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映在溪面上,反射在她脸庞,有几份迷离悠远。一阵幽香飘来,不知是来自花香,还是人香。我心中感到一荡,一股异样情愫生了出来。我轻轻把玩著她的小手,觉得她温润的手似乎渗出了点汗。我将头靠了过去,闻她阵阵发香,与适才的香味有点相同,又似乎有异。我轻轻朝她耳朵吹气,她转过脸来,脸颊红润,表情似笑非笑。我终於按捺不住,将嘴凑过去,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她稍微躲避了一下,我见她并不生气,索性大起胆子,双手环抱著她,拥她入怀。感到胸前一股温香软玉。我更抱紧了她,只见她闭起双眼,胸膛正快速起伏著,双颊泛起桃红。
我轻轻将唇盖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我的初吻,却是让我最震动的一次接吻经验。
所谓的灵肉合一就是这种与心爱交融的感觉吧!?
我忘情的吻著她,脑中一片空白,彷佛思考的工作已经移交嘴唇进行。我俩用唇舌感知著彼此强烈的爱意,似要啃舐下对方的所有。两个独立的生命在此融而为一。时间彷佛静止,天地悠悠,好像只是我俩所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俩自激情中慢慢苏醒过来。我仍旧轻轻抱著她,见她泛红的脸庞,好美好美,只想就这样永远抱著她,永远永远抱著下去。她不言,我不语。言语似乎是多馀的。是的,终於还是发生了,但我俩,没有遗憾怨恨。因为我们的重视与珍惜,寻寻觅觅後,挑了一个最适合的时间地点让它发生,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因为甘愿,所以没有怨恨;因为相爱,所以没有遗憾;因为珍惜,所以可贵动人。
两条灵魂彷佛又近了一步。似仍陶醉於刚才交融的那份感觉,久久不能自已。慢慢跟她踱回野营区,营火晚会已经开始。大家围著营火唱歌,玩笑,她坐在我对面,隔著营火望著她,火光在她脸庞跳跃著,显得娇艳动人。其他人彷佛化做一个个模糊晃动的身影,只有她,似乎清清楚楚的朝我眨著眼,浅浅笑著。营火,彷佛有生命般变换著舞步,闪烁跳跃。眼中所见,只有她的身影,盈盈浅笑;耳中所闻,只有她的笑语嫣然;风中,似乎飘满那股熟习的淡淡香气。兰,当是花仙子的香气吧!?
夜渐深,守著营火的人慢慢减少,最後只剩我跟她。月落星沈,炙热旺盛的营火只剩馀烬蕴放著微微的光热。我拿树枝无意识播弄著营火,看它慢慢吞噬著树叶,以它最後的光热。她也静静看著营火不语。或许青春虽美,终究只是旺盛动人的营火,终不能燃烧一夜;终究要化成灰烬褪去光热。所有快乐悲伤的,终会过去。我呆呆望著营火馀烬,有些怜惜不舍,又有些伤感起来。是呵~~今宵多珍重,纵然曾经拥有比天长地久或许重要,但,人总是贪心的吧!?心中一股想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冲动,但自己真有如斯能力与力量?她又肯吗?
望著自己的映在地上的身影,竟有几分伤感,无力,自己不能再想,遂朝她望去。
她偏过头来,朝我一笑,投以我一个肯定坚毅的眼神。
1987年,我离开学校,脱下白色学生服,穿上草绿服,青涩地学习当个预官少尉。
那一年,台湾解严。
第八章
独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人会得凭栏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蝶恋花
随著毕业,入伍,一切彷佛快速地不知令人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一片慌忙混乱後,我已经开始学习馒头早餐加跑步答数的日子了。而兰,毕业後就在台北一家小公司上班。说也好笑,我下部队的地方是嘉义某个步兵师,她的故乡;而她却呆在我的故乡——台北上班。两个人的距离,超过了三百公里。
有人说:〃恋爱的距离,最好不要超过一百公里。因为感情的热度,与距离的n次方成反比,n是恋人个性、情感强度、以及有心程度的函数〃。时空的距离却会使感情变质,听了太多太多兵变的故事,面对自己感情时,除了祈望,就是尽其在我吧!?
当兵最大的苦,其实不是来自体能上的操劳,而是来自内心的苦闷。一个预官少尉参谋,在职业军人的眼中看来,是不配与他们为伍的。我尝试著以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思维方式,去揣摩解析一些军中事务的种种。慢慢地,我这个菜鸟预官倒是稍微打进了他们的圈子。白天写写公文,做些杂事,晚上晚点名後跟他们喝喝小酒,听他们吐吐苦水,有关升迁什么的。莒光日看电视,边克服瞌睡虫的骚扰,边看他们大骂民进党(那时叫x进党或是冥进党),然後等著中午加菜。跟其他人,除了几个同期预官,实在没什么内心话好聊的,不外乎骂骂长官,劝劝酒,或暧昧地说个黄色笑话军中秘辛什么的。心中极度苦闷的我惟有把自己埋在书堆中,一有空闲就看看书,不然就是写信给她。心中像个飘荡在洋中的船,她,似乎成为感情的归向。
晚点名後,踏著月色步行一公里到门口打电话给她,再顶著浓雾回宿舍,已经成为每日的例行公事。只是在短短三分钟通话时间,真能倾注我所有思念与情话?!怕只能上言长相忆,下言加餐饭吧!?虽是短短的问候叮咛,却是一天所有思念的总结;没有听到她的言语轻笑,彷佛感情没个落足所在,似乎只有她的言语,能带来笃定安心的入眠。
也不是没有闹别扭的时候。时空距离带来的焦躁无力感,心中微妙的敏感妒意,往往会使我们斗嘴甚至冷战起来,但最後的结局往往是我陪著笑脸道歉了事。因为绝大部分的事端,往往源於我不由言说的不安全感与莫名其妙。即便她错,我也不忍对她苛责,因为思念的苦楚如此刺人而难以承受,纵有千错万错,抵不上绝然的冷漠。我不能忍受她因赌气而对我的决然,只有厚著脸皮赔不是,谁对谁错真的如此重要吗?谁输谁赢又当如何?我就这样让著她,爱著她,想著她的好。
始终不能习惯於与人言不及义地闲扯打屁以及买醉寻欢的颓唐,只有把自己对她深刻的思念与疼惜倾注填满於每张信纸空间。在芒果树下读著她的信,彷佛可见她浅浅的笑意荡然纸上;在蜷曲睡袋中用力思索著她的容颜,彷佛她腼腆带点关注的眼神正恁凝眸,伴我入眠;查哨的夜,一片萧然冷瑟的营区中,似乎可闻花香,那属於她的气息。我何其有兴,结交如此深情女子,在我感情最须倚柱时,与我肯定坚毅的眼神。
逢休假的日子,我总会搭上星期六下午5:30发的中兴号,花上三个钟头的车程,只为与她相逢。当车过中山北路,属於台北都会的风情在这华灯初上时刻展露无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台北,夜未央,属於草绿服的,军队的,流汗粗砺的记忆,似乎暂时淹没遗忘於这京华烟云中。
她给了我份笃定,不须寻寻觅觅,在灯火阑珊处,她正凝眸迎风而立。
而我深深知道,纵便我梦里寻她千百度,终不如一个忘我的拥抱来得真实。
见面的时刻总是恨短,即便再尽力留伫珍惜,往往不经意间,又是归去时刻。从未要求她来车站送我。一个人离开的苦,胜过两人的依依不舍。是罢!?是罢!?送君千里又有何益!?两情若是久长时,且让相思化做梦中的灵犀相通吧!无须在歧路,儿女共沾襟。就这样,我们的情感在平平缓缓柔柔顺顺中慢慢地走了过来。
恼人的春雨过後,便是近端午。那年夏季特别炎热,加上台湾甫自戒严的桎梏中解放了出来。沛然无御的社会力爆发出来,形成一场场集会请愿游行,社会似乎动荡於这一波波旺盛爆裂的解放禁忌运动当中。
一个艳阳天的午後,从外头督训回来,看到几个少校围著电视,面目凝重地围观著。我好奇凑了过去,却看到一大堆老农民戴著斗笠绑著布条,集体坐在台北火车站前的忠孝西路上;远方则是层层警方部署的铁丝网及镇暴部队。镜头所带处,棍棒石块齐飞,示威群众与警察终於起了激烈冲突。常在电视上看到韩国学生的示威运动景象,在台北街头重演。我熟悉的故乡,台北街头,已经沦为一片杀伐喋血所在。我看到镇暴警察拿著棍棒猛揍〃暴民〃,我看到一个个流血满面的血腥镜头。在我不忍再看的间儿,一位少校开口说话了:
〃他妈的!!……只要给我一个战车营,我就把这些暴徒全给毙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自心中生起。
我不明白什么原因让朴实诚恳的农民变为走上街头的暴力群众?我不明白何以我们的警察我们的百姓会演变为在街头的喋血追杀?我也不明白这些问题的背後,原来是四十年来压抑隐忍的结构性问题。
我只知道,不该以暴制暴,以血还血,来对付同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无论你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
我深深思索著政权,压迫,革命,与结构犯罪暴行的种种,却越想越混乱,茫然,无知,害怕……
我感到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焦虑气氛,彷佛现有的一切即将沦亡不见,而自己所能抓住掌控的,竟是如此稀少可怜。
那是五二○事件。台湾第一次爆发的大规模街头请愿暴力事件,也是台湾政治走向成熟自立所历经的一次大阵痛。
而我,只是个苍白无力的小少尉,数著我的馒头,心中牵挂著的,只是与她的种种情事。街头暴力事件的冲突,终究只是他人之血,除了报上有限的报导及莒光日口径一致的谴责外,自己所站的时空彷佛独立於外,无从了解真相甚至参与。我不知道,就是这样一场场冲突暴力,流血抗争,经由探索与学习,使台湾慢慢走了过来,一如学步的婴儿,在血的教训与洗礼下,艰苦但有信心地走出桎梏,迎向九○年代。
我更不知道,台湾社会至此冲突将息,趋於和缓;
而我感情的风暴与冲突,才要展开。
第九章
我从春天走来 你在秋天说要分开
说好不为你忧伤 但心情怎会无恙
为何总是这样 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想要问你想不想 陪我到地老天荒
如果爱情这样忧伤 为何不让我分享
日夜都问你也不回答 怎么你会变这样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的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到底你会怎么想
——…陈升·为爱痴狂
秋去冬来。跟兰的感情很稳定的维系成长著。这种细水长流型的恋情是一种幸福。因为感情生活有了重心,有了笃定;飘泊的心可以暂时安顿下来,所以我埋首於书本,希望退伍後能重回学校,一圆专科生普遍会有的大学梦。
爱情的鼓励,幸运,加上无数夜的苦读,我於当兵期间通过了高考。因此我得以利用同等学历报考研究所。若说要感谢的话,我要感谢兰给我的坚贞恋情,使我免除被兵变的心理威胁,全心全意为退伍後的日子做打算。
1989年,大陆发生六四事件。所谓的国家的、体制的、政权的暴力赤裸裸的施行在人民身上的镜头在媒体上重演著,挑衅著我们的良知与感官。在这样全岛弥漫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下,我退伍,考上研究所,并进入新竹的T大就读。而兰,换到另外一间大公司过著上班族的日子。
就这样,因为学业的缘故,暂时按捺下与她共赴红毯那一端的冲动。反正我俩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掌握的,等学业告一段落,再结婚不迟,她会等我,我会等她,这是默契,不用多说。
若说故事到此告一段落,也许是个最好的结局。
但是,生命中偏偏会有许多转弯,有的是令你惊喜的转折;有的则是令你神伤的变卦。正因为生命中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你才会惊讶发现,自己能掌握控制的,竟是如此稀少可怜。
话说回来,也不能将一切全然不负责任的归因於命运。你走的人生历程,你做的选择。人生是一个处处你要makechoice的过程,在每个关节上如果你作了一个不同的选择,你往後的生命或许就是个全然不同的故事了!!遗憾或幸运的是,我们永远不知到自己做的这个选择对不对?有没有更好的路走?影响的层面有多大?
正是因为生命不能重来,每个人的生命才是个独特的存在。正因每个人做的选择不同,所以展开不同的人生。
如果说兰是我生命中的特瑞莎,使我这个自命风流的汤玛斯收敛起自己的滥情,专注於单纯的喜悦与满足。接著,在T大的两年,我碰到了生命中第二个对我意义重大的女人。
她是莉,我生命中的莎宾娜。
莉是和兰完全不同典型的女孩。兰个性沈稳理性,甚至带点酷;莉则活泼热情,柔情似水。兰认真笃实;莉则才气洋溢。兰远在台北;莉则近在身边。她们之间有太多太多不同,让我无从比较选择起。她们之间的交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