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可没有这份心情,一踏入山庄,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的脸绷紧了,很不是好看。
早有几个奴仆迎了上来,当中一人毕恭毕敬的道:“迎接总管回来!”
林伯只点点头,道:“这位是凌大小姐,庄主的客人,要好好伺候,不能怠慢了,要是我在凌大小姐的口中听见一个‘不’字,你们几人到‘万生堂’去吧。”
这人恭敬道:“是,奴仆知道。”接着,他走到凌寒兰面前,把手一引,更是恭敬,“凌大小姐,请随奴仆来。”
凌寒兰没有动,她在看着林伯。
这奴仆却在冒汗,伸出去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林伯明白凌寒兰的意思,他微笑道:“这三天来奔波赶路,老仆想凌大小姐也该累了,请先到厢房稍作休息,容老仆去办一事,然后再来跟凌大小姐明说。凌大小姐认为如何?”
林伯看着凌寒兰远去了,叹息一声。然后举目望着满院的腊梅,脸上有了笑意,眼里却是深深的仇恨!他喃喃道:“凌傲天,你已经来了吗?……”
他向东边那座院落疾步走去。
只两个拐弯,林伯已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这院落就只这座小楼和后面的一间屋子构成,中间一排梅树隔开,屋子的后面是插云千仞的山壁,再无退路了。
这小楼可以说是被梅树围住了,只有楼前的那条小径通向山庄,通向人间,这小楼是天外楼,世间的一切都进不去。
这小楼有个很幽雅的名字——
再雪楼。
因为雪融化了,所以再等下去?
还是因为雪融化了,所以说再见?
林伯却不喜欢这个名字。
“噔”——他把脚步放轻了。
“夫人的情况怎样了,很严重吗?”林伯来到楼上,在房间前停了下来,轻声询问立在门前的侍婢。
侍婢见是林伯,弯下身来,低头道:“回总管,夫人三天前昏迷过去了,昨天醒来了,梅老夫子诊断后开了方子,夫人服药后……服药后,吐了很多血,又再昏迷过去了,到现在……”
林伯怒目圆睁,紧握双拳,拼命不让自己把内劲发打出来,他狠狠道:“可恶的梅庸医,他竟把夫人折磨成这样,我要把他杀了!”
侍婢怯生生道:“梅老夫子说,因为找不到适合夫人的血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无法救活夫人了,他说已尽其所能了,这是天意,不可逆行!”
林伯怒不可竭:“他放什么屁!这老不死的梅庸医,竟敢胡言乱语!他在哪里,立刻给我捆来。他非死不可!”
侍婢道:“梅老夫子在万生堂。”
林伯有些愕然:“他死了?”
侍婢道:“梅老夫子说他惟有一死!”
林伯这才消了怒意:“这很好。”
说完,他就走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却很明亮,很舒服,摆设都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而且恰到好处。只是此刻,光线有点昏暗,显得房间里的一切有些不协调。
林伯皱眉道:“为什么把窗关了?”
房间里两名侍婢,立在床边伺候,见是林伯,都一起弯下身来,当中一人带着怯意道:“回总管,奴婢怕风吹进来,夫人……夫人承受不了。”
林伯缓缓走近床榻,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不敢走得太近,他怕亵渎了她。远远的能够见到她,他已感到心满意足,何况是这样近的距离。看着她,他的心就会得到宁静,他才觉得生存是有意义的,他虽然无法占有她,但这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已觉得足够了。
他对那侍婢道:“把窗打开,夫人喜欢看窗外的腊梅,夫人最喜欢这些腊梅了,尤其是隆冬时候,雪花飞扬,满院腊梅都开花了,奇香四溢,那是多么的美……”
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哀怨,喃喃道:“只可惜,今年的冬天……一定很冷!”
林伯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再雪楼。
他已下定了决心:“一切都将结束了,你的生命,我的恩怨……”
四十、林伯
(本章字数:2544更新时间:2006…1…6)
“咚、咚咚……”
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凌寒兰道:“林总管?”
林伯道:“正是老仆。”
凌寒兰道:“进来吧。”
林伯进了房间,只见凌寒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杯茶,她在喝茶。林伯笑道:“看样子凌大小姐心情很不错。”
凌寒兰道:“很不错。”
林伯笑道:“那就好。”
凌寒兰道:“你家主人呢?他不是要我来吗?我已到了山庄,他为什么还不来?”
林伯道:“我家主人还没有回来。”
凌寒兰道:“他出庄了?”
林伯道:“是的。”
凌寒兰又道:“他到哪里去了?”
林伯道:“凌大小姐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凌寒兰道:“这算是回答?”
林伯道:“这……这当然不算。”
凌寒兰冷冷道:“林总管,你以前不是说过你家主人要你好好的伺候我,我要什么给什么,我问什么回答什么!现在倒好,竟反问我来了,你要知道,我是你家主人邀请来的,说到底是客人,如果我走了离开了山庄,我看你这个总管也不好向你家主人交待吧!”
凌寒兰是要吓唬吓唬林伯的,好让他待会儿说出那个“原因”时说的是真话,她的心实在不安宁,看着那满院的腊梅确是让她感到过恬静的,可是自打进来这房间后,她不安的心绪又再浮起,她确实想在林伯口中听到真话。
所以,她选择了恫吓。
只是,她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因为这里是飞雪山庄,不是凌家堡。
何况,林伯根本没想过要说假话骗凌寒兰,他冷冷道:“凌大小姐,你错了。”
凌寒兰淡淡道,心里却更是疑惑:“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了?”
林伯冷冷道:“你忘记了一件事,这里不是凌家堡,这里是飞雪山庄!别说要把你救出去,就是凌傲天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他别想活着走出飞雪山庄!”
凌寒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你们要把我带到飞雪山庄来,就是为了要把我爹也引来,你们真正要找的不是我,而是我爹凌傲天!?”
林伯道:“凌大小姐好聪明。”
凌寒兰道:“你在路上不对我说的原因,就是因为怕我对我爹说了,他不会跟来,这样你们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了,是不是?”
林伯道:“是的。”
凌寒兰道:“你那时候根本就不会对我说的,你所谓的善待恶待根本就是瞎说的,只是为了应付我,希望我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是不是?”
林伯叹口气,道:“凌大小姐,你又错了。”
凌寒兰道:“我什么地方又错了?”
林伯道:“你有两个地方错了。第一,凌傲天是你爹,所以你把他高估了,他是人,不是神,所以他也有办不到的事情。第二,你低估了老仆,这是致命的错误,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因为凌大小姐一定不知道老仆是谁,老仆敢夸下海口,要是老仆真的看紧凌大小姐,别说要跟凌傲天通报消息,就是一只苍蝇蚊子,老仆也不会让它出现在凌大小姐的三步方圆内。”
凌寒兰看着林伯,又起了那个奇怪的念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伯道:“凌大小姐认为呢?”
凌寒兰一字一字道:“你根本就是飞雪山庄的主人!”
林伯笑道:“凌大小姐很好的想象力。”
凌寒兰道:“那你是认了?”
林伯道:“老仆是不是山庄的主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仆在山庄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对老仆来说,实在就如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凌寒兰看着林伯那深情的眼神,竟一时无语。
林伯继续道:“别说什么山庄主人,就是武林盟主,老仆也全不在乎。能够在她的身边守候,苍天对老仆实在已很不错了,很不错了。”
凌寒兰道:“她是谁?”
林伯凄然道:“我不配说她的名字。”
凌寒兰道:“你很爱她?”
林伯的神色更是痛苦:“我也不配爱她!”
凌寒兰道:“可你却守候了她二十年?”
林伯沉默。
凌寒兰无语。林伯会是这样痴情的人?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幽怨,那样的痛苦,却又那样的幸福。她是否爱他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深深地爱着她,为她付出他的所有,二十年,已太足够了。
她忽然想到了穆孝剑,二十年后,她是不是还会想起他,还爱着他?她不敢确定。假使还存有爱愫,是否仍是现在这般的深刻?
时间永恒,感情却是善变的。
林伯看着凌寒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么?”他的话语里,已没有了“凌大小姐”和“老仆”了,或许他已太累了?他是不是已忘记了自己是谁?
林伯未等凌寒兰说话,叹息着接道:“或许你跟她有点相似。”
凌寒兰道:“我跟她相似?”
林伯道:“是的。她无论遇到什么逆境,遭受什么打击,承受什么痛苦,在她的脸上,你总是会看到那抹浅浅的笑意,她或许会哭,但她绝不放弃,她柔弱的身躯内是一颗坚强如磐石的心!至于你……跟一个陌生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你并没有显得惊慌,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当然,这是因为你知道你爹在随行守护,但若是换了别人,我想多少还是会有点手足无措的,而你却安然承受了;此刻,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可你却没有过于惊恐,这是你本有的坚强,还是……”
林伯冷笑一声,接道:“还是你仍然相信,凌傲天会把你救出飞雪山庄?”
凌寒兰沉默。是的,她心里确存有一丝希望,她只希望爹不要现身,以爹的乘风诀轻功,江湖上是很少有人能够追上的,只要爹不现身,他们就奈何不了爹,那或许……
他们就会放了她?
“他们会杀了我,一定会的!”凌寒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林伯道:“怎么不说话了?”
凌寒兰道:“你要我说什么。”
林伯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爹凌傲天与飞雪山庄之间有什么仇怨,我家主人为什么要把他诱到山庄来?”
凌寒兰看着那杯茶:“不想知道!”
林伯道:“真的不想知道?”
凌寒兰道:“真的!”
林伯转过身,慢慢的往外走去,到了门前,他忽然道:“或许你的选择是对的。”
四十一、往事如烟
(本章字数:4138更新时间:2006…8…2115:50:00)
黄昏。夕阳残照。
穆孝剑看着满院腊梅,只感到一种凄美,将要别离的凄美。天与地的别离,人与人的别离,黑与白的别离,兄与弟的别离,自己与自己的别离,天地万物,人生在世,有太多太多的别离。
他的心忽然很痛很痛,他责怪自己的无情,听说自己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怎么可能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无动于衷!他的血仍在流动,却是冷的?
他发觉自己变了,变得陌生了。
他已不再是那个生活在玄武宫每天只记挂着练功报仇的“热血”少年了,那个穆孝剑已经“死”了,就在仙奴道人死去的那天……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
他的母亲!
再雪楼,在夕残中显得那么模糊,那么不真实。
难道这是梦吗?
他们的脚步声都是那样的沉重,梦却没有被踏破?
房间里已燃起了蜡烛,烛光却为什么这样飘忽?
穆孝剑没有停下来,径直走到那床榻前,烛光昏暗,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面容,深陷的眼睛紧闭着,秀挺的鼻子(气息极度微弱),左边嘴上的那颗黑痣,显出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更苍白,几近死人的那种尸白——却有一种震撼,它撼动着心灵的深处。她或许很美,或许不美,又或许很丑,但这已不重要了,因为穆孝剑已认定了她—?
模糊,是因为他眼里有泪。
不真实,是因为他心里的孝爱——对仙奴道人,他有孝,没有爱,所以仙奴道人死了他可以不哭甚至不难过;但对母亲的孝是天义,对母亲的爱是天性。
他慢慢的跪了下去,声音是那样的颤抖,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甚至忘记了那两个字的发音:“……娘亲……娘亲……”
那两个侍婢也是哭成泪人了。凌傲人的眼眶湿润了,第一次看见他脸上有了笑意:“薛夫人,二十年了,这一天终于让你等到了……只是,你为什么还不张开眼睛,看看你的儿子,你日夜牵挂着的儿子!?”
好久,穆孝剑才止住了哭泣,这趟甘泪,如洪流,把他心中积藏(无意识里)的思念、希冀、孤独、怜悯、嫉妒,所有心中的一切都引发出来、掏挖始尽,只是有的是不需要的,有的是陌生的,有的是不敢面对的,有的是可悲的。一切一切,他才终于领悟了,在玄武宫生活的二十年里,仙奴道人不只教他武功,更教他无情,教他仇恨,教他麻木——
所以,在他的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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