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阿爹他……”说到这里,蕨娘再也忍不住伤心流泪。
金大婶拍抚着她的肩头,“你阿爹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千万别白白送命……”说着,她偷偷瞅了马背上英姿飒飒的萨可努,“那女真人为什么把你送回来?”
“是我求他放我回来的。”
“噢?”金大婶不知思索着什么,忽地沉默下来。须臾,她意味深长地说道:“蕨娘,你跟他回去吧!”
“回去?”她一怔,“这坐才是我的家!”
金大婶沉沉一叹,“这里已经留你不得了。”
“金大婶……”她错愕地望着金大婶,“你是说这里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处?”
金大婶点点头,“出嫁前,你在楚山受尽屈辱;如今嫁人不成,还被蛮干掳了去……你说,今后楚山还有人会给你好日子过吗?”
“不……我不走!”蕨娘猛地摇头,“我绝不到那个遗弃了我和阿爹的女人住的地方去!”
金大婶咽叹着,“蕨娘,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啊!”话落,她转头睇着萨可努,“请你照顾她吧!”
听见金大婶开口说女真话,蕨娘不禁一震。
她从来没听金大婶说过女真话,更不知她会说女真话;想来也不奇怪,金大婶和她娘亲做了几年邻居,就算学了几句女真话也不足为奇。
萨可努微怔,神情略显凝重地看着金大婶。
“因为你将她带走,她阿爹已经被安上通蛮罪枉死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责任了。”金大婶表情严肃地解释道。
他纠起浓眉,“蕨娘的阿爹死了?”
“是的,”金大婶点点头,“姜家若是发现蕨娘回来,一定不会放过她,所以……”“金大婶!”蕨娘打断了她,“别说了,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阿爹的地方。”
金大婶眉心紧拧,“蕨娘,你……”
突然,萨可努跃下马背,疾行至蕨娘身后;他伸手自她腋下一捞,硬是将她给抱上马去。
“放开我!”她挥舞着双手,“我不要跟你回去!”
萨可努抱着她,在她耳边喝道:“我带你报仇去,我替你杀了那个……”蕨娘原本强烈的挣扎戛然而止,“报仇?”她凄恻一笑,冷冷地睇着萨可努认真的脸庞,“真要杀,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他陡地惊愕不已,“你……”
“若不是你将我掳走,坏了我的婚事,我……我阿爹就不会白白送命,都是你!都是你!”话落,她疯狂而悲愤的拳头一记一记地落在他胸口上。
萨可努眉心聚拢,一言不发地任她发泄着。
“女真人,”金大婶突然说道,“带她走吧!千万别去寻仇。”
“为什么?”他顿觉疑惑。
金大婶一叹,“姜家是楚山一带的名门望族,你若前去寻仇必会引起朝鲜人与女真部族之间更大的冲突,到时干戈大动,可怜的还是我们这些元辜的人民,这绝对不是蕨娘她阿爹乐见的。”
说罢,她语重心长地又道:“你既掳去她,就等于要了她的清白,你……还是带她走吧!”
“大娘……”听见她的请求,萨可努胸中的怒火稍雯。
“走吧!”金大婶一拂袖,万不得已地嘱咐道,“别再回楚山来了。”
“金大婶……”蕨娘极力想挣出萨可努的怀抱,“我不走!”
金大婶深深地凝视着她,“蕨娘,你一定要好好地过。”别过头,她悲哀地回到了她的屋子里。
“大娘!”萨可努忽地唤住她。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脸上布满疑惑。
他沉静地一笑,语气坚定而不容质疑地允诺:“我会让她幸福的。”
“嗯。”金大婶微微一笑,放心地点了点头。
萨可努箍紧蕨娘,调转马头,驾地一声急驰而去。
第四章
从楚山回来后,蕨娘像是知道自己哪里都去不了,也逃不了似的不吵不闹、不吃不喝,整天躺在帐子里像具尸体般地消沉、绝望。
为免她寻短,萨可努要兰儿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就连帐子外也特别派遣两名守卫以防意外。
寻不了短,蕨娘只有以绝食来表示对萨可努的恨意及抗议。
不消几天,原本就柔弱的她便因极度的悲痛而更形消瘦。
“尹姑娘……”兰儿坐在毡子旁,神情忧急地劝说道,“你吃点东西吧!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她掀掀眼睑,无情无绪地睇了兰儿一眼。“死了更好。”
兰儿眉心一蹙,“你别这么说,将军他很担心你呢!”
“哼!”她低哼一记,脸上是一抹难掩的恨意。“我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
“将军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呀!”兰儿忠心为主,极力替萨可努辩护着。
蕨娘愤恨地怒声道,“他早该知道把我掳回来会毁了我的清白,他早该知道。”
“将军他……”兰儿垂下眼睑,幽幽地说道,“他一定是非常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把你从楚山带回来。”
“他是个野蛮人,是个刽子手!”蕨娘声音虚弱地咒骂着。
兰儿一脸为难,“尹姑娘,你误会将军了,他不是那种人。”
“不然他是哪种人?”她目光一凝,直逼着忠贞护主的兰儿,“明知我即将嫁作人妇还将我掳走,就是野蛮人,害我阿爹因此被活活打死,就……就是刽子手!”说着,她有点硬咽地流下泪来。
其实兰儿也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只是事情己成事实,再说……她们将军又不是存心的。
“尹姑娘,我想……”
“怎么?”兰儿才刚开口,帐帘边已传来萨可努威严的声音。
“她还不肯吃东西?”说着,他已经睇见了仍躺在毡子上的蕨娘。
兰儿站起来,“将军,尹姑娘她……”
蕨娘的脾气倔强,他早知道兰儿是奈何不了她的。“你先出去吧!”
“是。”兰儿垂着脸,惊惊怯怯地疾行出帐。
萨可努沉默地望着卧在毡子上动也不动的蕨娘,心头不觉燃起一股懊恼之火。
觑见搁在一旁的烤鹿肉,他眉心一纠。
她就那么想死?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消失!?
“起来!”他一个箭步趋前,一把抓起卧毡不起的蕨娘。
她虚弱地瞪着他,“放手。”
“你不是恨我吗?”他盯着她的眼睛,愠恼地说:“现在就起来打我啊!”
蕨娘恨恨地睁视着他,唇片也因激动及愤怒而微微歙动着。
萨可努将她虚弱得几乎使不出一丝力气的身子锁在臂弯里,低头专注地凝视着她,“如果你不吃东西,我就带兵过江铲平楚山,听见了没?”
她一顿,旋即哼哼地凄笑,“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他眉丘骤拢,神情懊恼。
“你阿爹的死已成事实,就算你现在死了也于事无补。”
“不关你的事。”她低哼。
他捏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晃。“你在我的地方就关我的事,给我起来!”
“不!”她使出全身的力量呐喊着。
“你忘了那位大娘的话了吗?”他板起脸孔对她说教,“你忘了她要你好好活下去吗!?”
她睇着他,又是凄苦的冷笑。
“我答应了她要照顾你,就绝对不会让你饿死,你现在是我的责任。”他神情认真地说。
她眼眶中闪烁着凄恻悲伤的泪光,“我是你的责任?不……我不是谁的责任,你也休想我会跟在你身边苟活于世。”
话罢,她淡漠地闭上双眼,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下。
她的话让他心痛,也让他懊丧;她不想在他身边,即使是在她阿爹被她差点嫁成的男人打死后,她的心还是不肯稍稍地偏向他。
他莫名躁怒地将她的脸扳向自己,一手抓起搁在一边的烤鹿肉,“我不准你死!”他撬开她的嘴,硬是将烤鹿肉往她嘴里塞。
“唔!”蕨娘甩头挣扎着。“不……我不要……”因为强塞无效,萨可努只好咬下鹿肉,以自己的口去强喂她。
好不容易将一口肉喂进了她嘴里,她却固执地不肯咀嚼。
“你——”睇见她倔强而坚定的愤恨眼神,萨可努已知她是意志坚决了。
他松开她,“你真那么想死?”
她冷冷地睨着他,张口便吐出那口还未吞咽下肚的鹿肉。
“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我……我只求能离开你,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他陡地一震,眉心处叠出了深深懊恼的皱褶。
“好,我看你还能捱多久!”他霍地站起,恼恨地瞪视着她,“我不会让你离开的,除非你真的饿死在这里。”话落,他旋身疾行出帐。
蕨娘瞅着他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又躺了下来。
她不会留在他身边的,尤其是在她阿爹因为她被掳而命丧黄泉后,她更不可能漠视这一切既定的事实去跟随他;如果她这么做,不是真应了姜家安给她阿爹的“通蛮”罪名吗?
她想她阿爹若是有灵,应该也不会赞同她就如此跟了萨可努的。
她不想当女真人,更不想跟个女真男人,一旦跟了他,替他生了孩子,她就永世和女真人脱不了干系了!
“萨可努,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她喃喃地说。
※※※
萨可努刚操练完军队回来,兰儿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迎面而来。
“将军不……不好了……”
他皱皱眉头,“怎么了?”这丫头片子老是大惊小怪地。
兰儿顺顺气,惊惶失措地说道:“尹……尹姑娘她……她……”虽未听她讲完,萨可努就已隐约察觉不对。事关蕨娘,他自是万分心急。
不过若真要等兰儿说完,那就什么事都来不及了。想着,他拔腿就往帐子里冲。
一进帐子,他就看见蕨娘昏厥不醒地躺在毡上,而军医满加正神色凝重地在为她诊察。
“将军……”见他进来,满加急欲起身。
“不用。”他手一抬,制止了满加自认为不可缺少的礼节。
“她怎么了?”
他迅速地步近毡子旁,神情忧忡地凝睇着脸色苍白的蕨娘。
“回将军的话,这位姑娘滴水不沾又多日不曾进食,身体虚得很,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香消玉损。”满加据实以报。
萨可努浓眉一拧,脸上满是懊恼及忧悒。“没有其他的办法?”
“现在虽然可以强灌她一些汤药以维续性命,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听完满加的话,他纠结的眉头更是皱紧了。“行了,我都知道了。”话落,他袖子一拂示意满加出去。
满加恭敬地一揖,转身便步出了帐子。
萨可努在微弱的灯火下凝望着她透明苍白的脸庞,总觉得她似乎就快离开他似的虚幻。“蕨娘,”他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幽幽地低声说道,“你就这么想逃离我?”
尹蕨娘,她一直就像是他梦中的仙子。
那日于楚山再遇见她时,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但她的温度、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却又真实的让他不得不相信……难道说这一切就快要从他掌心中流失了?
他静默地守候在她身边,像块失了魂魄的木头般。睇着她孱弱的模样,他心里就不觉翻腾起千百种的愁绪。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是存心害她的父亲被杀,更无逼她走上绝路之意,这一切会演变至此,实在是他始料未及……若真要怪,那只能怪他对她的眷恋太深、太浓、也太烈。
如果他对她的迷恋再少一点、薄弱一点,也许那日就不会那么不理智地将她带回来;如果他没有将她带回来,她父亲也不会被活活打死,而她也就不会这般的怨恨他。
如果,如果……事情已经如此,说什么如果都嫌晚了。
“别死,给我补偿你的机会……”他喃喃自语着。
※※※
“嗯……”蕨娘在睡梦中嘤呢着。
这一刻,她只觉得好倦、好累,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她无法承受的负担。
她不晓得自己此刻是生是死、是梦是醒、是虚是实……她只想就这么解脱,自此以后,什么都不想、都不烦。
“蕨娘……”
隐约地,她听见一声焦虑的轻唤,那是属于……属于萨可努的声音?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瞬间映人眼帘的是萨可努那张俊朗而焦躁的脸。
“你醒了?”他将脸凑近,像是要更确定她真的无恙似的。
她不领情地别过脸,即使她心里有一股她无法解释又难以言喻的激动。
喝了满加熬的汤药,她的体力明显地回复了一些,看来已经不再那么的赢弱虚脱。
见她终于醒来,萨可努的脸上总算有了几丝笑意。“觉得怎样?”
“别在那儿猫哭耗子,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她冷冷地说。
他沉默地望着她,眼底有一抹隐隐的沉郁怅憾。“我不是在怜悯你,更不是什么猫哭耗子,难道你看不出我是真的担心你吗?”
她无情地睇了他一记,“你以为我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我没奢望你改变主意,”他轻柔地执起她的手,“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蕨娘心上一震,有一瞬的忧神。
须臾,她挣开他的手,“你想弥补你所造成的过错?”她含恨的睁视着他,以她一贯的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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