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是个人精儿,眼睛滴溜转一圈,已经把姜家姐弟之间的暗涌看在眼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被自己弟弟驳了面子,姜九有点讪讪的,不过目的已达到,她也就不计较这点小事了,埋头安安心心继续吃饭。看到自己面前的碟子上伸过来一双筷子,她有点惊讶,谁这么好心给她夹菜?抬头看到季宗佑,她呵呵一笑:“谢啦,宗佑哥。”
季宗佑瞥她一眼,“脸皮突然变薄了,要不到菜就只吃米饭?”
姜九其实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已经吃不下了,又不好先行离席,才硬撑着慢慢吃,这会儿听季宗佑这样说,就趁势把饭碗搁下了,坦言道:“我不太饿,吃一点就饱了。”
“刚好我也没什么胃口。”季宗佑拉一把椅子坐在姜九和邓蔻蔻中间,回身一手搭在椅背上喊来慧姨,嘱咐道:“煮一些甜品来吃。不要太甜。”
慧姨转身去忙了。
邓蔻蔻鬼鬼祟祟凑过来,轻轻碰一下季宗佑,“宗佑哥,你好偏心哦。”
季宗佑手肘支在餐桌上,侧头瞟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好好吃饭。”
邓蔻蔻吐吐舌头:“人家也没有胃口,人家也不想吃饭。”
姜九伸手越过季宗佑在邓蔻蔻脑门上凿一下,低声说:“人家是孕妇,你能跟人家比吗?”
也不知是她的动作引人注意,还是她的话钻进了大家耳朵里,季正章、季桐和白娉婷齐齐朝她看过来,一个个神色各异。姜九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现在解释她为何怀孕太麻烦,于是避重就轻道:“我和蔻蔻开玩笑的。”
姜伍闻言,眼风又扫了过来。姜九立即朝他瞪瞪眼睛。这一顿饭吃得她身心疲惫。
慧姨煲好了甜品送上来,每人都分了一盅,独独季桐不喝。她起身走去阳台上,拿一本杂志翻得哗哗响。大家吃过甜品,陪季正章坐在客厅闲聊,老爷子聊了没多久,觉得有些乏,就独自回房休息了,把空间留给年轻人。白娉婷和姜九、邓蔻蔻也没有什么话说,勉强应付几句,便到阳台陪季桐去了。
白娉婷一走,客厅里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邓蔻蔻也不顾淑女形象了,搬起左小腿压在右大腿上,看看大家说:“我们来玩牌怎么样?”
姜伍原本心事重重,一听有得玩,暂时把烦心事撇在一边了,他说:“我不会打麻将,我们来玩纸牌。”
姜九扬手拍一拍姜伍的脑袋,逗他:“小孩子家家又没有钱玩什么牌?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姜伍很反感被人摸头,啧了一声,挥手拨开姜九的手。
季宗佑轻轻扬起嘴角,看着姜九,教导她:“年纪轻轻,婆婆妈妈,这样不好。”说罢转身走到电视柜前,弯腰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粉色钞票,顺手捻散,估摸着分出数额差不多的四份,自己留一份,另外三份分给姜九、邓蔻蔻和姜伍。
“小伍我们两个男人一组,你们两个女孩儿一组,以最终余钱多少论成败。”季宗佑兴致很高,大有陪他们好好玩一把的架势。
邓蔻蔻一看来真的,瞬间燃起了斗志,得失之心加重,她抗议:“这样组队不公平,我不跟九九一组。”
姜九一看被嫌弃了,登时很不满,丝毫不示弱:“邓蔻蔻,你也好意思?难道我比你玩得烂?”
“就是因为我比你玩得烂啊。”邓蔻蔻耐心解释,“你又比宗佑哥玩得烂,八成还不如小伍,咱俩玩得烂的组一队岂不是死得惨兮兮吗?”
季宗佑无声地笑了一下:“那就让你来组队。”
邓蔻蔻眉开眼笑:“我跟宗佑哥,姜九跟姜伍,我们一个强将一个弱兵对阵你们两个中庸之才,比较公平。”姜伍被说成是中庸之才有点不服气,但也懒得张口反驳,决定以实力说话。
第一局,邓蔻蔻和季宗佑队一路高歌猛进,眼看还差十分就要赢了,结果邓蔻蔻得意忘形,一时疏忽出错一张牌,最终导致他们队输掉一百块钱。邓蔻蔻懊恼不已。姜九毫不留情痛痛快快地嘲笑讽刺挖苦她一番。
几个人玩得正嗨,白娉婷和季桐走了过来,还以为她们也要加入战局,却没想白娉婷说:“宗佑,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言下之意是让季宗佑亲自送她。这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季宗佑点了点头搁下手里的牌起身。姜九也站了起来,出于礼貌,也应当送白娉婷到院门口。邓蔻蔻和姜伍跟着姜九照做,但都有些扫兴,毫不遮掩地摆在脸上。
白娉婷先走到门边穿上外套,回头看见季宗佑拿起手机打电话,她脸色微变,想也知道他是要叫司机。果然,她听到季宗佑说:“左牧你来一趟。”
左牧住在与季家比邻的小区,开车过来不超过十分钟。季宗佑挂上电话,转头对白娉婷说:“先坐回去等一等,不会很久。”
白娉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往客厅走去。
季桐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了,直接了当指摘季宗佑:“为了玩牌连自己的未婚妻也顾不上送吗?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季宗佑把手机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单手插兜从季桐面前走过去,边走边说:“小姑何必计较。娉婷不是外人,左牧送也是一样。”
季桐无话可说,双手抱怀立在玄关处,看看季宗佑,再看姜九他们,此时简直看谁都不顺眼。
姜九不留神碰上季桐的目光,仿佛手指触到冰块,真冷,还是缩回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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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九被整
? 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天,这一日终于放晴了,下午三点,暖融融的阳光照进办公室,姜九感到有些犯困,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叫来大胖周和他简单交代了一下,便离开餐厅打车回季家,打算好好睡一觉。
今天家里应该只有慧姨在,季宗佑陪爷爷在某高档会所约见一位重要的生意伙伴,季桐也约了朋友在那里做美容健身,想来他们各自忙完回来也到傍晚了。难得她独享清静。
姜九一进门,意外地看到季桐在家,她弯着腰在客厅里翻来翻去,不知在找什么。她这会儿没精神,也没心情应付季桐。
尤其想起他们打牌那晚季桐的神情,她仍感到一股凉气自背后升起。那晚左牧来了以后,他们一行人到院子里送白娉婷。后来他们准备回屋的时候,姜伍在后面拍拍了姜九,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姜伍显得忧心忡忡,他问:“姐,你和宗佑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姜九一时没反应过来,云里雾里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姜伍无语地看着她:“你现在这样住在他们家,不难受吗?”
这下姜九明白姜伍在纠结什么了,她有点头疼,果然撒下一个谎,后面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这一个谎,而此时她脑子里卡壳了,一下子想不到该怎么遮,她微微仰头望天,想好好思索一下,思路却跑偏了,心里不由得感叹天真高真大啊,哪一块都灰扑扑的,漫天飞舞着细碎的雪花如同星星坠落似的,大自然可真神奇。
姜伍看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以为她是太难受了,顿时觉得有点不忍心:“姐……”
姜九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想到完美的答案,决定临时胡诌一个,先糊弄过姜伍这次再说,她清了一下嗓子:“难受什么,宗佑哥现在这样只是是缓兵之计,他说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会娶我的,我相信他。”说罢下意识斜眼看了看天空,希望老天爷不会真的当她是无耻之徒一怒之下劈死她。
姜伍听她说完,若有所思,姜九担心他又抛出什么问题自己招架不住,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走了,回屋,你姐姐我快冻死了。”
她转身往屋里走,一抬眼只见季桐站在不远处,借着院子里的路灯,她看清了季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两姐弟躲在这里聊什么呢?”
姜九很不喜欢季桐看她的眼神,仿佛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她坦坦荡荡说:“没什么,赏雪而已。”
季桐冷笑:“你们姐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季桐回国这些日子,每每和姜九说话必定阴阳怪气,几乎没有一次例外。姜九不明白原因,她也懒得多想,反正她们就只是凑在一起过个年,年后各归各处,互不交集,眼下忍一忍也就算了。
想到这儿,姜九走上前和季桐打招呼:“小姑,你在找什么?用不用帮忙?”
她只等季桐说不用,好回房睡觉。
季桐听到声音回头看看她,又转头继续找,出人意料地蹦出一句:“你愿意帮忙我也没意见。”
姜九真后悔自己多嘴。如果刚才她直接上楼,现在已经躺在她温暖舒适的床上了。她顶着一颗发胀的脑袋走到季桐身边,问:“长什么样?”
季桐:“什么?”
“你找的东西长什么样?”姜九觉得跟这个傲娇的大小姐沟通很是费劲,每句话都要说清楚,注定她们做不了闺蜜,想她和邓蔻蔻多么亲密无间默契十足。
季桐平淡地说:“是个钻石胸针。”
姜九随口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在客厅?”她跪坐在沙发上,弯下腰在沙发缝里摸来摸去,心里根本不抱希望会找到,只觉得季桐想法略古怪。
季桐合上抽屉,直起身子左右环顾,一面不紧不慢说:“我找遍卧室没有找到,只好扩大范围,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在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方。”
姜九一愣,伸在沙发缝里的手停住了,听季桐的语气,显然是意有所指啊。她大爷的……姜九把手从沙发缝里□□,然后跳下沙发,拍打拍打手掌,再整理一下微微发皱的羽绒服下摆,转身往楼上走,轻飘飘丢下一句:“我爱莫能助,小姑,你慢慢找。”
一只脚刚踏上台阶,季桐开口叫住她:“姜九,你等一下。”
姜九回头,不明就里。
季桐往这边走几步,神色有点不自然,但语气并没有和缓:“我想起来,那个胸针好像是落在宗佑的房子里了。你陪我进山一趟吧。”
姜九想拒绝,她此刻真的是无比向往自己的床。不过她又一想,季桐毕竟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开车进山没个照应似乎不妥,再者看在宗佑哥的面子上,她也不应当和季桐过多计较,或许这次她出于人道主义陪季桐进山能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说不定。综合考虑之后,姜九大大方方应了下来:“我可不当司机。”不能躺在床上睡,好歹也要在车里眯一会儿。
季桐上楼到季宗佑的书房拿了山里别墅的钥匙,然后匆匆下楼,出了屋子到车库取车。姜九跟上她,坐进车里。季桐把车开出院子,绕到小区后面的主路,直奔山区方向。一路上,季桐也没有拉家常的意思,姜九更没有心思套近乎,歪在副驾座上安心闭目养神,渐渐睡了过去。
待姜九悠悠转醒,车子已经进了山。山里温度比城里低一些,雪融化得也相对更慢,公路两旁的土坡里积雪皑皑,看上去松软可口,有类似戚风蛋糕的诱惑。姜九睡了一个多小时,身体和精神都轻松许多,也有了说话闲聊的欲望,她侧头看看季桐,季桐冷着脸,专注开车,算了,避免碰冷钉子的好,此刻的氛围已算得上和谐,应当珍惜。于是她转头欣赏窗外的风景。还不自禁地哼了几句小调。
到了季宗佑的别墅,她们两个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最终在季宗佑的卧室衣柜下层找到了那个钻石胸针,装在一个丝绒盒子里,幽幽发着冷光,仿佛历经千年的宝藏。姜九觉得奇怪,季桐的胸针待的地方似乎不太正常,按说即便季桐偶尔来住,也应该是在客房,没道理在季宗佑的卧室。姜九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问了,季桐少见多怪地瞟了瞟她,解释说主卧采光好,她每次来都会住主卧。
季桐站在镜子前,脱了身上的大衣,只着一件羊毛衫;把那胸针佩戴在胸前,细细观赏,姜九破天荒地发现她嘴角漾起浅淡笑意。季桐说:“这胸针是宗佑送我的。”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姜九很捧场地说:“宗佑哥还挺孝顺的。”
“现在倒是越来越小气了。”季桐摘下胸针放回珠宝盒,一脸不快。
姜九挑挑眉,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言多必失。在季桐面前最好充当哑巴,切不可再忘记。
返城路上,姜九开车,追着夕阳飞驰。路两旁的积雪此时镀了一层金黄,看起来更有食欲了。姜九感到肚子饿了。她赶着回家,季桐却忽然叫她停车,原因竟然是要小便。姜九差点笑了,这个清高的大小姐竟然要在荒郊野岭小便吗?大冬天的,屁股搞不好会冻僵呢。季桐大概察觉到什么,斜眼看了看她,姜九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腹诽是挺不厚道的,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靠边停车。突然觉得这个大小姐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季桐推开车门,对姜九说:“你也下来。”
姜九感受到从车门缝隙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