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用力,她的手脚微微发颤,在双脚要软倒的那一刻,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她急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证明她刚刚是错听的答案,因为那个错听,此刻正在啃噬她的心,她快要崩溃频临死亡了。
攀在那只有力的臂膀上,她目露祈乞,可这神情落在王文谦的眼中,确是为了求证想知道他不想让她知道的消息,他们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耳力聪敏,估计也听不到多少。
见他不肯说话,傅清月问道:“你告诉我,吕宽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京城来的一些消息,你不要多想,回去睡吧。”
像是忽然来了一股劲,傅清月猛地推开眼前的人,打开门跑了出去,屋外的风骤然吹了进来,鼓起衣摆,迎面一股疾风劲雨,似要把人给吹飞了。
“傅清月。”
身后一声疾喝,迎面的雨水扑在脸上,冰凉沁心,把心中的烦闷浇开了缝隙,重拾一丝清明,不过身形停顿不过须臾,她抬起腿就往外走。
身后的人追了出来,“傅清月,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怎么捕风捉影地听了只言片语,就疯魔了不成?”
动静太大,院子里其他人也被惊醒了,海生看着雨中一前一后的两人,恨恨地回身,取了一把伞,撑到王文谦的头顶,替他挡雨。
“走开,统统回去。”一声暴喝,把所有人驱赶开来,海生没有动,只是看到冲刷到公子脸上的雨水,沿着发梢滴落,衣衫半湿,他还有伤在身呐!
可他眼中的怒火确是炙热吓人的,海生握着伞的手几乎都要捏断手柄,最后,他狠狠地瞪了傅清月一眼,拿着伞愤愤地走了。
院中,就他们两个人,雨一直下。
“他的事情,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不顾自己身上有伤,站在雨中淋雨?重要到你才刚刚答应我不过两天,就要推翻变卦,你对于我的诺言就这么分文不值,轻贱易变?就因为那个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的男子吗?”
傅清月的背影在雨帘中颤抖着,被他这么一吼,有些佝偻,她缓缓转身,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心里很难受,你又不肯告诉我,有什么事情你们统统要瞒着我,大哥是这样,姐姐也是,你也是,你们所有的人都沆瀣一气,都要瞒我,我能怎么办?”
“那你现在要去哪?你这样一副鬼样子要去哪?”穿着一件中衣,外衫险落,淋了个半透,头发披散着也算是湿透了,她这么急匆匆地跑出来要去哪里?
面对王文谦的诘问,傅清月无意识地摇头。
看她这样糟贱自己,王文谦狠狠地攥住她的手,厉声问:“你有没有脑子,经历了这些事,怎么还这么冲动冒进,你能干什么?跑去长安救他?你武功超群,还是你权倾天下,能救得了他,这些事情你爱莫能助,帮不上忙的。”说到最后,王文谦几乎是用吼,怒火冲天,真想当头喝棒,让她清醒一些才好。
傅清月瞪大了眼,面对他滔天的怒火,没有害怕,而是一种溺毙的人抓到救命草,她喃喃不停,终于,鼓起无上的勇气,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晚我跟吕宽说了什么,我…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小心被抓了,我叫他供出王宇,我说他们始终是父子,王莽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可事情…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说完,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天空掠过一道闪电,院子里瞬间亮如白昼,只是惨淡没有色彩,黑白之间,让人莫名的恐慌,听闻这话,王文谦震了一下,可很快,他拥着她,半抱半拖的把她带回房,远离噼里啪啦而来的雨势。
回到屋里,傅清月几乎瘫软在地,王文谦也听明白她说的话,但这也只是一句好心的提醒而已,“清月,你听我说。”他把她扒拉起来,抬起她的脸,“你只是好意告诉吕宽,吕宽说不说,是不是你告诉他他才说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而王宇被抓,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吕宽有可能受刑受不住供出主谋;二是王宇见不得吕宽受刑,自己站出来主动承认;三是可能王莽借这次机会,就算吕宽不说,可天下谁人不知王宇与吕宽的关系,还有他们的老师吴章,他只不过是借用这次机会铲除异己,由王宇他的亲生儿子组成的反对声音;四还有可能他们中出现了内奸,不一定是他们几个,也有可能是下面的人,行事不够缜密周全,就完全有可能泄露行踪,我不是问过你吗?当初吕宽在王莽府门前行事时,我就觉出端倪,奇怪怎么会有人如此快察觉外面的动静并开门。”
他一条一条的细说,傅清月逐渐冷静下来,这一条一桩的分析,确是有理有据的,慌乱迷惶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可身上不知是不被雨水打湿了,止不住的颤抖。
见到她暂时的安静,知道她正在消化自己的话,王文谦叫人进来收拾,两人都换了干净的衣衫,因为刚刚的激动和憋着一口气,他不觉得什么,此刻稍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阵阵的冒黑,海生跟他换衣服,摸到他滚烫的肌肤,急道:“公子,你发热了,我去请吴大夫。”
说完欲奔出去,被王文谦一把抓住了手,他压住阵阵的热意,呼吸急促道:“你下去通知大伙,连夜收拾,我们现在回去。”
“啊,现在,天还没亮,还下了那么大的雨,公子,你的身体又这样。”海生满是担忧。
王文谦没有再说,而是冷冽地盯着他,他的颧骨在烛光下微微发红,海生被他盯了不到半刻,低眉顺眼地出去了。
躺回在床上,见傅清月进来,恍惚中,她的泪容在眼前迷糊了起来,他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声音断续难连。
傅清月本就有意过来看他,他身上的伤淋了雨,不知会怎么样,她伸出手来,被他一把抓住,相触的肌肤滚烫吓人,她心中一跳,触手他的额头,更是烫手。
☆、共侍一夫
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抓住她的手腕,便深深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他是不会放手的,如果这次被她再跑出去,如今这种局势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幸运了,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保得住她,而且他隐约察觉,有人要置她于死地,但那人还不确定,这样危险在暗处没有排除的假设,她就真的不能离开他半步。
海生得了王文谦的命令,立马叫大伙起来收拾东西,连夜回合浦,吴大夫给他看了伤口,知道他淋雨,气得胡子一吹一瞪,“胡闹,多大的人了,这点爱惜自己的意识都没有,再不听我的话,我就不理你们了,随你们去。”
他唠叨的话昏迷的人听不到,在旁边的人羞愧地垂着头,她也不能对吴大夫行礼道歉,因为她的手一直被床上昏迷躺着的人紧紧地抓着,她要掰开来,他像是感觉出抓得更紧,无奈之下,只能由着他这么一直攥着。
“清月,不要走。”躺着的人断续的呓语,傅清月脸上一阵发烫,吴大夫还在为他扎针呢。
老大夫也没什么表情,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银针,只是胡子晃了晃,傅清月也不敢乱动,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只见他额上一层细密的薄汗,紧紧地蹙着眉,她用绢帕轻轻的给他擦汗。
一刻钟后,吴大夫收了针,语带倦意道:“他醒了,就把药给他喝了,暂时没什么大碍,不过不能再受寒,不然神仙罗汉也救不了。”
傅清月轻轻地应了下来,瞧见老大夫满脸的倦容,他年过半百,一路从合浦赶过来,半夜也没歇息,紧接着给他行针换药,心中歉意,嘴上更是服软讨巧,而且,这确是自己引出的,连累得大家只能在这雨夜中赶路。
两天的路程,马不停蹄昼夜不休,那晚雨停了之后,天气一直晴好,虽不见大太阳,可也阴晴着无风无雨。
王文谦一直攥着她的手,她只能呆在他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过了病气,还是连日的赶路和重创忧虑,又淋了雨,第二日,她也病了,高热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昏睡。
海生看着车厢里躺着两人,手手相连,可恨又无奈地看着他二人,目光沉虑,叫人更加小心翼翼加快速度地往回赶。
自上回从长安初次到合浦郡大病了一场之后,傅清月还没怎么病过,无非就是些小打小闹,像这样正儿八经地躺着昏睡,还没有过,不过她底子好,发了汗后,虽然全身还发软,可已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她意识到自己就在王文谦的身边,看到身侧的人,那熟悉刚毅的侧脸,心安了不少,有时候昏睡中梦到紧张处,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人,当她静静地拽着他的手臂,感受他带来的温暖和宽阔,她也不那么害怕了,因为,她不再孤单。
傅清月真正觉得清爽,已是第三日的早上,她在一间陌生却舒适的卧房里醒来,木制的阁楼,油着淡淡的松漆,朴质的家具,屋外鸟鸣飞翠,异常动听悦耳。
“小姐,你醒了?”是阿碧的声音。
离开合浦三月有余,还是怪想念这小丫头的,转过脸瞧她,有些离别久了之后重逢的喜悦:“你怎么来了?”小丫头瘦了点,不过更显得秀美动人。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对阿碧?”她答非所问,眼睛和鼻子迅速的红起来,眸中氤氲,泪珠子立马要落下。
被她这么一勾,傅清月有些虚弱的身子也要挤出水来,安慰她道:“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好言好语地安慰了许久,终于把她的情绪平稳了下来,不过看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还是窝心亲切的,毕竟有人真心实意地担心挂念,比什么都强。
问了阿碧,才知道她身在合浦县郊外的一座岛屿上,他们并没有进城,此岛四面绕水,大大小小的小岛落在湖里,落名千岛湖,如果没有熟悉地理位置的向导带路,是很难出去的。
阿碧是被王家的人接过来照顾傅清月,当她第一眼看到小姐沉睡的模样,还有同样虚弱的王公子,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王公子有半会醒转后松开小姐的手,交代她好好照看小姐,她含着泪答应着。
知道身处此地,傅清月低着头,问道:“他在哪,带我去看看他,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他挺好的,王公子现在睡下了。”阿碧忙不迭地按下傅清月要起床的动作,急道。
傅清月抬眼看她,阿碧勉为一笑,低垂着眼收拾桌上的碗碟,柔声道:“我刚进来的时候听海生说公子刚喝了药才歇下,吴大夫说他已无大碍,小姐你就放心吧。你自己这两日也要注意,现在是祛疤的好时机,吴大夫说你最好呆在屋里,等过了这段是时间,你想去哪都行。”
阿碧说得真切,吴大夫确实交代过她小心这两日,以后看不看得出疤痕关键看这两日的调养了,为了以后的美丽,她也只能忍了。
病去如抽丝,两日也没那么难捱,想想在长安的一幕幕,一晃眼就过去了。今日阿碧如往常一样服侍她吃了饭喝了药,又给她结痂的伤口全部抹上吴大夫调制的药膏,因为伤的都是手脚,她就这么光着四肢在屋里坐了会,又站了会。
这岛上面清净倒是清净,可就是□□静了,小院子虽然在王文谦的隔壁,可这里地大树叶茂密,野生的花草很多,主人家也没有刻意修剪,任由着它原汁原味地长着,有时候明明听到水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可往门外一看,绿油油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站了会,心中闷闷得郁悒,多日不见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放下衣袖,趁着阿碧不在院子里,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树草茂盛,地上的小径蜿蜒曲折,沿着不同的方向伸展,如同天然的迷阵,傅清月凭着感觉选了一条小道,鸟语花香,心情也有些紧张愉悦。
不想,拐弯转角的地方,迎面撞上一人,窄袖绿罗裙,银色细碎的发簪沿着头顶簪了一圈,俏丽可爱,正是多日不见的马兰馨,她正在跟身后的侍女交代什么,见到前面的人时,明显的一愣,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意,不过很快,她笑意盎然,遣了侍女离开,笑盈盈地道:“月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吴大夫不是交代你别出来吗?小心伤口留疤呀!”她语气轻快,一派天真,仿佛还如以前那般亲近于她。
傅清月对她在这里也是一愣,可立马想到这几日阿碧言辞闪烁推诿,对她讳莫如深的样子,她多日不得见王文谦,怕是马兰馨来了,大家都瞒着她,怕她们相撞吧。
“我好得差不多了,阿仲怎么样了?你刚从他哪里过来?”傅清月淡淡道。
“仲哥哥啊,他刚回来时把我给吓坏了,他这人从小身体就很好,我长这么大,可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样,连着几日昏睡,不过现在好多了,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