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一招棋,他是必须认了的,赵曜咬了咬牙,到底还是颁布了一条诏令,着令礼部、吏部还有内廷司组建了一队人马,代表他前往青州,把居住在那里的宋庭泽给“请”回京城,重新担任内阁大学士的职位。当然,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的,只说了让宋庭泽入阁,却没说让他当首辅。
这第一件大事,让赵曜心塞塞。第二件大事,也没能让他心情好起来——一直驻扎在两国边境线上的十万鞑靼驻军忽然大规模地撤兵了!而据可靠线报,鞑靼内部果然如同他们之前预料的那样,出现了一个据说是鞑靼和汉人混血而生的王子,突然篡位称王了!而这位王子一成为新王,便立刻下令所有部队都撤回鞑靼国内,甚至直接拒绝了大周的谈判,俨然是不想要回赛迁这条命了。
这个消息,也让赵曜很是糟心,一方面自己手里的筹码赛迁还没用上呢就直接废了,另一方面鞑靼这一退军,他选后这件事也变得波折横生,毕竟他费劲心思划拉到傻姑娘身后的势力可都是勋贵和新贵,如今这“寇”都没了,“将”棋还怎么自重?!
他刚刚出手给自家傻姑娘弄了个家世,宋庭泽和那些文官集团就立刻出手反击,不可谓不迅速!赵曜咬牙切齿地踱着步,脸色黑沉如水,看得站在一旁的李奉心惊胆战的。
自从沈姑娘出宫以后,这大半个月,陛下的脸上几乎就没有出现过什么笑容,这也便罢了,最要命的事,外头的大臣还老是招惹陛下,导致陛下的火气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阴郁,如今这乾清宫里当职的宫人哪个不是日日提心吊胆,唯恐惹了陛下,便如前些日子那批擅闯陛下内殿的奴婢一样直接就给拖到外头杖毙了!
想到这里,李奉的眼前瞬间就浮现了那日血腥的场面,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战,他连忙低下头,在心里念了好几声佛,才算勉强把这周身的冷意压下去。说起来,那几个奴婢也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生出了……生出了勾引陛下的念头!
李奉想起当日的情景,到如今还是心有余悸。
那日,陛下批完奏折,便如同往常一样思念沈姑娘不得成眠,执意要去御花园的湖心亭里饮酒,一直饮到夜半,陛下生了些许沉醉之意,这才踉踉跄跄地带着他和几个侍卫往寝殿方向走。
因着陛下已经连着好几天这样夜半饮酒了,且他也已经大着胆子苦劝了好几次,但无奈陛下都不曾听进去。故而,他也只能和几个侍卫守在陛下身后,不敢说什么。本来也是一切正常的,可谁知道那夜,就在陛下如往常一样进入寝宫,而侍卫和小太监们也都陆续换班交接的时候,寝宫里忽然传来了陛下的暴怒之声和东西砸裂摔倒的声音!
他和侍卫们在陛下的传唤下进入殿内,一进去,便看到两个宫女穿着单薄的衣裳趴跪在地上发抖,殿内还燃着沈姑娘住偏殿的时候最喜欢用的沉水香!他再仔细偏头一瞧,那两个宫女的妆容打扮、神情样貌,无一不似沈姑娘!这邀宠的心机,简直是昭然若揭啊!
陛下当时眼睛就红了,直接对着侍卫甩出了一句话:“给朕拖出去,杖毙!”
那两个瘫软成泥的宫女便嚎哭着被侍卫飞快地拖了下去,成了新帝登基之后这深宫内院里的第一缕新魂……
想到这里,李奉又打了个寒噤,连念了两声“罪过”。唉,这些宫里的女人呐,也不知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竟敢拿命去博这样的前程,也不想想,如今陛下对沈姑娘那可正在兴头上,宁肯在湖心亭吹冷风,也不愿意要别的温香软玉……这时候来触霉头,可不就是找死呢嘛!
“李奉!”赵曜高声喊了一句。
李奉连忙回神,立刻伏跪道:“奴婢在!”
“去查查,三品以上大员家里,都有哪些适龄未婚的女子。”赵曜吩咐道,“记住,莫要走漏了风声,否则,别怪朕不客气!”
光看这句话,倒是透着几分暧昧,但李奉显然不会误解自家陛下的意思,毕竟这阴冷暴戾的语气,听着简直和杖毙宫女那晚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还存着几分理智,李奉简直要以为自家陛下这是要把这些适龄未婚的官家小姐一个个查出来杖毙呢!
李奉猛地抖了抖,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应道:“是,奴婢遵旨。”
赵曜瞧着李奉退出内殿的身影,到底还是用拳头狠砸了一下书案,整个人都显出一股暴躁——去他妈的,真想把这群阻挠他立后的臣子都给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哼~男主费心费力地铺路,还不能得到女主一个正眼,他简直进入了大姨妈暴躁期。
第108章 狐媚子
腊月隆冬, 雪飘漫天,正正是一年丰收之后,各家团圆喜庆地忙忙碌碌准备过除夕的时候。而今年的除夕还有些不同, 持续了将近三年的战争结束了,天下的百姓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喜乐平安,故而家家户户都憋着一股劲儿, 要把这一个年过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
这不, 才将将过完了腊八, 整个京城便已然进入了年节的气氛中,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各门各户杀猪宰羊,即便是天寒地冻、漫天飞雪,也挡不住京城人民过节的热情。
而张府显然也是这欢喜大众中的一员, 厨娘们早早地开始做糖饼、蒸酥酪, 仆妇小厮们则忙忙碌碌地打扫庭院、修剪花枝,丫鬟奴婢们也都一个个地不得空。而且, 对于张府的人来说, 在除夕之前,他们还得张罗另一件大事——认亲宴。
腊月十二,宜嫁娶、宜求嗣、宜动土、宜出门,总之是个啥事都宜的黄道吉日, 而这一日,也是朱夫人早早便定下的认亲宴的日子。
是日清晨,虽然天下还飘着零星的雪花, 寒风也吹得人直发抖,但张府的门口却已然挤满了来赴宴的客人。这东巷口一时车马不绝、门庭若市。
张远大人站在外头,招待着外厅的男客,一向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因为满脸的笑容被挤得更小,而那习惯性微躬着的背反倒因为高涨的精神挺直了不少,总之,所有来客一看,就能看出这位新任内阁大学士的欢喜之情。
好些个来贺寿的大臣都忍不住酸溜溜地暗自嘀咕,入阁那会儿,都没见过这位张大人露出如此明显的喜色,如今倒是……啧啧,这是笃定了自个儿要做国丈了?
当然,虽然酸溜溜的人不少,当大家毕竟还是官场上混的,面上倒是各种自如地说着“恭喜”,主人客人俱是一团和气。
张大人在外厅接待男客,朱夫人自然便在花园的内厅里头接待女眷。张府初来京城,于此处并没有什么亲故,故而张大人拟请柬的时候,那都是按着品级官位统一发的,三品及三品以上的,那都是发了请柬的。至于收到了请柬的大臣们,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拂这位陛下宠臣新任大学士的面子,故而一个两个倒是来得非常齐全。而他们的夫人们来得就更齐全了,甚至好几家都带上了未出阁的小姐,毕竟,京城哪个女眷不想亲眼见见这位被民间传得神乎其神,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沈姑娘哦!
然而此时,神乎其神的沈姑娘本尊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皱着眉头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打转,转得蕊红脑袋都快炸了:“姑娘,您再不梳妆就来不及啦!外头的客人们都来齐了!”
沈芊猛地拽住蕊红的胳膊,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蕊红,蕊红啊!我……我……我害怕,咱能不能不出去啊,咱能不能不见人啊!”
蕊红都要哭了:“姑娘!都到这个点儿了,您不想出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社交恐惧啊,我抑郁,我我我……我晕人!”沈芊抱着脑袋使劲儿晃,一副不把自己晃晕就不罢休的样子,“嗷嗷嗷,怎么还不晕!?”
“姑娘这是做什么?”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沈芊一听这声音,立马一个激灵,双手贴裙边,以军姿的标准立正站好,刚刚还扭成一团的脸更是生生挤出了花儿般笑容:“傅……傅妈妈,你怎么来了?”
这位傅妈妈便是朱夫人拨给沈芊的教养妈妈,出身宫廷,规矩极严,沈芊也一直都很怵她。
“姑娘可是不想出去见客?”傅妈妈显然是听到了沈芊的鬼哭狼嚎。
沈芊嘴里一苦,笑容更是像朵开蔫儿了花:“傅妈妈,你看我这,规矩懂得也不多,一下子来这么多客人……我就是怕给老爷夫人丢脸。”
谁知傅妈妈听她这么说,竟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姑娘这是不信任老奴?”
沈芊连忙摆手:“怎么会呢?”
“那么姑娘便请放心,这宫廷的礼仪规矩,老奴教了一辈子,姑娘是老奴教出来的,没有人能让姑娘丢脸。”傅妈妈显然非常自信。
这话倒是让沈芊多了一些些底气,她努力回想了傅妈妈这些天的严格教导,忽然发现自己懂得还真挺多的了,只要收敛一点,少说多笑,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岔子。她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冲着傅妈妈点了点头:“是,多谢妈妈。”
沈芊这边终于放下心来梳妆打扮,朱夫人那边也迎来了此次地位最高的女眷——刚刚被陛下钦点为选后负责人的燕国大长公主。
这燕国大长公主在丫鬟的引领下,穿过腊梅园,一路走到内厅门口,诸命妇和未出阁的小姐们乍一看到公主驾到,立刻便齐齐屈膝向燕国大长公主行礼。
大长公主笑着抬了抬手:“诸位夫人请起。”
张夫人行了礼,便笑着迎燕国大长公主到了内厅的上座,诸夫人和小姐也都起身抬头,小心地望向这位掌握着选后大权的燕国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虽已六十有五,形容面貌都显出了些微老态,但她一身正红大袖衣,衣上织金并绣凤纹,身上也挂着皇室玉圭,很是气势不凡,一瞧便知是个强势有主意的。
“未曾想,殿下您竟然亲自到了。”朱夫人微笑着坐在下首,“妾身和老爷,真真是受宠若惊。”
燕国大长公主端着茶,回以一笑:“朱夫人言重了,既然都接了张大人的请柬,本宫怎么能不来呢?说起来,当年你父亲当首辅的时候,本宫还曾见过你呢,一晃,都快四十多年了。”
朱夫人似乎没想到燕国大长公主会主动提起往事,隐隐还有几分套近乎的意思,她忙笑道:“殿下的风姿一如从前,见之,便让人心折。”
大长公主听到朱夫人这么说,倒是笑得很开心:“还什么心折不心折的,如今本宫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妇了。”
朱夫人闻言,又笑着恭维了几句,两人聊得很是热络。
这一幕落到在座夫人小姐们的眼里,那可真是心里都开始发酸了。如今这安王太妃还没进京,燕国大长公主便是京城女眷中的第一人,可这位掌握着一半话语权的公主殿下却如此明显地对张家伸出了橄榄枝,难道,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真的要做她们大周朝的新后了吗!
夫人们的脸色倒还好些,还能陪着公主殿下谈笑。但厅内的小姐们,却一个个地拧着绣帕,醋得都快把自己酸死了!而这些小姐里头,尤以大理寺卿严大人家的小姐严馥珍心中最是恨。
严馥珍低着头,绞着帕子,脸色极为难看。她想起一年多前驿站狭路相逢时的场景,就因为那个沈芊,她的父亲被陛下责骂,她的贴身丫鬟更是险些被杖毙,如此深仇大恨,这一年多来,她一日都不曾忘记!如今,要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登上后位,让她如何能甘心!
“姑娘来了。”门口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大长公主并诸位夫人的眼光立刻便集中到了门口,所有都各怀心思、目光灼灼地等着看这位搅得满城风雨的沈姑娘是何等模样。腊梅花枝在庭院中绽放出鲜艳的色彩,飘零的飞雪如柳絮一般在半空中盘旋,就在这样的景致里,一个狐裘加身,肤白胜雪的女子分花拂柳地朝着众人走来。
柳眉杏眸樱桃唇,笑眼梨涡满面春,真真是个美人。
“小女沈芊,参见公主殿下。”沈芊已经从丫鬟口中,知道了坐在上首的是燕国大长公主,故而她一进门,便福身向公主行礼。
燕国大长公主上下打量着沈芊,脸上带了些笑意:“沈姑娘请起。”
她本以为照沈芊的出身,她今日见到的会是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民女,故而虽说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张家合作,但她心里其实还颇不情愿。但此时看来,面前的女子容色过人,举止大方,最重要是的还隐隐透出几分活泼的气息,倒是全不似她之前所想——也难怪,能把陛下迷成那样。
燕国大长公主是这样想的,在场的其他夫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暗自感慨一阵也就歇了;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那可就差在心里骂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