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茂草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说:“说实话吧,表面上妇女是翻了身,那只是表面;而且武汉的女人也狠得出了名,那是干狠,那恰恰说明武汉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是好男人。哪一个男人会怕女人啊,那是因为男人在让着女人,他不让着你,你再怎么狠,也狠不过男人的。
在我头脑的深处,男人大事不糊涂,真正有决定权的还是男人,真正做大事的,还是男人的多。说实话,我对女儿信得过,但女婿是外人。”
樊同志问:“那杨豹的媳妇还不是外人,你怎么又信得过呢?”
“杨豹的媳妇啊,是在我们家经济最困难的时候进来的,是睡地板也心甘情愿的好姑娘……”
“哼,好姑娘,她好么事好啊,她好吃懒做的!”艾茜说。
“那是性情问题,是生活习惯问题,下江人都爱吃零食,但是她的本质是好的,她对爱情的忠贞,她不嫌贫爱富……”
“那哪是优点啊,那是她没有追求!”艾茜叫着。
“你有追求,那你自己去追求啊,你怎么老追着我不放呢?!”叶茂草反问道。
艾茜无话可说,把脸掉到一边。
张同志说:“那好,问题基本上清楚了。现在,你们双方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艾茜说:“么想法呢,简单得很,我就是要一套房子,要过户。怎么啦,哪个该得,哪个不该得的,都是儿子,怎么啦,要不得啊?!”
“那,叶老师呢,你怎么想?”张同志看着叶茂草问。
叶茂草说:“房子呢,本来也是为儿子准备的,可是,我现在不想谈房子,我只想谈态度,把要把得自愿,把得舒心。如果我现在把了,这算什么,这不是我把的,这是别人拼了老命要的,是别人该得的。我奔了一生的血汗啊,怎么就是别人应该得的呢?我现在提到房子就伤心,我不想谈房子!”
艾茜站了起来,手指着叶茂草直点的,头直摇的,恨恨的说:“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她的态度,她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把,这有么谈头!”
张同志说:“看来,这很有点难度,一个要房子,一个要态度,好象没有共同点。”
樊同志说:“那就暴光,要大家都来参与讨论,是该把房子,还是该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你们同意吗?”
叶茂草立马举起双手说:“同意,我百分之两百的同意!”
艾茜说:“噫哟,你还不怕丑啊,你还要暴光啊,你还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晓得,是吧?”
叶茂草说:“刚才至少有好几百,甚至上千人都看到我这个窗户上,有一个人因为要房子要跳楼,再多一些人——几千人,几万人,几亿人都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丑丢也丢了,让更多的人知道,不怕‘该债’的精穷,只怕讨债的英雄;让更多的人醒悟,养一个没有用的儿子,比没有儿子更糟糕,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艾茜跳起来骂:“你个老妖婆,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还真坏啊你!”
樊同志喝道:“有理就讲理,不许骂人!”
杨虎指着叶茂草的鼻子又骂道:“叶茂草,你******真不是个东西!!”
叶茂草面对着他的手指,冷冷的说:“你说对了,我还就不是个东西,我是有用的儿子的老妈!”
艾茜恨恨的说:“看唦,你死了,老子来都不来!”
杨虎愤愤的说:“就是,你死了,老子看都不看!”
叶茂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抑制着全身的震颤,强硬的说:“我只要儿子来看,‘老子’都跟我滚蛋!”
樊同志对杨虎吼道:“你这成什么体统,哪有儿子这样对待亲妈的,你不亏她生,还亏她养啊,养着你做什么,养着你好骂她的?”
杨虎说:“哪个要她生,哪个要她养,她生我时,又没有跟我商量!”
艾茜说:“是的唦,生了有么用,生了什么事都不管!钱,钱不把;房子,房子也不把。”
樊同志气愤的说:“你们把花圈都送了,她还管什么呢,她已经死了,起码,她的心已经死了!”
艾茜说:“走,杨虎,这有么谈头,什么电视台的人唦,一点水平也没有,一边倒,没谈头,走走走……”
叶茂草叫道:“站住,你不把你的这些破烂弄走,我就告你强占民房!”
艾茜头也不回的说:“你告唦,你只管去告,你看我怕不怕!”
张同志就跟大家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要走。
罗工和叶茂长连忙赶过去跟他握手,叶茂长说:“让你们拖步了。”罗工说:“同志们辛苦了,辛苦了。”
张同志说:“不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好好照顾叶老师吧,有事再联系。”说完转身撵出门,对艾茜和杨虎说:“哎哎,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呢,问题还没有解决哩。”
艾茜怒不可遏的说:“解决个么事啊,她就想让我们丢丑!”
小高也跟出去了,说:“你们不要房子了?”
杨虎说:“怎么不要,我量她也不敢不把!”
张同志说:“你们这种态度是不行的……”
樊同志跟叶茂草说了声保重,也赶出来说:“你们这种态度,是谁也不会把的,凭什么就该把给你们啊?你们回去啊,好好的端正一下态度,态度不好,看样子,你妈是不会谈房子的……”停了一下,又说,“你们不把你们的东西搬回去,你妈如果告了,你们强占的罪名就成立。你们没看到,旁边有多少人在录象。”
艾茜气冲冲的说:“是的唦,都是一伙的!”
张同志说:“所以啊,你们这样是要不到房子的……把东西都搬走吧,这是强占的证据,越快越好。”
樊同志说:“你们还别不信,如果你们今天晚上不把你们的东西搬走,你妈明天一定会把你们告上法庭。到时候,别说要房子,她连母子关系都不会要了的。她是你妈啊,你们要房子就要房子,你们还竟敢骂她……”
小高也说:“是啊,这是你妈,要是换一个人,一定会闹得一塌糊涂了。你们收手吧。”
艾茜与杨虎商量了之后,又要人把她的东西都拖走了。
叶茂草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全身不由自主的哆嗦着。
很少开玩笑的任班长挨着她坐了下来,笑着说:“唉哟,我今天来挨着这个永无休止的‘钟’坐一会啊。”
王胖子嬉哈着说:“表几好呢,瑞士表好啊!”
刘春莲说:“表你个头啊表,么时候你都没个正经!”
“我怎么没正经了,呃,我怎么没正经了?”王胖子睁大他的小眼睛说,“你怎么不出来作证啊,就我敢作证,你还说,没有我的‘不正经’,这事情能调查得清楚吗?你以为就象余进那样摇摇头,没看见就完事了,我证明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嗳,别人才恍然大悟了。怎么样,这就是水平,你有吗?”
刘春莲说:“我没有水平。”
罗工进来说:“水瓶,我有啊,谁要喝茶吗?”
大家都笑了,就叶茂草笑不起来。她对罗工说:“罗工,大家都辛苦了,叫几个菜来一起吃吧。何生走了没?他就想我接他吃饭的,免得他记挂着。”
罗工连连说:“好好,我马上安排。只是——你想吃点什么呢?”
“随便吧,”叶茂草疲惫的说:“你煮点小米粥,好不好?”
杨桃花说:“我已经煮了,煮了。”
一会,王腊娇进来说:“哎哟喂,叶老师,真是对不起啊,这就是何生惹的祸啊,你还接他吃饭?”
叶茂草说:“这哪能怪何生呢,有没有何生,他们也总会想办法找来的。我这是吃了老鼠药,跑也跑不脱啊!”
见叶茂草在极力排解自己的气愤,调整自己的情绪,任班长鼓励她,说:“跑么事跑啊,他还能把你怎么样,你看你今天表现得几好。”
张琦笑着说:“是的唦,有勇有谋,该出手时就出手!”
许万朴说:“你今天也见识了吧,临危不乱,怎么样?”
张琦说:“是的唦,乱是没乱,就是手……”许万朴连忙把她一扒,张琦立马就不往下说叶茂草的手在抖了。
叶茂草也没在意,直到吃饭时,她才发现自己夹的菜掉了又掉,她看了看大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装做没有看见。罗工哩,很自然地夹菜给她,说:“嗳,尝尝,这鱼好吃,这,我把鱼剌都跟你剔干净了,放心的吃吧。”或者说,“这青菜味道好,你多吃点。”
叶茂草心知肚明,她极力的控制着,有意的让自己放松的说:“何生,多吃点,有时间就到叶老师这里来,叶老师就请你吃饭。”
何生笑着说:“好啊,好啊,就是这个王腊娇,她总是不让我来。”
王腊娇说:“叶老师忙,她不忙的时候,我们再来。”
何生说:“好啊,好啊……”
“是啊,是啊……”叶茂草附和了几声,突然,她疑惑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跟何生一样,神经不正常了,她恐惧了,心里直发慌,她放下碗筷,极力和颜悦色的说:“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吧,何生,下次再来啊!”
何生笑嘻嘻的嗯了一声,王腊娇说:“叶老师,他晓得的,你去休息吧。”叶茂草慢慢地站了起来,极力从容的离开了。
罗工连忙放下碗筷,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她说:“我没事,你去吃吧,免得大家都不安心,去吧。”
罗工说:“好,那你就坐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罗工回到餐桌上,杨桃花问:“她哭了没有?”
“没有,”罗工摇摇头说,“抖得更厉害了。”
王胖子说:“那就是更气愤了。”
余进说:“哭了还好些,发泄了就平和了。”
“那还要你说,你有本事去要她哭啊!”王胖子呛白道。
许万朴忧虑的说:“她不会哭的,她是几刚强的啊,这样的人就爱生病。”
刘春莲说:“就是,为这事她就是要哭,也会悄悄的。”
杨桃花说:“罗工,辛苦你了,你就耐心点吧。”
罗工点点头说:“当然,这是肯定的。”
叶茂长说:“罗工是个好同志,他对茂草,那是没话说的。”
王胖子说:“‘没话说的’,你还站着做么事,你吃也吃完了,赶快过去啊!”
大家一笑,刘春莲笑着说:“那你快点走啊,你个苕胖子,你走了,罗工好清场啊。”
王腊娇说:“嫂子,那我跟何生先走了,你回头跟叶老师说一声。”
“好,你们先走吧,我会跟她说的。”刘春莲说着就把王腊娇和何生送走了。大家也都走了。
罗工把叶茂草这边清理了一下回到屋里,看到叶茂草非常衰弱的靠在沙发上,全身不停的颤抖着,他挨着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问:“茂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叶茂草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睛也没睁,从肺腑里发出愧疚的声音说:“罗树——对不起,真对不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受辱了。”
“嗳,你这是想多了,话是难听点,可也不完全算骂人,只不过是他们的不理解罢了。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想,他们是害怕财产外流,才这么反感的。孩子麻,必竟是孩子,一百岁,也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总是劝别人,说上辈人是待人,要宽容的对待孩子们的每一个过错,等待着他们平安地渡过每一个沟沟坎坎,你自己也一定会做到的,是不是。”停顿了一下,又说,“嗳,这事就过去了,已成为历史了,没有必要再想了,对吧。你要是还生气,生病了,我怎么办?再说,事情也总是会解决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是吧,什么都不重要,健康最重要,对吧?”
叶茂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谢谢你能这么的理解,这么的宽容,这样的安慰。可是,罗树,我要求你一点,好吗?”
“行啊,你说吧。”
“这事必须由我来解决,我不想你给他们任何的许诺和付出,行吗?”
罗工知道,为了使叶茂草的情绪能尽快的平息下来,叶茂草的所有要求,他必须答应,于是说:“行啊,我听你的。”
“那,我去洗澡。”叶茂草说着就起身了,罗工扶着她,她婉言谢绝的说:“你跟我把衣服拿来吧。”
晚上,叶茂草感到肩头一直扇着轻微的小风,她知道自己还在发抖,就下意识地按着双手,努力的让自己平息下来,可全身还是不由自主的颤动得不停。天底下少见的屈辱,使她怒火中烧,烧得她碾展反复;身边有人这么不顾一切的贪婪,使她对生存产生了恐惧,恐怖得不能合眼;无穷的抑郁,使她感到生命毫无意义,她无法睡眠。为了不影响罗工,她压抑着情感的驱动,尽量的一动也不动。
听到了罗工轻微的鼾声后,她就轻轻地蹭了起来,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