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行为就很有礼貌、很有良心了吗?”我不爽地一拳回敬过去。
“母老虎,凶巴巴的。”他跳开几步。“护花使者来了,没我的事,先走一步了,拜!”他摆摆手,一溜烟闪得不见人影。
算他跑得快!
我收回拳头,一转身,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怀恩,我们回家。”
怀恩愣了几秒。“妳变脸变得好快。”
“喂!”我捶他一记,很轻很轻、撒娇式的那种,和刚刚打郑旭尧那种杀父仇人的气势完全不同。
一样是这条回家的路,一样是这台坐了无数次的脚踏车,双臂抱着的是同样的人,但今天心情就是不一样,应该说——特别地愉快,连呼吸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妳和旭尧,好像也认识满久了。”怀恩思索般的嗓音忽然飘进耳畔。
我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随便思考了下。“国小三年级到现在吧!”
“这么久了?”
“没我们的久。”我可是从还在包尿布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呢,国小三年级简直是小儿科。
“同班八年,也算有缘了。”他停了下。“他有女朋友了吗?”
“好像还没吧!”要是有,哪还会成天烦我,烦到我快翻脸?
“……”
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我奇怪地仰头。“怀恩,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他对妳很好,妳老是对他拳脚相向,这样好吗?”
“都那么熟了,他不会介意的啦!”
“妳干么对他那么凶?”
那是因为,国小三年级他偷掀我的裙霸气 书库 子,我记恨到现在。
正要张口反驳,思绪转了个弯,我立刻打住。“不对!我们干么要一直讨论那个烦人的家伙?我们应该要聊聊我们的事!”
他挑了挑眉毛。“我们什么事?”
噢,那嘴角藏着浅浅笑意的表情好帅、好帅!我心头小鹿撞得快阵亡了。
也许论长相,他不似洛宇堂哥那样,俊俏到令女人第一眼就迷得神魂颠倒,但是清俊的五官很耐看,愈看就会愈觉得他好看到不行!
说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管我,我就是觉得,全世界再也没人比他更帅了,不行吗?
他气质好、修养好,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气,其实很容易吸引女生的目光,这样的男孩子,是我的男朋友耶!
呵呵,光想就好满足哦。“怀恩、怀恩——”
“干么?”他好笑地瞥了我一眼。
“没事,我喊我的,你不要理我。”心里甜甜的,声音也甜甜的,撒娇喊过一声又一声。“怀恩、怀恩、怀恩——”这是我要喊一辈子的名字呢!
他轻轻笑了,由着我喊。
晚风将我的发丝吹拂过他的脸,过了这个红绿灯,再五分钟就到家了。这时,他忽然问了句:“萱萱,妳确定吗?”
我迟钝了三秒,才慢半拍领悟到他指的今晚长辈的安排。
“再也没什么比这个更确定了!”我张开双臂,迎着风大声宣誓,将答案随风送到每个路过的人耳里,也送进他心里。“我爱你,魏怀恩,我爱你,我爱你——”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一辈子没这么大胆过,这一定是铁达尼号看太多的后遗症。
而,你们知道的,铁达尼号会撞冰山,现实生活也不可能浪漫到哪里去——
砰!
没错,我们摔车了。
偏掉的车头撞翻住家摆在屋前的大盆栽,两人一车摔成一团。
呜呜,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人家的第一次告白耶!
“汪汪!”屋里头传来狗叫声,打断我的自怨自艾。
住这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家屋主超没公德心,养了只恶犬成天乱吠乱叫扰人清梦不说,还不管好,放牠出来乱咬人,很多人都被咬过,我放学就常常被追得抱头鼠窜。
我猜,怀恩现在一定和我想着同一件事。
我们对看了一眼,有默契地同时跳了起来,冒出一句:“快跑!”
怀恩七手八脚地牵起脚踏车,匆匆忙忙落跑。
也不晓得跑了多远,我停下来,弯身喘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同时爆出大笑,愈笑愈停不住。
天吶,我居然告白告到被狗追、狼狈逃难去了,这世上还有谁会像我这么了不起?
我笑到蹲下身,完全停不住。
怀恩先止住笑,伸手拉我起来。“萱萱,妳还好吧?”
“呵……很、很好啊!”我用力吸气,擦掉笑出眼眶的泪花。
怀恩顺手帮我挑掉头发上的叶子,拍去衣服的灰尘。“有没有摔伤哪里?”
“没有啦!”他温柔多情的举动,让我开始有一丝别扭。
当时实在没有想太多,很冲动地就喊出来了,但是现在……
我想,我一定脸红了。
“我听到了哦!”像嫌我还不够羞愧,他笑笑地说。
“听、听到什么啦!”天,好丢脸。妈妈,妳不该把我生出来的——
“我会一直、一直记住的。”他强调。
干么,你地下钱庄讨债哦?
“随、随便你。”咦咦咦?这蚊子叫是我发出来的吗?我明明是要像平常那样和他笑笑闹闹的啊——
“还有——”他又补上一句。
“什么?”
“妳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呃……噢。”他在甜言蜜语耶,好害羞、好害羞喔!
“但是妳再脸红下去,我不敢带妳回家了。三叔会以为我对妳做了什么。”
“啊?”我捧着热烫的脸蛋,这一刻只想往地洞钻!
要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其实也没多了不起,只是我和怀恩的订婚家宴罢了。
虽然,这个“罢了”让我足足开心了一个礼拜,兴奋得连续失眠好几晚。
说订婚,其实意义只在于长辈对我们的交往表达认同,正式给予确定的身分,往后能够更安心地陪伴在对方身边。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一定会陪伴在他身边,从小到大都没有怀疑过。而订婚宴,更只是这些人为了吃吃喝喝,随便巧立的一个名目罢了。
忘记事情是怎么发生、又是谁提起的,反正就是我和怀恩私底下亲亲小嘴被当场“抓奸”——呃,洛希姊是这样形容的,那个时候,他手还停在我的胸部,很难赖得掉。
再然后又不晓得是谁嚷嚷着“言家有女初长成,留来留去留成仇”(这句是这样接的吗?谁呀?好烂的文学底子,我坚决唾弃到底),刚好怀恩也成年了,选日不如撞日,干脆先订下名分。
再再然后,附议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尤以四叔为最。
四叔有很严重的恋女情结,老是觉得怀恩会诱拐他“天真可爱”、“单纯无邪”、宛如清纯小花一朵,不识人间险恶的女儿。
既然我——言子萱,都已经“罹难”了,那就安心地去吧,让他来送我一程,聊表叔侄一场。
能够把订婚讲得像丧礼上的告别式的,大概也只有四叔了。
于是,事情就这样成定局了。
怀恩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辞世,而父亲在新加坡,前几年再娶,生了个妹妹,从此定居,怀恩每年寒暑假会回去小住一阵,与家人聚聚。
认真来说,那里才是他的家,可是他和我们言家的每一个人相处,感觉却更像一家人。
他上小学之后的那几年,他的父亲几次亲自来接他,都让他坚定地拒绝了。有一次小茗茗就问他:“哥哥为什么不回去?”以她小小的脑容量,大概只想得到,如果一个礼拜看不到她亲爱的把拔,就会想念得快要死掉。
“因为哥哥年纪已经大到不适合扮演被后母虐待的小红帽了。”他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小红帽是被大野狼吃掉,灰姑娘才是被后母虐待啊!”
“是是是,哥哥记错了,对不起。”
“没有关系。”茗茗娇憨憨地笑,完全忘了最初的话题重点是什么。
啧,不是我要说,对付茗茗这种单细胞生物,不要说怀恩了,连我都能不费脑浆,只要随便扯进来一件事,她就会自动摒弃前一项,专注思考眼前这个,屡试不爽。
怀恩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我知道,他原本是要走的,在他上小学之前。
我是第一个知道他决定的人。他来向我道别,但我不懂,怎么样也不能理解,这里有这么多人疼他,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不晓得当时为什么会这样,我搬出全部的玩具、饼干、洋娃娃……所有自认为最了不起的宝贝。
现在想想好白痴,但那时真的自以为是创举。
“我全部的东西都给你,如果不够的话,把拔和马麻也分你,恩恩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撕你的作业簿了,恩恩不要走。”
“我会乖乖吃饭,恩恩不要走。”
“我会好听好听你的话,恩恩不要走。”
……
我说了好多好多,边哭边说边抱着他,鼻涕了他一身,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句打动了他,总之,他留下来了。
那年,我四岁,不甚清楚自己任性剥夺的,是他享受血缘亲情的权利。
怀恩真的不想家人吗?
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不可能不想的,只不过因为我一句听起来很可笑的威胁——“我会哭哦,很用力很用力地哭哦!”绊住了他。
“萱!”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偏转过头,坐在我身边的怀恩低问:“妳在想什么?”
“好无聊哦。”有没有人会在自己订婚时发呆,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实在是这群人太不象话了。
把戒指丢给我们戴上根本只花了十秒,接下来碗公和“十八豆仔”就大大方方摆上桌了,什么订婚,根本就是聚赌嘛!
左耳听着“杠上开花”,右耳有人喊“十八啦”,虽然平时我也很热衷于此,赌桌厮杀绝不手软,可是今天我是主角耶,一个需要装矜持的主角!谁来关心我一下?
这些人,实在是够了!
“要不要——偷跑?”怀恩凑近我耳边小声说。
咦?我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点头如捣蒜。
趁人不注意,我们手牵手偷偷溜出去。
花前,月下,这才是订婚应该有的气氛与场景嘛。
看着我们交握指掌间,相互辉映的银戒光芒,我抿着唇,偷偷笑了。
“言子萱,妳笑得那么贼——”
“哪有!”这个一定要抗议,那不叫贼,是甜蜜,是甜蜜啦!
“……害我好想吻妳。”
咦?我才刚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掬吮我唇畔的笑花,收藏了那一记甜笑。
订婚这一夜,我十七岁,他二十岁,他在屋前的杜鹃树下,极温柔地吻了我。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当时那记如一壶醇酒般暖热温醉的眼神与柔情,始终深深印在我心版,不曾淡去过,甚至,在往后想起时,心会隐隐作痛。
第二章
天空很蓝,微风很凉,空气很新鲜,眼皮……很沉重,头不知不觉就慢慢、慢慢地往下垂——
叩!
后面有人踢了下我的椅子,害我瞌睡虫立刻吓跑光光。
“你干么啦?”我怨怼地往后瞪了郑旭尧一眼。
他眼睛活似脱窗,频频挤眉弄眼。
“你颜面神经失调哦?”干么一抖一抖的?
“厚,妳很笨欸!”他伸手,把我的头转向讲台。
惨也!数学老师活似血滴子的眼神正企图让我死于非命,我在心底哀嚎。
“言子萱!妳嫌坐着太舒服是不是?那就到后面罚站。”
我就知道!
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课本站到教室后面去。
不能怪我打瞌睡呀,凌晨两点半才睡,当然睡眠不足。
昨天晚上,我和怀恩靠坐在树底下数星星,说着情人间傻气的对白,然后他突然冒出一句:“听说台南有一间月老庙很灵验哦,要不要去?”
“现在?”我惊讶地张大眼。一向成熟又懂事的怀恩,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对,现在。”
听起来很疯狂,但是,那又怎样?
屋内适时传来一声“十八啦”!我只思考了一秒就点头。
就当是青春期的叛逆吧!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决定放纵自己,任性一回。
于是,怀恩真的骑着机车,载我一路飙到台南。我们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求月下老人赐给我们缠系一生的缘分,共同求来了一条红线,在红线两端,绑上写了我与他名字的纸片。
他向庙方要来一个平安符袋,将系了纸片的红线放进去,替我戴上。
虽然,回家后我们都被长辈骂惨了。
下意识里,我摸了摸垂挂在胸前的平安符,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我真的相信,这条红线,会牵系我们相亲相爱地走完今生。
“喂,妳欠骂哦?被罚站还那么高兴!”郑旭尧不晓得由哪里冒出来,戳了下我的额头。
咦?我左右张望。“下课啦?”
“早下课啦,妳到底在发什么呆啊!”
我不理他。径自回座位。
但是,不理他不代表他会这样就放过我,有一种人,名叫不识相。
“喂,妳还没告诉我,昨天为什么要急着走?今天一来又老是露出那种智能不足的傻笑,妳中邪啦?”
“你才中风咧!”这人哦,出口没好话,和四叔真的有得拚。
算了,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
“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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