敲门声,节奏平缓,透着礼貌,也不知是谁来了,好奇心驱使,她凝神侧耳听,季宗佑去开了门,听不清说了什么,只知道有了走了进来,然后又走了,恢复平静。洗完了澡,她从盥洗间出来,只见季宗佑坐在一张圆椅上,双腿交叠,翻阅一本杂志。旁边的茶几上摆着餐盘汤盅,每个上面都加了盖,也不知盛着什么。
季宗佑抬头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杂志,伸手一一拿掉那些盖子,热气弥散开来,“愣什么?赶快过来吃。”他一面说,一面顺手把另一张圆椅挪开一点,方便她入座。
姜九捋了捋头发,走过去坐在圆椅上,低头看茶几上的食物,最吸引她的是肉丸汤,热气腾腾,汤面漂着几点碧绿,几点红,汤底有她爱吃的香菇和莲藕,不说别的,光这一盆汤就足够了。她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不是她太馋,刚才饿过劲儿了,现在食欲被勾起来,简直抓心挠肝。不过她也没有立刻狼吞虎咽,那样也太不礼貌了,应当先向饲主表达感谢。
“宗佑哥,你真神。”不仅知道她饿了,还把时间点掐得刚刚好,如果此时再带她出去觅食,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动路。
季宗佑拿起瓷勺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别拍马屁,省出力气多吃点。”
姜九也不瞎客套了,接过那碗汤一饮而尽,再吃一颗肉丸,又吃米饭吃蔬菜,吃得酣畅淋漓。等吃饱喝足,整个人彻底活过来了,一股元气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房间里暖气十足,她舒舒服服窝在圆椅里,决定把自己和季桐之间的深仇大恨一笔勾销。季宗佑也没有吃晚饭,倒没有她饿得急,从头到尾细嚼慢咽细细品味。
两个人吃过饭就退了房,季宗佑开车载姜九到医院门诊检查脚伤。原本姜九推脱不肯,她洗澡时又仔细看过,有一点点肿而已,根本无妨,她以前穿高跟鞋也扭到过,甚至扭得比这更严重,也不过静养两天便能活蹦乱跳。这次让季宗佑碰上,他就小题大做起来。季宗佑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