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她心碎地放下食物,上前试图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但小女孩却紧张地闪了开。
“夏洛蒂,是妈妈啊!”
夏洛蒂抬起那双视而不见的双眼,空洞的眼里没有半点神采,她摇摇头。
“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年轻漂亮,你这麽老,怎麽会是我妈妈?”
叶美无言地放下双手。
她和夏洛蒂一年才见一次面,对那麽小的孩子来说一年是漫长的时间,而对她来说一年却有半辈子那麽长。一年了,她已经不敢照镜子,知道自己的模样老得吓人;但是面对女儿的疏离,她的心却紧紧纠结。
“你饿了吗?妈妈替你拿吃的东西来了,你想吃吗?”
“我想念妈妈--”夏洛蒂哭了起来,小小的手抱在膝上,头埋进膝盖里。“奶奶说来到这里就可以看到妈妈了,为什麽没有?奶奶为什麽要骗我?”
“奶奶没有骗你,你妈妈她--她现在很忙--”叶美哽咽地轻抚孩子细细的长发。“等你的病好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了。乖,你先吃饭好不好,”
“不要。”夏洛蒂仍是摇头,她低低地呢喃著:“我想念妈妈,也想念奶奶--我好想回家--老婆婆,你带我回家好吗?”夏洛蒂抬起头,双手在眼前摸索。“老婆婆,你可以带我去找妈妈吗?我一定很乖,我一定不会吵她的好不好?妈妈甚至不会发现我,可以吗?”
夏洛蒂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了。四年前医生说夏洛蒂的脑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位置正好在重要的神经上面,所以不能动手术切除。四年前她带著女儿访遍天下名医,却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让夏洛蒂的病情好转。医生们都说夏洛蒂活不过十岁,今年的夏洛蒂已经快九岁了。肿瘤让夏洛蒂的视力一天比一天糟糕,在光线下她还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但是黑暗之中她便什麽也看不见。
有时候夏洛蒂会突然什麽也想不起来,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在什麽地方、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麽,更忘了自己最爱的妈妈和祖母--有时候夏洛蒂会痛得尖叫,痛得用自己的头去撞墙。
叶美的眼里流下泪水,想到女儿这几年来所受的非人待遇,再看到女儿细瘦的肢体,看到女儿那憔悴苍白的模样--她觉得自已有罪!
她早已经知道夏洛蒂要受这样的折磨,但她却不肯让她走。她用她的爱紧紧地绑住了夏洛蒂,让夏洛蒂一天比一天更痛苦。如果当初她愿意当机立断,让夏洛蒂开刀,那麽不管成不成功,对夏洛蒂来说都比现在幸福,她却没有那麽做,如今她出卖自己,希望让夏洛蒂重新得回健康,但是夏洛蒂长大之後会恨她吧?
在拉萨路城堡三年,她看到太多拉萨路的痛苦,看到太多当初她没有想到的事实,如今她什麽都知道了,还能让夏洛蒂走上那条路吗?
她不知道--她觉得好恐怖、好无助!
“老婆婆?”夏洛蒂的小手已经攀上她的肩,那小小、清秀的脸蛋在她的眼前晃动。“请你带我去找妈妈好吗?拜托你。”
叶美抱起女儿往外走。“我带你去找妈妈,等一下你一定要吃饭知道吗?”
夏洛蒂开心地点头,小小的颈项有些无力地靠在叶美的肩上。
叶美抱著夏洛蒂往外走,不自觉地走到了书写者的房间前,流光和书写者正好走出来。
“叶美?”
“妈妈!”夏洛蒂开心地喊了起来,她朝流光伸出手,焦急地想投进流光的怀抱里。“是妈妈吗?我是夏洛蒂啊,妈妈!夏洛蒂好想你!”
叶美流著泪,哀求地看著流光。
流光接过孩子,轻轻地抚著夏洛蒂的发。“夏洛蒂--”
“妈妈,夏洛蒂的头好痛--”小女孩轻轻地在她耳畔说著:“奶奶说只要我想起妈妈就不痛了,可是还是好痛--妈妈,奶奶说我的病很快就会好了是吗?”
流光忍不住要流泪了,但是她还是露出一笑容,轻柔地拍著孩子的背。
“是啊,只要夏洛蒂乖乖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到时候就可以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了。”
夏洛蒂安心地笑了起来,她紧紧抱著流光,头无力地垂了下来,一下子连打呵欠的力气也没有了。
叶美感激地看著流光,伸出手将立即陷入昏睡的孩子接了过来。
“谢谢你,流光小姐。”
流光无言地落下泪!凝神注视著夏洛蒂那苍白的模样。以前她曾经看过夏洛蒂的照片,那时候的夏洛蒂看起来健康活泼,一张红通通的小脸蛋惹人无限爱怜。眼前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天知道受了多少折磨才走到今天。如果她是叶美,她会有多麽痛楚!
叶美抱著夏洛蒂轻轻地走了,灰色的背影无限凄凉寂寥。
“你一定不知道,叶美当年是日本最红的玉女影星,巧笑倩兮的娇美模样不知道迷煞多少影迷的心,连我看到她的海报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她在声望最如日中天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冷血导演,但对方早有妻室,对她也不是真心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想和叶美在一起。叶美不在乎,她离开那个男人,独自一个人生下了夏洛蒂,然後无声无息地退出影坛,专心照顾心爱的女儿。
“夏洛蒂不到四岁就已经被医生宣布无药可救,但是叶美不肯放弃。她不知道是怎麽知道这个地方的,反正她来了,在门口守了整整一个月,拉萨路才肯见她。她求拉萨路救夏洛蒂,条件便是她到这个地方终生为奴以换取夏洛蒂的健康。”
“终生为奴?”他愣愣地看著叶美的背影,流光哽咽的声音像是电影中的旁白。
他觉得心里有条奇怪的线被什麽东西紧紧地抽动了一下,微微痛楚的感觉居然让他的眼眶出现了些许雾气。
“为什麽--为什麽拉萨路不肯救夏洛蒂?那麽无聊的交换条件又是做什麽用的?难道叶美对夏洛蒂的爱还不够感动他吗?拉萨路还需要奴隶吗?他不是万能的?他不是什么都做得到吗?”
“拉萨路可不会为了任何人的感情而感动,那家伙是个顽固的原则主义者唷。虽然我相信他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原则,或者他的原则到底是什麽。不过这也是拉萨路迷人之处啊,你说是吗书写者?”笑声中,一抹浅白色的人影渐渐出现。
“沙飞尔--”
似笑非笑,美得不免有些令人惊、心动魄的男子。
书写者注视著眼前的男人--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全是一种惊险的感觉--不是那种惊险,而是--那眉,只要再浓一些便显得过头;那眼,只要再深一些便显得过於黯淡;那面孔,再俊一些便显得不够阳刚;那笑容,再多一些便显得太过善良
比起拉萨路,沙飞尔中性许多,看上去不像个男人,却也不像个女子。那麽柔和,却又那麽刚烈的组合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男子,只能仔细地打量著他的一切,试图将他归类,却知道自己注定要失败。那带著几丝邪气的黑发落在他的眉间,有种冷眼旁观、高高在上,却又饱含兴味的味道。如果不戳破,人们会以为他是从中古世纪走出来的上流绅士。
他穿著订制的合身白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吊只精致的金色怀表,是时下最流行的复古风。那一身白让他乌黑的发特别抢眼;那西装一看便知道是极为昂贵的高级品--人类的高级品。他打扮得多麽像是斯文有礼的人类,只是那双锐利的眼却泄露了他的意图这是个将世事玩弄於股掌间而毫不愧疚的人,也或者他是那种以别人的痛楚为乐的人。
“谁的痛苦对拉萨路来说都无所谓唷。除了他自己的痛苦,除了他自己的感觉,那个人什麽也不在乎。”沙飞尔笑著这样说道。他看著流光,眼里露出一点欣赏:“啊,你就是那个令拉萨路著迷的小女孩吧?的确是人类中的精品,你也爱上他了吧?呵,多麽愚蠢的感情啊。”
书写者皱起眉头。“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我们现在正要去餐厅,不介意的话,我们该走了。”他说著,挽起流光的手往外走。
“因为爱情而产生勇气吗?我亲爱的书写者。”沙飞尔的笑声远远传来:“这个城堡有特殊魔力会让你陷入爱情的痛苦之中唷,现在告诉你可能大晚了吧,呵--”
流光抬起眼,他却闷著头往前走。“别理他,那家伙只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已。”
“但是他有透视人心的力量。”
“人心是善变的。”
流光不再说话,她只是微微低头,被握在他手心的手不由得微微僵硬起来。
庆典前的客人们
整座城堡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同样的窗明几净,也同样安静无声,但的确有什麽东西改变了,似乎不再那麽寂寞似的。难道城堡也感受到了庆典接近的气氛?
走在安静的城堡中,书写者还是紧紧握住流光的手,流光几次不自在地想收同自己的手,他全不在意地略过了,只是耸耸肩说:“你也知道我很胆小,就算帮帮我的忙吧。”
一直到走到了餐厅前,流光才停下脚步,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到了--”
他的手显得有些空洞,失去了流光的温度,空气再度寒冷起来。
他们站在门前,正犹豫著该不该开门,那精雕细琢的门已经打开了,两名女侍在里面朝他们露出甜美的笑容。“请进,主人和客人们都已经到达了。”
华丽有如宫廷一般的餐厅里有张巨大的长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人。餐厅的四周有许多来回走动的侍者,态度恭谨而轻松。一座凄清的城堡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变成了热闹的贵族宫廷。
他们一出现,餐桌周围的眼光立刻投射过来。有许多的生面孔以前没见过,可能是刚到的客人吧?那些人的眼光并不十分友善,流光与书写者不免有几分紧张。拉萨路却表现得相当自然,彷佛他们原本就是这城堡中的一分子似的起身招呼他们:“请两位到这里坐吧。”
书写者再度挽住流光的手往拉萨路的身边走去。到了位置上,拉萨路绅士地替流光拉开他身边的椅子,两个人目光只交会了一刹那便各自急急闪开对方的眼神。
“这是我们的书写者。”拉萨路为他们介绍。“我希望当他有疑问时,各位能诚实回答他的问题。”
“要有多诚实呢拉萨路?”坐在餐桌後方一个满头火红头发的艳丽女子问了。“我真不明白你的做法,好端端的为什麽要找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千的书写者来这里?”
“玛姬的问题我也有,我不认为我们需要书写者,我们根本不需要记录什么。”另外一个男子附和著说道。
拉萨路冷冷的眼光扫过他们,他像个大家长似的开口:
“这是我的决定,如果有人不赞同我的做法,现在就可以离开。如果想留下,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因为我要的是你们绝对的诚实而不是敷衍,更不是谎言,这是命令,还有疑问吗?”
没有人说话,但显然大多数人都不赞同他的说法与做法。
书写者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怀疑拉萨路所说的话究竟有多大效力。
“你是族长啊,谁敢不同意你的做法呢?”门口却有个冷笑的声音开口了。
“沙飞尔!”西西亚开心地跳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冲向门口,笔直地投入沙飞尔的怀抱之中。“你终於出现了!”
沙飞尔微笑地拥住西西亚。他们看起来十分登对,那模样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亲爱的西西亚,你近来好吗?”
“有那麽专制的哥哥,你说我会好吗?”西西亚娇嗔地说道:“像你才好呢,我真希望你是我哥哥。”
拉萨路英挺的眉蹙了起来!他有些阴森地注视著沙飞尔和西西亚,显然不喜欢西西亚和沙飞尔如此亲密,但他仍表现得相当绅士,只淡淡地开口说道:“请坐吧沙飞尔。西西亚,请你也回到你的座位好吗?”
西西亚当然不高兴,她拉著沙飞尔的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以萨老早识趣地让开座位。沙飞尔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在西西亚身边坐下来!但是他可一点也不安分,还不时在西西亚的身上偷得一两个香吻,惹得西西亚娇俏地轻笑。
拉萨路看起来有点恼怒,但却也不发一语,似乎明白那只是西西亚和沙飞尔想惹怒他的伎俩。
大家都坐定之後,侍者开始上菜,精致的餐点多得让人目不暇给。餐桌上的人们更是一个美过一个,各自拥有不同的特质,各自却都那麽引人注目。
火红头发的玛姬十分高眺,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八度,但是却一点也不刺耳。她看上去就像个热情的吉普赛女郎,巧克力色的肌肤光滑细致,冶艳的面孔像是异教中的女神。她身边坐著的年轻男子艾可看起来顶多十八岁,是个相当漂亮的美少年。玛姬不时对著艾可甜蜜微笑,眼神里充满了爱恋。反倒是艾可看起来很不自然,他的脸色甚至有点苍白,眼里的恐惧藏也藏不住地写在脸上。
有一头银白色头发的雅奎克是个粗壮的汉子,声音爽朗而健康,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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