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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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骨-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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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应了声,继而道:“爷,到了。”
遣唐楼与戏园子隔了一条街,说是酒楼饭店,里面做活的大多是解家伙计。这家的菜色不算绝顶也不难吃,名气不大也不小,掩人耳目刚刚好,标准的解家议事厅。
“当家的,六爷的人已经等着了。”在门口候着的伙计迎上来,把二人往楼上带。三楼包厢是留给行里人的,其中最大的包间则是解当家专用,门前摆着两盆海棠,四季不谢。
解语花点点头,豆子便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然后推了进去。待看到戴着墨镜翘着二郎腿悠然喝茶的男人,门边的两个人均是愣了一愣。
“黑、黑爷?!”豆子神奇地忽略了方站起来杵在他面前的律师先生,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祖宗爷怎么尽在越乱的时候越往解家钻,譬如九年前,譬如现在。
解语花负在身后的手捏成拳,却仍然微笑着走进去坐到黑瞎子对面。
沉默在茶盏里腾升的水蒸气之间氤氲。
豆子瞅瞅面色如常的东家和那嬉皮笑脸的黑爷,不禁有些头疼。他寻思着先开了口:“梁律师,辛苦你了。”
律师先生跟在傅六爷身边多年,一下子明白过来,连忙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式两份的文件,放在解当家面前。“股份转让”几个字搁到这会儿却有些刺眼。
他道:“六爷的意思是,他也老了,对解家的事力不从心,管不了了。他大半辈子刀口浪尖,现在清闲下来也不想再有什么变动。解当家是年轻一辈里最聪明也最会审时度势的,解家交给您,他老人家没什么不放心的。”
解当家翻了翻文件,确定是先前傅六爷视频过来的那份无疑,也很干脆地签上大名,笑道:“麻烦了。”
“这是应该的,不客气。”律师取过其中一份文件仔细放好,朝对面二人颔首,再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我跟六爷‘复命’去,先走了,你赶紧的。”
门打开又合上,黑瞎子盯着看几秒,接着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递到解语花的眼睛底下。就那么手肘抵着桌面摊在半空中。他缓缓开口,声线风流:“我说花儿爷,想要这东西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解语花冷眼睨着那厮掌心的雕花沉香木盒。
他当然知道里面放着的是六爷的解家堂口印章;他也知道那老爷子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黑瞎子带回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可信有能耐,更重要的是提醒解语花,傅老六如今是管不着他的私事了,但解家那几个攥着印章不放的老头,巴不得生出什么丑事来好把他解当家拉下马来。
他没接腔,微微侧过头示意豆子去拿来盒子。
身后的伙计了解东家的举动,伸过手去的同时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然而黑瞎子从来不是个会遵循常理的人。豆子的手都已经抓住那木盒了,偏生他黑爷嘻笑着脸而不松开。
解语花明白对方的意思,不由蹙起眉头,轻轻拍开伙计的手,缓声道:“我来吧。”
——终究听得了“啪”的一声,装着印章的沉香木盒掉在桌上,撞倒了茶盏。澄绿的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流,落到地上,渗进了大理石的缝隙里。
豆子看到黑爷反手握着他东家的腕子,以及他东家倏忽瞪大的眸子,不禁扶额认命地叹气。这种情况下,那枚印章无论如何得要他当家的亲自拿来了。他只好单单取过桌上的文件,识趣地退下,为两位带上门后在外边儿候着。
解语花的瞳仁里映出黑瞎子的小人影,嘴角尽是轻佻。一瞬间花儿爷怒极反笑,道:“黑瞎子,你能放开了么?”
“哦哦,”黑瞎子收回他的禄山之爪,藏在墨镜下的眼睛,柔柔地弯了一弯,形成月牙儿的弧度,“情难自禁嘛。”
解语花剜他一眼,不语。
黑瞎子耸肩,道:“是花儿爷不原谅瞎子,还是小三爷把话送到了?”
解语花凝视着眼面前的男子,良久才涩然道:“我们都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人了,我没有办法,再给你一个你想要的解雨臣。瞎子,你还在为了什么而如此执着?”
“……嘛,”黑瞎子摘下墨镜,直望入对方的眼睛里去,“道上的人说,比薄情,谁都要输给花儿爷。”
望着这双漂亮的丹凤,解语花心中一窒,很多年以前的言笑晏晏如笑春山,都像镜头回放一样在脑海中切换。
他差点就要拍案而起,质问对面的男子,薄情的到底是哪个!
可最终他到底说不出一句话,僵持半晌最终还是甩手扫过了桌上的木盒子,一语不发地豁然长身而起,扭头离开。
落了满目的狼狈。
【二】
又是你啊?
嗯哪,我来告诉你我的名字啊。我叫纳——兰——清!知道了吧,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为什么?
当然要记住了,不然我长大了来娶你,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晓得,那怎么行呢?
娶……我怎么要嫁给你了?我怎么就得嫁给你了啊?!
那你怎么告诉我你叫雨臣啊?我师父说了,你把真的名字告诉我了,我也告诉你了,那我们这辈子就得在一块儿了。难道“雨臣”这个名儿是假的?
唔……,不是。
那不就结了。
——最后回答他的是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哇”的响亮哭声。
【三】
吴邪从厨房绕到后院的一路,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些许久远的记忆,惹得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一抬头看到闷油瓶默不作声地坐在石桌前喝茶。他加快步子走过去坐到旁边,对着那张神情浅淡的脸也笑容满满地说:“小哥我跟你说,刚刚不知怎么的我想到小时候我们几个小屁孩一块儿玩,那会儿小花最漂亮,我下定决心长大要娶‘她’回家,可谁知‘她’居然拒绝了我!”
二十多年前的解小少爷还只是不谙尘事的娃娃,他一本正经地拒绝吴邪的“求爱”,是这么说的,“不行,不能嫁给你。已经有人说过要娶我了。”
吴邪追着问是谁是谁,他却不肯说,认真地将那个人的名字记在心底里。
“对呀,”吴邪一拍脑门,“小哥,你说谁他娘的十多年前就要同我抢媳妇儿来的啊?”
闷油瓶倒了杯茶搁到对方手边,淡然道:“幸好被抢走了。”
“啊喂你什么意思啊!”吴邪“啾”地喝了个光,才蓦地听懂了对方话里一绕三转弯的心思,闹了个红脸。
闷油瓶唇角微扬,虽然那道弧度极浅极薄,但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情相当愉悦,他甚至欣然道:“你再想想。”
其实也用不着再想想了,无邪的脑瓜子里已经很合时宜地跳出一个人来,那人影悠悠然地说:“不好意思了小三爷,就是我哟。”他眉尾一抽,有些难以接受:“不会是黑瞎子吧?”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
小三爷捂住面颊泪奔:“让我死吧!爷的魅力竟然还比不过这个疯子!”复又撤开手看向闷油瓶,“诶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我小时候从没见过他黑大爷嘛。”
闷油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猜的。但我知道他们的确很早就认识了。”
“哦?多早?”
“……”
“快说呀,急死个人!”
“我不告诉你。”
吴邪:“……,靠!”
【四】
多早?究竟是有多早呢,属于黑瞎子与解语花的相遇?
——早到,那段谁也不愿意再提及、谁也不愿意再回忆的,生不如死的少年时光。
                               
第3章 03 不放开

【一】
解语花踏着鹅软石铺成的小路穿过中堂,耳边尽是母亲的絮叨,说什么那个请来的喇嘛道上都叫他黑瞎子啦,虽然人家只有十八岁但本事大得很行里都喊声小爷啦,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不太容易沟通要注意分寸啦,诸如此类。
他听得烦躁,小小地推搡一把,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自己进屋去,您回吧。”
推开门,他的眼睛先对上里边儿人的墨镜。他愣了一愣。这人……下颌的线条嘴唇的形状都似曾相识。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出来那黑瞎子呼吸间的起伏比他更甚。
靠,怎么个情况?
男子倏地站起来,拖着音道了声“你——”,就说不下去了。
解语花苍白着面色,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留意这些,只想早点结束这次交涉。事实上也如他所愿,二人的商谈很顺利。
只是末了那黑瞎子见他要走,忙拦住问道:“花儿爷,容我多嘴扯个旁话,——您,是不是还有个本名,叫解雨臣?小时候学戏那会儿隔壁住了个小男孩?”
来不及多加雕琢的话,多少让人听出其中的几分试探。
然而解语花原本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不可遏制地浑身颤抖。
黑瞎子却不肯放过他似的,轻声说:“哦,您肯定还不知道吧,我是个旗人,本名纳兰清。”
解语花的瞳孔骤然一缩,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花儿爷!”黑瞎子伸手去扶,却被“啪”的一掌打开手。他听得那个被额发掩住了眉目间惊惶的人喝道“滚开”,然后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仓皇间他顾不了其他,脱口一声:“雨臣!”他看见解家那个年少的当家,下意识地顿了一顿步子,继而不管不顾地顺着脚下的鹅软石跑入转角之后。
好不容易才在这年的春天里死命推翻了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个怪物的论断,相信自己是个正常男孩子的事实,怎么就生生地冒出个纳兰清,就像是十年前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慌乱。慌乱。
这个伏梢未尽的季节真是折磨得人想死。
既然是男孩子,就不能再穿漂亮的裙子戴可爱的发卡,就不能像女儿家那般依赖长辈的宠溺,也就不得不挺直腰杆学着在水深火热里自己长大。
十五岁的少年冲进房间的刹那差点腿软得跪下,却还是扑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神黯淡,却仍然无法掩盖住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美丽。解语花抬起的手从平坦的胸口处一直延伸到下体,疏忽惶然一笑,沿着镜面半坐在地上。
既然是男孩子,那么,那么……哪里还有资格在想念着那个人?哪里还能再有嫁给他的荒唐念头?
荒唐。荒唐!
最荒唐的就是他是个男孩子。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少年闭上双眸,身子向后仰。地面的温度从背部皮肤渗入到脊梁骨,如此三伏天,竟也觉得被寒意刺得骨头生疼……
恍惚中陷入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努力睁开眼睛,光线颜色几秒失真。
解语花望着天花板,呕吐的欲望哽在喉头。
又是这个梦。怎么会又梦到九年前的自己了?那段简直要算兵荒马乱的时光,自四年前那人走后,便常常排山倒海一般地在梦境里涌来,睡眠也不得安稳。
……就知道碰上他准没好事儿。
“他娘的黑瞎子。”解语花翻身下床,慢吞吞地往盥洗室去,“迟早杀了你。”
【二】
小三爷在解家宅子蹭了几日,总算想到要打道回府。
解语花也懒得去客套地挽留几句。吴邪就戳戳发小的肩头,笑道:“你这是送客之道么你?”
“逢场作戏用的台词,你还嫌听不够?该回回吧,啊对下个月要请你家哑巴张帮我下趟地。”
哑巴张没有出声表示反对。
吴邪道:“下地?哪儿哇?”
“陕西那块的,也就是纯粹为了倒斗而倒斗,寻常墓。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有哑巴张就有个保障嘛。”
“好吧,不过我也要去。”
“我知道。我不说你也肯定要跟着你家那口子一块儿的。”
吴邪恼羞成怒,觑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闷油瓶,欲盖弥彰地道:“胡说什么啊你……”
解语花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就那么一说,啧,还脸红。”
“你太嚣张了啊!”
解当家于是把人推给闷油瓶:“行啦,走吧走吧,别忘了下个月过来。”
他将二人送到车站就回去了。
吴邪拉了拉闷油瓶示意他进去,却看他正盯着不远处的街道拐角。“怎么了小哥?”
“黑瞎子。”
“哈?”吴邪一怔,尚未明白,那个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的男人已经从拐角之后现身,双手插兜十分悠闲似的晃荡过来。
一时间吴邪真是无力吐槽。
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解语花的面孔,斟酌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一个箭步上前把那人扯到眼前,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说清楚,你和小花到底怎么回事?”
黑瞎子有些哭笑不得,朝闷油瓶道:“诶哑巴张,管管你媳妇儿成么?”
吴邪怒:“你才媳妇儿呢!”
闷油瓶拉开吴邪,才道:“说清楚吧。”
“好好,”黑瞎子似笑非笑,“可不就是坦白从宽来了么?简单说就是我和他九年前在一起,四年前分手了。”
吴邪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你个阴魂不散的黑瞎子,竟敢诱拐未成年”,第二个念头是“原来后来是这个时候再见的,好你死闷油瓶还不告诉我”。他干咳一声,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了?”
黑瞎子轻描淡写:“解当家嘛,总要成家的,时光都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算怎么回事?”
吴邪下意识地攥住闷油瓶的手,下一刻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反握住,攥得更紧。忽然就眼眶枯涩,流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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