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他不曾动心……
一个分神,何咏安又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堆。
何永旭冷着脸孔,尽量客气的说:“你还记得上回你和振邦吵架,我去打圆场时,你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何咏安悻悻然的不语,因为那句话是——如果你再鸡婆插手,我们就断了兄妹关系。
“多保重了,星期日见。”何永旭笑着拍拍她的肩。
何咏安在他背后假装捶了他两下,她这大哥从小就是一板一眼的,老是转不过弯来,像老学究般的令人讨厌。当年要不是吕淑仪对他频频示意,他还不懂得人家的情深意重呢!唉!她这回应该用什么方法让他再次“开窍”呢?
为什么一个能拿到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又是声誉满载的名教授,他爱情和婚姻的学分偏偏就是修不及格呢?
☆☆☆
谁说他依旧对吕淑仪有情呢?真可笑!当年若非她怀孕,他还不一定会娶她呢!因为他们两个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他匆匆的穿越地下道,再走上来时,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一样尾端稍卷的及肩秀发,一样娉婷窈窕的风姿,一样优雅飘逸的步伐……何永旭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分地位,迈开脚步就追了过去。
那女孩穿过马路,也开始跑起来,让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然后,她跳上一部公车,车子很快地扬尘而去。
何永旭愣在那里,这才注意到路人对他行的注目礼。幸好现在是假期,学生不多,才没让人看见一个失态的教授。
那女孩是不是孟茵呢?若是,她为何会刚巧出现在这里?
唉!无论是或不是,他都不该再追究下去的,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刚踏入社会的新鲜人而已,两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怪的是,自那日吃完大拜拜后,孟茵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那素雅的模样、恬静的笑容,不时在一些场合浮现,像开会、教书或讨论时,总教他不由自主地失神一下。
他一向是排斥相亲的,直到这一年世轩不再黏他,才开始正眼看母亲介绍的女孩,至少可以博得她老人家欢喜,谁知道他中意的,竟是不该相给他的孟菌。
在那群红男绿女中,他对廖盈秋已不太有印象,唯一留下的就是孟茵。在陈玉磷的介绍过后,他站在榕树下,着着远山近树,她就轻悄悄地走了出来,静静的藏在别人身后。
最初,何永旭以为那是自己的幻想,她只是百年前居驻于此的倩女幽魂,不小心被他看见。后来明白她是活生生的,而且在偷偷注视着他,他就动也不敢动,仿佛在某个似曾相识的时空里,她也会如此凝神地注视过他。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像中邪一般,也像彼此磁场相通。
当她采橘子落单时,他就迫不及待的上前和她交谈,她美丽的容颜和带着香味的发丝,都引发他内心的某种骚动。
他晓得,若要做个最佳的客人,他应该把心放在廖盈秋身上,但他的心偏往反方向走,当他在拥挤的人群中抓起孟茵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而她也很顺从地跟随他时,他简直成了万夫莫敌的英雄豪杰,兴奋的想长啸一番。
那时的他根本就像回到了青少年时的心态……不!他连在青少年阶段,都不曾为一个女孩如此神魂颠倒过!莫非是他的中年危机提早到来?但这更不可能,他才三十四岁,还在人生最顶峰的壮年时期呀!
然而,不管他的状况是什么,梦有多么美,接下来的宴席,很快的又将他摔回到现实中来。
孟茵被安排坐在李世维和刘思源中间,当他看见她和他们说笑,使用他们那一代共有的语言手势时,他的内心竟有一股无法形容的不悦,他不喜欢孟茵和他们打成一片,更不喜欢那种年轻人的活力。
他从来不晓得自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他不曾介意过吕淑仪身边的男人,如今怎么会为一个认识才半天的女孩吃起醋来呢?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霎时跌落谷底,在有人预备离席时,他也起身告辞,不甚有风度地结束这场相亲大会。
隔几日,当于家元带着笑容和他谈廖盈秋的事时,他便利用吕淑仪回国的理由,委婉拒绝,于家元很有风度的表示了解和遗憾。
之后两人闲聊了一下,要告别时,何永旭突然有个冲动想说;“谢孟茵呢?我能不能有她的电话?”
当然,理智终究控制一切,他不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
孟茵真的是不属于他的世界,她的年轻,使她还有一大段自我未完成;她的美貌,使她应享受宠爱与奉承;她的纤柔,使她应受百般的呵护,而非当一个离婚男子的妻室或十一岁男孩的后母。就是何永旭自己,也不忍心如此利用她、委屈她。
但他内心为何会如此记挂着她,又愈来愈想认识她呢?他从来不是乱惹麻烦的人,不是吗?尤其在经过一次的婚姻教训后,心仍有余悸……
何永旭一路想着,差点错过门大开的实验室,几个正在修仪器的技工喊住他,才唤回他的神志。
“午安。”何永旭向每个人打招呼。
一位研究生走过来说:“老师,刚刚有人来找你,你不在,他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说是急件,要你立刻看。”
急件?何永旭翻开一张折叠得极有技巧的纸,那是来自他的一个好友,便条上写着一串阿拉伯数字,再来是几句话
这个电话号码是我动用关系拿到的,你欠我一个人情。
何永旭反复看着那个号码,他没想到好友会那么顺利地帮他打听到,莫非这是上天注定,要他去联络孟茵?
其实,见见又何妨?或许再面对面,那初有的迷惑就会消失;也或许这是踏出新生活的第一步,免得家人又硬要把他和吕淑仪凑在一起,以为他真的走不出上段婚姻的悲情呢!
☆☆☆
晚上八点,谢家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孟茵洗好碗,坐在沙发上擦护手乳液时,电话猛地响起来。
八成是洪亚梅又要游说她去参加电脑择友!
她慢不经心地拿起话筒,轻轻的“喂!”了一声。
“请问谢孟茵小姐在不在?”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
孟茵不知道自己是该跳到天花板上,还是沉到沙发底。她一下就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来来,是何永旭!天呀!她惊愕得无法出声。
“你是谢小姐吧?我是何永旭,很冒昧打电话来,不晓得你还记得我吗?”他极为彬彬有礼,每句话都似反复斟酌过才出口,“在于教授岳母家吃拜拜的那一次。”
她甚至还未真正说话,他怎么猜得出是她?难道他有透视眼?孟茵抚住狂跳不止的心,接着他快失去信心的语调说:“我记得,你好。”
“哦!你好。”他的声音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我是托朋友打听到你的电话的,过程有些曲折,我没向于教授的太太要,我想,她应该不会给我的。”
孟茵咬咬下唇,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我很紧张。”他突然坦白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冒昧地打电话给一个女孩子……呃!我很早就想拨这通电话了,只是有许多顾虑……呃!那天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一直想找机会再和你聊聊……呢!对不起,这实在很不容易说出口,呼!”
听见何永旭大喘了一口气,孟茵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很可笑,对不对?”他也笑了,气氛轻松许多,“我只不过是想问你,我有没有荣幸请你吃顿饭或喝一杯咖啡?”
孟茵猛捏自己一下,这该不是梦吧?他竟会约她?但她嘴里冒出的却是很孩子气的话,“你不是应该请廖盈秋老师吗?”
他一愣,然后才说:“但我却只想约你。”
哦!他对她也有感觉!那日的心动,并非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她必须紧抱自己,才能压制住想欢呼的冲动。
没有听到她的反应,何永旭不安地继续说:“你大概已经从于教授太太那里知道,我离过婚,大你十岁,还有一个十一岁大的儿子……呃!这很可能不是你平常约会的对象,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赌赌自己的运气。”
“我很怕离婚的人。”他的坦诚也让她据实以告。
“我明白。”他声音中有一股无奈,“大多数的人都对离婚仍抱有不好的想法,认为离过婚的人在个性上必有某种缺失,才会保不住婚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茵有些无措,在心慌意乱中竟问:“你为什么离婚?”
她一说完,就后悔得要死,他们才算第二次对话,她怎么就探人隐私呢?
他似乎也很讶异她的直接,沉默了一下,仍然回答,“我和我前妻结婚时还太年轻,彼此不了解,个性也不合,所以就很平和地分手,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为了弥补她的莽撞,孟茵放柔语调说:“离婚一定很不好受,对不对?”
“当然,没有人在结婚时,会想到以离婚收场。”何永旭淡淡地说:“但真的处不来时,离婚反而是一种解脱,唯一可怜的就是孩子了。”
“你的儿子还能接受吧?”她问,这个话题似乎比较安全。
“他目前一切都好,活泼健康,个头很高了。”何永旭一提及儿子,口气就变得快乐。
“他一定长得很英俊。”她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你怎么知道?”他笑着说:“他是很英俊,已经收到不少情书,真不晓得等他真进了青春期后,我要如何应付?”
“所以,你才想找个懂青少年心理的太太来帮忙照顾你的儿子?”孟茵又脱口问。唉!她真是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她这不经意的一问,又让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用正经的口吻说:“如果我是为儿子我母亲,五年前他六岁时不是更需要吗?不!我不会为儿子而结婚,若是这样,我早就结了好几次了。我和每个人一样,都希望能找到真正心灵契合,能白头偕老的另一半。”
“你这五年来都没有遇见吗?”孟茵很自然的发问。
“我发现你很喜欢发问,而我就像正在考试的学生。”何永旭带着笑说。
“哦!对不起,可能是职业病吧!”她脸颊发烫地说。
“没关系,任何能解除你心中疑惑的问题,我都会尽量配合。”他说:“我的答案是不!这五年来,我都没有遇见让自己心动的对象,事实上,我也是最近才有想再结婚的念头。”
最近才有?那么,上一次的婚姻必定对他伤害极大,他才需要花五年的时间来平复创痛,所以,他必然深爱过他的前妻,而他的前妻现在又回来了……
“我是很诚心的,因此才会考虑了一个月,再鼓足勇气打这个电话,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他恳切地问。
说“好”是个大麻烦,说“不”又无法出口,孟茵真的左右为难。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挣扎,再一次问:“我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她的手在颤抖,内心好焦急,而四周是一片死寂。
“你还在吗?”他又开口问:“别不说话,我很怕你没有声音。”
“对不起。”孟茵终于出声,声音不太稳定,“我……我不太能接受离过婚的人,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家人……”
良久,何永旭才在另一端叹口气说:“好吧!我能了解。那么,我留下电话,若你改变心意,请告诉我一声,好吗?”
孟茵不愿意何永旭挂电话,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已放下自尊求她青睐,她既然回绝,他又能如何?
她痴痴地坐在沙发上,伤心了许久,为他,也为自己,然后她想,也好,她终于忍住诱惑,她的名声不会变坏,母亲的梦想不会被毁,家也不会经历像孟茹要结婚时的大风暴。她是个好女儿,有责任不让家人蒙羞,不是吗?
理智赢了,她告诉自己。
另一头的何永旭则在黑暗中沉思。至少他试过,能向他内心蠢动的意念交代了,孟茵太过年轻,并不适合他的复杂,她的拒绝是正确的,他应该欣然接受。
理智胜利,他如此告诉自己。
☆☆☆
何永旭再打电话来,是一星期之后的事,孟茵正笼罩在类似失恋的哀伤中,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吓得话筒差点掉下来。
“孟茵吗?”他直呼她的名字,很自然的,仿佛已经叫了千百次般,“对不起,我实在又忍不住拨了你的电话,你改变心意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中百感交集,又仿佛故人重逢,完全再无法再伪装地说:“好难好难呀!”
“我真的很不好过。”何永旭静静的说:“这几天我一直想着你,心念放不下,该怎么办?”
“为什么是我?”她尝试维待理性的说:“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根本不适合你,以你的条件,应该有很多选择的机会,不愁找不到一个终生伴侣,不是吗?”
“你是在嘲笑我吗?我甚至连你都说不动呢!”他顿了一下又说:“孟茵,我不是在比较,也不是挑选,就是你,多年来第一个让我想了解、接近的女孩。我也解释不出什么道理来,也许是缘分吧!你相信缘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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