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人无言地握著流光的手。我想玛姬的死对他的打击并不下於其他人。我很同情拉萨路。
为了整个族群的生存他才不得不妥协的吧?与猎魔人的约定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他只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族人日渐稀少而不得不出此下策。那样的决策让他看起来懦弱无能,雅奎克甚至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当族长。拉萨路心里的痛苦一定很深很深!谁喜欢屈居人下?异神族人越来越少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要身为族长的他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种族灭绝吗?
我想其他人--包括雅奎克在内都不是不了解,只是他们是个骄傲的种族,他们不愿意自己沦为亡国奴般的卑下,连自己最神圣的庆典也要有旁人随侧监视。这是个两难的情境,我很希望为拉萨路说话,但是我也知道我其实是没有立场的,因为如此,我只能忠实地记录虽然我不知道我的记录对他们到底有什麽用处。但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在记录这些事件的同时,我还必须承受我对拉萨路的感情很复杂
是的,我承认在这段期间里我的确对这个地方的一切发生了感情,包括拉萨路、包括城堡,甚至连讨人厌的沙飞尔与西西亚都不例外。他们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想忘也忘不掉。
我一方面同情拉萨路的处境,另一方面因为他对流光的态度而感到生气,同时我还因为他能得到流光的爱情而感到深深的嫉妒--这种挣扎的感情让我十分苦恼。看到拉萨路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要怎麽面对他。我是同情拉萨路的书写者?生气的书写者?还是嫉妒的书写者?这三种角色里都没有尽责的书写者这一项。唉--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实在很对不起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尽管这些不是为了我而发生的,但我却是唯一能将他们记录下来的人。
看到拉萨路握紧流光的手,我似乎也看到他眼角露出的泪光。在那一刻,我想当个尽责的书写者的想法又消失了。我走进去,内心里焚烧著痛楚,但表面上却平静异常地对他说:
“我认为你该为流光做转化。”
“你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才对吧?”我居然叹息一声,看著流光苍白而饱受折磨的脸真觉得心痛!“她不是死在这里就是死在外面,不是死在你面前就是死在你身後,你为什麽不选一个让大家都好过一点的方式?那麽大一个家族的责任你都敢一肩担下了,为什麽对流光却如此不负责任?”
拉萨路不说话,但是我觉得我说的话对他多少应该有点影响力--希望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谁知道拉萨路却抬起头对我说出了我想都想不到的话
“我希望你可以照顾流光。”
我愣住了!这是什麽意思?托孤也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我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个男人--简直是冥顽不灵到了极点。
“你怎麽可以这麽说!你简直--简直就是个混蛋!流光是个人,她又不是东西,可以让你随随便便交给任何一个男人,更何况我为什麽要帮你照顾流光?你是谁啊?我只是你花钱请来的书写者而已!”
我气极了,当时说了什麽也想不太清楚,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拉萨路回答了什麽我却记得十分清楚。他居然还露出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笑脸,看著流光对我说:“因为你爱她。”然後他转过头,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眼直视著我的灵魂问道:“不是吗?书写者。”
我回答不出来。拉萨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好深好深的苦涩.你知道吗?在那一刻,我竟然发觉我也可以看到拉萨路的内心了!我发觉拉萨路根本不是因为害怕而不转换流光,他有更深刻的理由--
黑暗中灵光一闪!我看到了我并不想看到的事实。
拉萨路认为他就要死了。
拉萨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眼前,但他所留下的一切却教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定在当场久久不能动弹,因为这个发现而不自觉地发起抖来拉萨路内心里那些深刻的悲伤、寒冷与绝望感染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我知道--有什麽事情要发生了!有某种想也想不到的可怕事件就要发生,但却没人能阻止--拉萨路就要死了--
“拉萨路!”流光的惊叫把我拉回现实。我喘息著捣住自己的心脏,深恐那剧烈的跳动将会把我所知道的事实全都泄露出来。
流光从床上一跃而起。她慌张地四下搜寻,急急地问。“拉萨路呢,他怎么样了?啊?回答我!”
“他没事--”我强装出一个微笑,幸好流光太著急了,根本没空注意我的表情。“他刚刚才走的,你别紧张。”
“为什麽?他为什麽不等我醒过来再走?拉萨路不会这样的!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
情急之下,我只好把玛姬已死的事实告诉流光,她听著听著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我暗自庆幸这件不幸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为自己利用了玛姬的不幸而感到愧疚。
“拉萨路必须去处理那两个麻烦的猎魔人,他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怎麽会--”流光跳下床立刻往门口冲去。“我得去他身边,他需要我--”
“流--”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她冲到门口便定住了,我转身一看也定住了,走廊的光线摇曳著一条人影。
那是凯洛琳--凯洛琳竟然就站在流光房间的门口。她不只站著,她还走进来了!致命的奇迹
“老天!”书写者蓦地把流光往後拉藏在自己身後,然後开始大叫:“救命啊!凯洛琳在这里,快来人!一
流光咬著唇,眼睛因为害怕而显得特别漆黑。她拉住书写者的衣袖,轻轻地开口:“不要大声叫,你可能会惊动她,跟她说说道理,说不定她--”
“讲道理?!”他笑不出来了。“跟一个死人讲什麽道理?!你把头撞坏了吗?”
“你不要这样说她,凯洛琳她只是--啊--”
凯洛琳的眼光落在流光身上,她侧著头打量了流光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往前踏了一步--
“快来人!你们全都死啦!”书写者疯狂地大叫,拼命往后退,直到流光抵住了墙壁--无路可退了。“完了完了--天啊,谁快点来救命!拉萨路,以萨!”
凯洛琳越来越靠近,眼看就要到他面前了!书写者吓得猛然往前冲,试图撞她。“走开!”
他不撞还好,这一撞居然穿过了凯洛琳的身体,整个人往门口猛力冲去!他闭著眼睛发觉自己竟然没撞上任何物体,猛地又煞住了脚步,回头一看--
“老天!流光!”
凯洛琳已经在流光面前,她柔美的手臂往前伸,轻柔地放在流光的颈项上--
“住手!”书写者疯狂地大叫,冲回来猛力抱住凯洛琳的身体。“流光!你快跑!快点跑啊!”
“我--跑不掉--”
凯洛琳的手越缩越紧,眼中竟出现了恨意。流光呼吸困难,脸色开始转青。
“你--快走--别别管我了!”
“放手!你这个疯女人!快点放手啊!”
书写者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试图将凯洛琳拉开,身体拉不动换拉手;凯洛琳的手看起来很细致,但力气却大得惊人,任凭他使尽
“该死的!你快点放手!”
“我讨厌你。”凯洛琳轻轻地开口。
书写者和流光都愣住了!
剀洛琳的脸在笑,那柔美的笑容还是没有改变,但是眼神却变了,她的眼神不再空洞、不再呆滞,那是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我讨厌你。”
“你--不是死了吗……”
“离开拉萨路,拉萨路是我的。”凯洛琳笑著说道,带著笑意的言语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毛骨悚然。“我要你离开拉萨路,我要你死。”
“流光!”书写者急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个死人哪,还要拉萨路做什麽?放手啊你!你这只该死的鬼,滚离流光远一点!”
凯洛琳猛地欺向流光,露出的利牙毫不留情地咬住了流光的颈项!
“啊!”流光痛得尖叫起来:“拉萨路!”
书写者猛力拉著凯洛琳的头,这个时候也管不了凯洛琳的身分了。他拉住她,没命地往後扯,同时放声大叫:“救命啊!求求你们,快点来救命!”
“你究竟在尖叫什--”西西亚来到房间里,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也愣了一下。“凯洛琳?”
“快点救救流光!凯洛琳要杀她!”书写者大吼。“动作快一点!”
西西亚蹙起眉,还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出手的时候,凯洛琳居然自己放开了流光。
流光喘息著看著凯洛琳,错愕地发现那双美丽无比的绿眸子里竟然有了泪光。
“凯洛琳……”
凯洛琳掐住她颈项的双手渐渐放松,眼神里不再充满了得意,相反的,她看起来十分悲伤。
书写者怔怔地注视著凯洛琳的一举一动,深怕她突然造次,拉著她头发的双手还是不敢放松。
凯洛琳的眼泪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惊讶地发现那眼泪落到地上竟成了一颗一颗晶莹剔透、水晶状的珠子--像是珍珠般的眼泪。小说家不都是如此形容的吗?现在才发现,原来眼泪真的会幻化成美丽的珍珠。
凯洛琳转身走了出去;像来时一样突然。她走了,留下一地珍珠泪,他们听到她再次轻轻呼唤著:拉萨路--拉萨路--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流光惊魂末定地摸著自己的颈项,上面有两个小小的牙洞,但只流了少许的血。“她怎麽会--”
“也许她突然觉得她的肚子不饿了,如此而已。”
西西亚不太甘心地上前检视她的伤口,表情同样也有些疑惑。“不过她倒是真的对你手下留情了,可能你的血太难喝。”
“不--不只是这个样子--”书写者蹲下身拾起那些晶莹剔透的珠子,放在掌中心冰冰凉凉的泪水珍珠竟然没有融化。如果是因为天气太冷而凝结成的泪水碰到人的体温应该会融化的,但那些珠子却一点也没有融化的迹象。
“我也觉得不只那麽简单--”流光跌坐回床上,咬著唇拼命思考--凯洛琳的眼神、凯洛琳的表现都不像是个失去灵魂的人。难道凯洛琳还存留有人类的意识?
“我觉得--我觉得凯洛琳还记得--”
“她当然还记得,她从来没忘记过拉萨路。”西西亚没好气地回笞:“这几年来都是拉萨路在供应她﹃食物﹄啊,她怎麽可能会忘记?”
“不是这样的!”流光拼命摇头。“她--她还有人性,真的!她刚刚看我的眼神--”
西西亚不耐烦地猛一挥手。
“你们慢慢想吧,庆典再过一个钟头就要开始了,我得去准备。没事请不要再大叫了,很吵的,知道吗?”她说著,人影刷地消失。
“不只是这样的……”流光摇头,她无法忘记凯洛琳的眼神。凯洛琳的眼神里有深切的恨意--更有深切的悲伤。也许她真的还没有泯灭人性,也许她--
“我们得告诉拉萨路,我们得--”
书写者抬起头看著她,那眼光教流光不由得停了下来。“你认为我们不该对拉萨路提起吗?”
“提起什麽呢?他们不会相信的,你看西西亚的表现就知道了。刚刚所发生的事也就像是西西亚说的那麽简单,凯洛琳出来找食物,如此而已。”
“那你怎麽解释她专门找上我?最後关头却又放过我?”
“这个城堡里的一切都是无法解释的,你又为什麽一定要找个答案?”
“我--”流光无语了。
她当然知道书写者心里在想什麽。如果拉萨路知道凯洛琳还存有人性的事实,那她呢?凯洛琳才是拉萨路的妻子,她则什麽都不是。
“别傻了。”书写者安抚地起身,微笑著看她。“那或许是个奇迹,但也是短暂的奇迹,为什麽要让拉萨路抱错误的希望?你难道不明白失去期望的悲伤吗?”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手紧握著那些泪水珍珠,祈求上苍原谅他所犯的罪--他多麽不希望流光伤心!为了这一点,这一点小小的隐瞒又算得了什麽?真要有罪,就让他来承担吧!他只希望看到流光幸福,除此之外什麽都不重要!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流光显然不这麽想,她仍是摇摇头,惨惨一笑地抬起头看他。
“如果我不告诉拉萨路,就算我得到了拉萨路,我也不会安心的。你要陪我去?还是留在这里?”
书写者闭了闭眼睛,忍不住苦笑。“流光啊流光,你真是个笨蛋。”
流光只是微微一笑,挽住了他的手往外走。“彼此彼此吧,你奇#書*網收集整理也是个很可爱的笨蛋唷,书写者。”
“真好。”书写者耸耸肩,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他低下头看著流光美丽的面孔,微笑地凝视著她好一会儿。“反正都笨成一堆了,就一起笨吧,也许可以得到世界笨蛋奖。”
“你一定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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