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蓉望着他怔忡、睁得圆大的双眼看似无波,但在莫亭言措手不及之时,泪珠就这么一串串地滚了下来。
莫亭言手脚慌了。“别、别哭啊,我不是要跟你争慎扬堂哥,我知道我连最基本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他还是你的……”
“亭言,你的心里一定很痛苦的,对不对?”泪泉陡然流出,水芙蓉就是想止也止不住。“爱上他,你一定很累很累的吧?没有回应的爱情,已经够叫人神伤的了,而你的爱又比一般人曲折……”她是真心为他感到难受,从亭言的眼中,她看出他的感情那么真,她只有深深的怜惜。
莫慎扬那个人,她也是知道的;她明白地把爱喊出来,他都能够视而不见、听若不闻了,遑论莫亭言深埋在心底的肺腑之言。
“别哭了。”莫亭言笨拙地慰抚她,心中默默地动容。一般人若是听到他爱的是男人,一定忙不迭把他当作妖物看待,但瑞雪却一点点歧视畏惧的表现都没有,反而还心疼他心里的苦;她是个真正的好姑娘,也惟有她才配得起莫慎扬。
“好了好了,再哭下去,我的房间要变成汪洋大海了。”莫亭言强颜欢笑地说着。“我知道这感情没有希望。但是我喜欢你,瑞雪,我也看得出堂哥对你是情有独钟的,有你伴在他身边,我想,我不会有遗憾的。”
水芙蓉擦去了水痕。莫慎扬对她情有独钟?这是亭言好心说来安慰她的吧?她一个姑娘家话都说白了,莫慎扬还是无动于衷,这算什么情有独钟?
“再说吧。”今晚,她不想再谈起莫慎扬,爱潮澎湃在心中只会拍打出疼痛。“不管有什么事,我都支持你;有任何心事,你可以找我说,不要客气哦。”
毕竟,断袖之癖在莫城是一个极大的禁忌,如果莫亭言不好好保护自己的秘密,或无意间对其他人提起,恐怕会造成极大的骚动吧。
“对了,这件事可以请你保密吗?”莫亭言为时已晚地想起。
当他说这句话时,蹲在屋外墙脚的鬼祟人影,陡然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没有问题。”水芙蓉握住了他纤细修长的手。“放心吧,我完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你会有危险;相信我,我一定绝口不提。”
“你……‘完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莫亭言困惑地重复。
“呃……有关莫城的‘传说’,莫慎扬告诉过我了。”水芙蓉耸肩说着。奇怪,为什么已经决定不再谈他想他,但他的言语影像还是影响了她的生活?
“连这些事,他都告诉你了啊?”莫亭言落寞地低吟着,随即强撑起微笑。“对了,你打算怎么让那只‘臭老鼠’刮目相看?”他学着她的用语,逗乐她。
说到要让某人见识她的厉害,水芙蓉的精神可就来了,她用衣袖抹去泪痕。“等着吧!”她雄心万丈地大声宣告。“明天你就会见识我的厉害了!”
隔天,水芙蓉就开始了她要让莫慎扬刮目相看的伟大壮举。
虽然她个儿娇小,模样美丽,看来也似乎很温柔,但真实的个性却是十分倔强的,绝对不会让人轻易看扁。
广徵友谊的她,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找到萤芝身边的小丫环——那个曾经以十分惊艳的口气,说她很美很美的小香。
当萤芝来到莫府里颐使气指时,她在庭园里找到了落单的她。“小香。”
“瑞雪姑娘。”蹲着拔草玩的她,一见到水芙蓉,立即站起了身。
“我发现你今天妆扮有些奇怪,特地过来为你调整。”她在小香又惊又喜的注视下趋向她,伸手为她理了理。“你自己瞧,这样是不是好看一点了?”
“变好看了!”小香满意地笑了起来,单纯的笑容显示她毫无心机,那可爱的模样,让水芙蓉打从心中顿生好感。“瑞雪姑娘,你的手好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化……化腐朽为神奇!这句话简直就是为你造的。”
“想学学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水芙蓉对她展开了友善的微笑——
就这样,仅是以她的纤纤巧手,她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一个盟友。
好的开始,无疑的便是成功的一半。当天下午,她再接再厉,“无意中”晃到了厨房里,教导厨娘桂花年糕的作法;“无意中”遇见了总管,轻而易举地替他解决人手调遣的问题;接着,又“无意中”为帐房查了帐,三大叠帐册在一个时辰内便统统理清,顺便附赠了良计一帖,帮管帐的讨好未来的娘子。
水芙蓉到处“乐于助人”,每一记都是精彩漂亮的出击,赢得了不少喝采。
口耳相传,不出三天,许多人便闻风赶至;水芙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美名不胫自走,人们有各式各样的问题,都赶来请教她。
从这天起,早晨到深夜!水芙蓉的院落里一直都是热闹滚滚,人声不绝……
夜沉沉,望月度时,此时已过了子时。莫慎扬从案上起身,收掉一落落的卷宗函件,正要上床休息,眺雪楼的房门口突然咚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猛然撞上了门扉。
他过去打开门,门扉才启,一小团用御寒衣物卷得圆圆胖胖的小黑影立即朝他的怀里滚来,他下意识地接住手,熟悉的微香立刻盈满他胸怀。
认清怀中一脸安然睡意的小女子,他蹙眉喊着。“你在梦游吗?瑞雪?”
“唔,嗯?”水芙蓉眯紧的双眼勉强拉开半条缝,看来疲累不堪,茫然地望着莫慎扬房里的摆设,一脸莫名其妙。
这下子,莫慎扬百分之百确定她是梦游来了。
心里有一缕缕的失望。如果不是无意识所为,她恐怕不会愿意再踏上眺雪搂了吧?他想着,嘴上却狠狠地责备她。“你是怎么搞的?晚上不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觉,居然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睡给我看?”难不成这个扰乱人心的小妖女知道他已失眠数夜,所以故意跑来刺激他的?
莫慎扬扶着她。她站都站不稳,能够安全地来到他的房间,且没有将手中的灯笼烧掉,实在是一大奇迹。“站好,我送你回去。”
正当他要将她打横抱起,水芙蓉突然拍开他的手臂。她歪着头研究,才终于发出虚弱的兴奋欢呼。“我不要回去,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原来我已经到啦!”
“特地来找我的?”
见到就算疲惫却依然美丽的她,他百感交集,许多强烈的感觉都在心里翻腾。
我……我爱你啊,大笨蛋!
她又羞又气、珠泪欲垂的告白,不断地回荡在耳际,将他波澜微兴的心湖震出惊涛骇浪。太多的情意梗在胸口,他极度地思念瑞雪,极度地想将她揽在怀中抚慰,极度地想告诉她他的爱意和她一样深。
那种迫切,不像是他会拥有的情绪;为了她,他几乎变成了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他了心想接近她,渴望愈烧愈烈,却始终无法如愿。
到她的房门口许多次,每次都看到院落里挤满了人!那些人全是来向她请益的,看着她亲切地对待每一个人,他却连笑容都得不到,心里便难受得紧。
有种冲动,直想咆哮着赶走那些黏在她身边的人;她的笑容、她的甜蜜、她的一切一切都该是他的。他根本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这个奥妙的小女人,当初又为什么会要她去多交些朋友呢?
然而,她说得出、做得到,莫城子民在她的帮助之下,统统交出了真诚,和她成为朋友;她也不惜本地拼上了命,为了让他刮目相看,几乎累成一摊烂泥。
如果可以,莫慎扬真想要收回当初说的那些话,把她再度变成他一个人的!
水芙蓉顺势遁进他的怀里,闭眼昏睡了一下下,才又陡然清醒。“不能睡、不能睡。”她用力地拍拍自己的双颊。“就算要睡,也得把话讲完才能睡。”
“要跟我说什么?”
水芙蓉口齿不清地嚷道:“莫慎扬,给本姑娘听清楚,我是来向你炫耀的!”
“炫耀?”炫耀什么?
水芙蓉拍拍他的手臂。“麻烦你,请让一让。”莫慎扬放开了她,她立即歪歪斜斜地朝着他的床铺走去。“当然是来炫耀我的本事啊,只要我愿意,我绝对可以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而且个个都服膺我的本事,才不是像萤芝那样,只会威胁人。”
莫慎扬心中一震。虽然她的话说得夸口又无谓,但是瞧她拼命到底的程度,当初那番话一定伤她很深很深……莫慎扬的心揪疼着、自责着。
“顺便警告你吧,好好珍惜你的城主之位!”水芙蓉大言不惭地下战书。“以我现在扶摇直上的人气,支持率恐怕很快就会胜过你。要是你不知应变,说不定过阵子城主之位就会由我取而代之了。”她笑着,有一丝因为爱情受伤的苍凉。
“然后呢?”莫慎扬没有表情,细看之下,只有在他的眼眸深处看得到歉疚。
水芙蓉坐上了床,踢开脚下的绣花丝履,揉揉眼睛。“没有然后了,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为自己争了一口气,就这样。”她拉开棉被,倒了下来。“唔,我真的好累,懒得回房间了,今晚你的床借我睡一下。”说毕,她便沉沉地睡去。
莫慎扬来到她身边,为她拉好被子。她的睡颜很美很美,但一抹轻愁却笼罩在她眉间,那是他造成的,他深深感到歉疚。他爱着这个小人儿,却一再伤害了她。莫慎扬伸手揉去了她眉间的结,多希望也能揉匀了她心底的伤痕。
梦中的水芙蓉,像是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她迷蒙地睁开双眼,似清醒、其实是迷糊地说道:“喂,你怎么会在这里看我睡觉?”忽而,她自己想通了,迷迷糊糊地像个可爱的小娃娃,说道。“对了,这里是你的地盘……唔。”
莫慎扬鸷猛地吻住她,除了这样以外,他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
突然,砰的一声,水芙蓉抓来了他昨晚搁在枕边未收的书本,敲了他的后脑勺一记;莫慎扬错愕地松开她,看着她一脸又迷糊又精明的怒气。
“不可以对我乱来!我只是借你的床睡一晚而已。”她又倔强又疲弱地警告着,态度有小小的凶狠。“既然你已经不再把我当作当然选择,那就不准你碰我!”
莫慎扬看着她由火怒变得无神的水眸渐渐合起,欲望因为她的警告而化为柔情万缕。“知道吗?”他在她的耳际喃喃低语。“就凭着你这句话,我愿意守护你一辈子。”
平素冷凝严厉的他,此时的俊颜充满了罕见的温柔爱意,但水芙蓉却已经陷入沉睡之中,错过了他的真心话。
相对于水芙蓉居处的热闹滚滚,这些日子以来,萤芝身边就空虚许多。
从前,对她前簇后拥的那些女人,因为一些“小利小益”,纷纷倒向瑞雪那边去,这怎么能不叫萤芝眼红发狂呢?
“气死我了!”萤芝大叫道。“也不过就一个狐狸精而已嘛,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买她的帐?”那些以前跟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人们,现在都黏在那骚狐狸的屁股后头,个个都是逍遥自在的模样,她看了就有气!
“萤芝小姐,你快别生气了。这些人只是一时受到蒙蔽,要不了多久,他们会清醒的上在她身边的,是和她一丘之貉的莫府婢女。“再说,你不是全无筹码,不是吗?”
“我们有什么筹码?”情势一面倒,她可看不出自己有什么优势。
“我上回不是告诉过你,我曾偷听到,亭言少爷说自己爱上莫爷的事吗?”莫府婢女森森地笑起。
那个晚上,她无意中见到瑞雪在几座院落中穿梭,像是迷了路的样子,她尾随其后,本来是想伺机捉弄,哪知道莫亭言会突然现身,又因缘际会地让她听去这个惊人的秘密消息?
“说到这件事,我更气。莫亭言平时对我冷嘲热讽,特别爱让我在慎扬大哥面前下不了台,原来这都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萤芝不屑地说着。“我早就觉得奇怪,他一个少年郎,长得白白嫩嫩,几乎比女人更漂亮,个性又阴阳怪气,原来是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啐,下流、恶心,竟敢想要玷污我的慎扬大哥!”
“就因为他是如此地讨人厌,所以你一定要借此机会,除去他。”
“说得容易做得难,这个筹码要怎么用?”萤芝才懒得动脑筋。她的脑子是为了要填充慎扬大哥的身影而存在,可不是为了要思索这种下等伎俩。
“我记得,亭言少爷叮咛过瑞雪,请她保密。萤芝小姐,你也知道莫城的传说。如果我们把亭言少爷是断袖之癖的事说出去,人们一定会对他施予灭邪之术,到那时,他一定会怨恨是瑞雪姑娘把秘密说出去的。”
萤芝侧耳听着,终于听出了一点端倪,脸庞因为兴奋而发光发亮。
“搞不好,瑞雪遭他怨恨,还会因为内疚而离去呢。”婢女心思周密而歹毒地说道。“这个方法,至少可以除去亭言少爷,更甚者,还可以一起拔去瑞雪这肉中刺,这样的筹码,难道你还嫌不够好吗?”
“有道理。”萤芝用力地拍着手掌,露出满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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