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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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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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去了。我让你准备的人好了么?”
“好了,‘我’在胡同口等着呢。”
“行。你自己小心。”
解语花头也没回相当从容,只是上车的当儿身子僵了一僵。
真是够难为的了。豆子只有替当家的辛酸一把,给当家的关上车门目送离开。
话说两头,黑瞎子确实早早到了东三街,这会儿正坐在茶馆二楼悠闲地摆弄着枪喝着茶。
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大概年过半百的哑巴,执着笔,没有表情只管双眼透过木窗盯着楼下,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楼下的大厅便是一会儿解当家查账的地方,他这里一梭子打过去,连面儿都不用露一下就能爆了人家的脑袋。只可惜这枪装上了消音器,一点儿不刺激。
黑瞎子喝了三盏茶外加跑趟洗手间的光景,人总算来了。
最早是一个约莫三十四五的女人领着伙计进门来。隔壁立马递了张条子来,上头赫然写着:余姐,王八邱的情妇。黑瞎子看着挺好笑,心道这么个风骚的女人,王八邱别吃不消了哟。
第二班来的是六爷原先堂口的负责人,也就是鱼贩沈刀。瘦不拉几的一人儿,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土夫子的那种嚣张蛮横的土腥味儿。
接着又来了几班人,分别是三个本家堂口的头头儿、权四爷堂口的,以及翟七爷的儿子,翟祁东。
翟祁东是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高大身线挺拔,五官立体轮廓分明。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经过中堂时却略微慢了几秒步子,偏头望向二楼,眸子里满是凛冽。静了片刻,后头心腹凑到耳边低声问:“爷,怎么了?”
黑瞎子静静地坐在窗户口,做着口型没有声音地慢慢念着翟祁东的名字。他对于翟祁东对解语花的那点心思一清二楚,他们俩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时候门口却已经传来脚步声。翟祁东摇摇头,回过身去。
当下正是解家小九爷低着头垂着眼,一手插在裤袋中一手摁着手机按键,无比潇洒地走来。在他身后则跟着正装的豆子。
哟嗬,怎一个帅字了得!黑瞎子眯起了眼睛,差点吹一口哨出来。
那哑巴见人都到齐了,便行了个礼默默退下了。
【二】
楼下翟祁东也眯起眼睛笑,比之黑瞎子却少了份风流多了些冷鸷。他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花儿爷笑道:“好久不见了,当家的。”
解语花心底里哼了一声,心说你还知道谁是当家的!脸上又分明是清明笑容。他微点头,打算走到堂厅正墙前中央地方的红木长案前去。然而刚擦着翟祁东的肩膀过去,就听见这个男人贴着自己的耳朵,用仅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听说,黑瞎子回来了?”
喷进耳廓的热气让人一阵烦躁。
解语花冷眼瞧他,蓦地勾了勾唇角,抿成一道凉薄的弧线。他放缓了声音,道:“你以为呢?”说罢不再看他,坐到长桌前。
豆子一言不发地跟当家边上站好。几家堂口的大掌柜面对解当家站成一排,身后则是一众的伙计。
本家堂口的头儿就不用说了,自动自发地交了账本,本家的帐花儿爷哪能不清楚,走个过场罢了;权四爷家的瞥了眼翟祁东,有些忌惮,犹豫了约半分钟最后还是乖乖摸出账本。
解语花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此人,又扫了眼账本,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书角缓慢地翻着,似乎心不在焉又仿佛若有所思。
大概五分钟后,沈刀首先忍不住了,不耐烦地含糊哼唧了一句什么话。
解语花立时抬头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沈刀,我听说,你跟王八邱来往倒是频繁的。”
沈刀不屑道:“您没听错。本来嘛,解家也没规定过不能同姓王的做点小生意啊。”
翟祁东眉头一跳,喝道:“闭嘴!蠢货!”
解语花见着余姐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不由笑道:“确实挺蠢……,沈刀,看来今儿你是不准备把账本交给我咯?”
沈刀是没什么好怕的,他在社会下层活了四十多个年头,挖土下地满山头跑,改不了山野莽夫的性子。他也不懂翟祁东是怎么个想法解语花是怎么个心思,只管说:“花儿爷,我沈刀为六爷做活那么多年,这一句话的功夫,堂口就得改姓解了,算怎么个事儿啊?”
“解家的堂口,不姓解难道还姓沈么!”解语花道。
“我可没这意思啊,”沈刀道,“您别说我欺负您年轻昂!这账本呢我是想给您的,不过不凑巧,早上事儿多我就光记得人来了,账本落家里了。”
“哦?是么?”
“您不信哪?成,那我现在就回家给您取去!”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解语花就这么看着沈刀走,端过手边茶杯浅尝一口,然后倏忽“砰”地把杯子掷到地上,冷声道:“沈刀!在我解家地盘还有谁敢给你胆子叫你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余音未散,又是“砰”的一声。
不过这回不是杯子掉地,而是沈刀膝一屈跪到地上了。人群一瞬间有些骚动,几个领头的面面相觑,看到沈刀的后腿膝盖窝儿被打出一个洞。血洞里潺潺的血液染红了裤管。
可关键是这一枪发得太无声无息了!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方向打过来的。
【三】
解语花站起来绕到沈刀面前,笑容滟滟地问:“疼么,沈刀?”
“呸!你他娘的!”沈刀冷汗涔涔,啐道。
解语花也不跟他计较了,问:“账本呢?”
沈刀不语。
豆子沉着一张脸,从兜里掏出纸张A4纸摊开展平了,“哗”的一声甩给沈刀。
只消一眼便知道上面记录的是什么内容。沈刀的面容有些灰败,死死盯着飘到地上沾上了鲜血的纸张,依旧一语不发。
解语花道:“我觉得这个‘小生意’有点大啊。你们四成的货都销给了王八邱,自己又要留点儿,那么给解家带回来的还剩下什么?”
沈刀沉默了一会儿,蓦地扑上去挥拳砸向解语花。
黑瞎子看着他花儿爷灵巧闪到一边,心里道垂死挣扎嘛这不是,一面又迅速地扣动扳机。
沈刀大睁着眼倒在血泊里。
伙计没有权利,掌柜们惜命得很,这一切,能有谁敢管。
几十个伙计又是更大的骚动,好不容易才压下来。
翟祁东抬头盯着二楼东北角的一扇木窗,脸色阴晴不定。二楼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开枪的那个人是走了还是没走。好半天他才收回目光,又盯着解语花,眼神很是奇怪。像是有点疑惑有点不愿意接受,要重新猜度眼前人似的。
他想了想,朗声道:“不愧是解当家。”
“过奖。”
解语花浅浅一笑,翻出手机查看短信,“哦”了一声,道:“沈刀的账本,还真在家里啊。”
余姐心里一紧,面色一白。
而一直缄默的豆子听到这句,轻轻地松了口气,而后手一抬从脸上撕下张人皮来。面具下的那张脸,自然不再是豆子的了。
那么……,向来跟在解当家后头形影不离身的那个伙计到哪里去了?余姐的面孔这下比鬼还白了。
解语花的笑容越发明媚,他道:“余姐,沈刀死,是因为他蠢得无药可救。他以为区区一个王八邱,还能把我怎么着。你看啊,这命要是没了可就真完了,这情夫要是没了换一个就是,况且……,你应该不止一个‘王八邱’吧?”顿了顿,“余姐,你是聪明人,这点道理还能不明白么?”
明白,怎能不明白。
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余姐的艳丽很是张扬,但她的心却是精明得很。给王八邱这类人做伴儿,还是图点生意上的便宜的,哪里付出了半点真情。所以若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得罪当家的,太不划算。
王八邱要倒台,甚至恐怕命不久矣了;想她自己这两年也确实招摇了些,这风口上收敛一点也未必是坏事。
思量一番,余姐叹着气从包里取出账本,道:“是我小看当家的了,还请当家的别怪罪。”
解语花点头道:“不会,不会。”
【四】
翟祁东长久地望着解语花,忽然笑起来,恍惚之间整个人都少了些戾气。他最后拿出账本递过去,道:“几年没见,当家的也长大了,果然要刮目相看。”
真是合作啊。可是,翟祁东语气里隐隐约约地透着几分怀念,导致解语花皱了皱鼻尖,一如几年前的模样。怀念?怀念什么呢?
解语花对着他眨眨眼睛笑道:“那谢了,……小七哥。”
翟祁东伊是不怎么明显的微微一怔,在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喟然道:“等你这声‘小七哥’,真是要那么多年。”
                               
第7章 07 我想吃麦当劳

【一】
黑瞎子一边开车,一边斜眼打量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解语花。
解语花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头朝着窗外,看上去像是小寐又像是在沉思。
“我必须去看医生对吧?”
“嗯。”
“看样子还不能临阵脱逃了是吧?”
“嗯。”
黑瞎子:“……”
“哎我说花儿爷啊,”黑瞎子认真看着前方,“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回来么?”
解语花慢吞吞道:“你乐意回来就回来,与我何干?”
黑瞎子:“……得,您这狠心的。”
解语花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扬唇笑了笑。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儿那么奢侈有爱情来让你挥霍,缘浅情又薄,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流转的光阴也再无法回到的过去,他堂堂老九门解家的少当家,却到最后也没能练就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
十九年。
十九年的冗沉光阴,代换成分秒计算,是怎样从将近六亿个细微而庞大的“滴答滴答”之中走过来的谁也不会知道。
在终于学会收敛眉眼做人学会不再任性不再依赖学会时过境迁遗忘曾经的时候,那个心心念念的拼命想要忘记的人,却再一次以这样耀眼如太阳神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于是一切坚强隐忍与骄傲,就如此消逝殆尽;一切拼命想要掩饰的渴念,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
“黑瞎子。”
“嗯哼?”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啥?”
解语花拧着眉毛道:“没什么。”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二】
解语花在走廊上等着,黑瞎子独自走进科室。里面只有一个医生,正弯着腰站在饮水机前倒热水。
黑瞎子直接就拉开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听到动静的医生端着水回过头,先是很明显地怔了一会儿,然后啃着指甲满脸纠结地说:“啊、你——你不是那个什么——昂,你还没瞎啊?”
黑瞎子就乐了,道:“昂,托您的福,暂时还没瞎了。”
“滚滚滚!”医生放下手里东西,从笔筒里抽过细长的小电筒,“赶紧眼睛闭上眼镜儿摘喽,我给瞧瞧。”
他先在黑瞎子眼睛周围轻柔而缓慢地按摩几下,再撑开眼睑一边照一边搭话:“嗐这俩眼珠子半点儿反应都没,弄得跟死人眼睛似的!你说你,四年前要是开始治疗了也不至于这个样儿啊。”
“是是是。”
医生坐回椅子上,问:“眼睛会疼么?”
“不会。”
“有眼前发黑、视线模糊么?”
“没有。”
“出现过短暂性失明么?”
“偶尔。”
“每次持续时间多长?”
“嗯……前两年也就半来分钟,最近感觉时间长点儿。”
有那么好半天医生都没说话,一开口突然就讲:“诶,原来经常陪你一块儿来医院的那个男人呢?”
黑瞎子愣了一下:“啊,在外边儿等着呢,怎么?”
“人挺帅的。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俩啥关系啊?”
黑瞎子:“……”
“医生你管得太多了医生!”
“嗯我也觉得,”医生干咳一声,道:“那什么医者父母心啊,我跟你说,我刚才给你照了下,瞳孔的收放程度很不正常。我看现在也不用给你配什么药,再给你保守治疗也已经不顶什么用了,还是手术成功的几率比较大,虽然风险也大。你要再这么拖着,没个两三年就得盲了。”
“两三年?”
“嗯!”
“也足够了。”黑瞎子捞过墨镜戴上,站起来往外走,“我还不定能活到那时候呢。”
“啊喂!你——”
黑瞎子回头笑了一笑:“就这样吧。”
解语花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一只脚一下一下地踩着地面打节拍。
一抬头见着黑瞎子晃着步子走过来。过长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辫儿,就差哼着小曲儿了。比起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医生病人要高出约半个脑袋,墨黑色的头发反射出一点点细小的碎光。
穿过了几个头发染得或黑或黄或者红的头顶,看见他毫不收敛的肆意的笑容,在视界里演绎成一个缓慢的打上柔光的镜头。
时光在这一刻凋零。柔软地静止在脚下,再也无法流淌开来。
也许解语花也同样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一刻这一秒的不经意之间,他的目光有多么旭暖,揉进了缱绻与温柔。
“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你看医生连药单子都没给呢。”
“哦。”解语花转过身往医院外头走,道,“那我可真是失望。”
黑瞎子笑:“我这双招子就是不瞎我也没法子嘛,您多担待了哈。”
“……”
“不过您放心,该瞎的时候它总会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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