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皇后依然是淡淡的神色,对于那道迫人的目光恍若未觉,“本宫一介女流,不敢对此枉加揣测。”
“那么皇后在诸子之争中,又会站在谁的背后?”四皇子沉沉地盯住皇后的表情,似在观测皇后的回答中有几分真实,又会掺有几分虚假。
皇后淡然轻笑,眼神掠过诸皇子,却见诸皇子都一瞬不眨地盯住她。她轻启朱唇,“你们都是本宫的皇儿,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本宫不会参与到这场宫廷纷争中。无论谁为新帝,本宫都毫无异议。”依然如一缕春风拂过,皇后的话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此刻皇后的容颜显出一种圣洁的神采,让在场众人丝毫不敢怀疑她的话。的确,她本来就是这般超凡脱俗的女子,也就只有她,能成为后宫精神的统帅,让人叹服。(霸气 书库 |。。)
正自众人心神恍惚之间,蓦然传来太监尖利的呼喊,“太后驾到——”
第三章
第三章
两队宫女簇拥着一位银发的妇人鱼贯而入,竟是在龙床前昏厥过去的太后去而复返。太后年约六旬,面目间隐约闪烁着曾经绝代无双的风华。此刻,她的双目被哀伤所占据,丝毫不见以往的精明干练,浑然只是一个忍受着丧子之痛的老妇人。
然而才一瞬,她已敛去了眼中的神伤,替代的是一贯的威严。毕竟身为太后,是没有时间悲伤太久的。她还要主持大局。
她以威严的语气道:“平身。”跪迎她的诸皇子、诸皇妃这才站起身来。
望了望各怀异心的皇子,她在心底暗暗叹息,这一场宫廷纷争呵,该如何才能兵不血刃地化解呢?
没有再多想什么,太后挥手屏退了太医 、宫女。一直依偎在皇后怀里的朝阳帝姬飞步奔到太后的身侧,明妍的脸上弥漫着哀伤,“太后,父皇、父皇他……”
然而,平时对帝姬疼爱有加的太后面对孙女的哀伤,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她的手放在帝姬的肩头。这双手的皮肤有些起皱,然而正是这双苍老的手有着掌控苍生的力量。
“夜已经深了,你们都回去歇着罢。”太后以眼尾扫过四位皇子,顿了顿,又说道:“至于新帝一事,明日早朝,由群臣议定。”不容反驳的语气,堵住了所有的人。“你们也下去罢。”她示意诸皇妃退下。
“是,母后。”皇后当先施了一礼,翩然而退。诸皇妃亦跟了出去。
大皇子迅速地看了太后一眼,却从太后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暗示。正当他迟疑间,五皇子笑道:“大皇兄,难道听不懂太后的话么?太后让我们下去歇息,难不成皇兄是想着什么特别待遇?”
大皇子愤愤地瞪了五皇子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退。其余三位皇子也退了出去。
太后望向龙床上的帝王,眼神一阵空茫,“朝阳,你也下去休息罢。”
帝姬猛地抬起埋在太后肩头的小脸,面露疑惑,“太后……”
“下去罢。”淡淡的话语中隐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朝阳帝姬深深地望了望面前的老妇人,应了一声,缓缓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只余下一位丧子的六旬妇人和帝君那早已冰凉的龙体。
皇城的宫墙外,一抹白色的人影仰首向天,暗夜中闪烁着无数璀璨的星辰,而惟独那颗曾灿极一时的龙辰,代表人间帝王的帝星,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天数,这难道真的是天数?”白衣人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微风过处,拂动他的衣袖,明黄的光芒一闪即逝。
白衣人叹了口气,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了他的侧面,清癯的脸上隐现细碎的皱纹,年轻不再。而他深邃的眼中,折射的是透知世事的神光。
白衣人忽地以食指隔着虚空在地上刻画,每一笔下去,都有石屑从地上跃起,一笔一笔,极为缓慢。
若是有人瞧见这一幕,怕是要惊骇地以为碰上神人了罢。那地面以坚硬无比的玄武岩铺就,纵是直接以手触地刻画,那人也当属天下绝顶高手之列。而白衣人竟毫不费力地隔着虚空刻画,那份功力当今之世怕是无人堪与匹敌了。
白衣人停止了刻画,目视前方。前面的地上隐隐透射着帝君君临天下的霸气。他竟然刻画得如此传神,地上的帝王之像栩栩如生,眉宇间的气势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白衣人注视良久,低低地自语,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终于,在皓月隐去的瞬间,他挥袖抹去了地上的痕迹。
他紧了紧衣袖,足间轻点,如御风般驰骋而去。衣袂翻飞,更衬得他出尘飘逸,恍若天人。
第四章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支持的感觉真好!
我会继续更新!
当期待已久的晨曦从漫漫云层中透出第一缕曙光时,皇城的金瓦依旧闪耀着夺目的艳光,丝毫不因旧帝的逝去黯淡一分光泽。
帝君驾崩的第一天早朝,象征着天下权力的帝位空无一人。倒是殿上重重帘后显出一张苍老却不乏精明的脸来,那是当朝太后。
帝君自马上得天下之际,其父已殁,其母尚存。故立国之初,尊其父为先帝,尊其母为皇太后。愿天下与母共享之,故允太后垂帘听政之权。
而今日,这个没有帝君的早朝则由听政的太后一手主持。殿下群臣见太后良久不语,莫不心中惴惴,暗自揣测。
终于,帘后传来了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众卿皆知,帝君已于昨夜陡然驾崩,普天共悲,四海同哀。帝君在位时尚未立储君,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依众卿之见,皇诸四子,何人当立?”
重重帘后,太后将目光锁定在两列大臣最前端的那个身影。那人年约四旬,面相奇伟不凡,闲散而立,却自有一种难掩的风概,正是当朝宰相。
帝君得以开创金龙王朝,有两个人绝对是功不可没的。自他立志平定天下起,当今的宰相欧阳檀与无上将军霍武就一直追随身侧,一文一武,相辅相成。
欧阳檀长于谋略,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霍武精于武略,辗转千里,攻城掠地。定国后,两人被封为一将一相,掌控了天下的实权。然而,合作了近二十年的将相之间,虽无不睦的流言传出,但两人并无相交,却是不争的事实。
将相二人在政见上颇有龃龉,然而每每遇上朝中大事,两人的意见却又惊人的相似,这一点让众大臣颇为不解。而今,无上将军远赴边城,朝中重臣也就惟有宰相欧阳檀了。
明明感受到了帘后的目光,欧阳檀却只是微微一笑,眼神有意无意瞟向当朝国舅。
国舅卢执正是皇后的亲兄长,不同于皇后的温雅淡定,卢执对权势有着无比的渴望。虽然他的长相颇为温文,然其细而狭长的眼睛却透露了他贪婪的本质。帝君在位时,有感于前朝外戚擅权的严重后果,故在赐予国舅崇高地位的同时,抑制了他的实权。因此,他在朝中的地位虽尊崇,却无甚实权。不甘的他,一意为外甥,即三皇子立为储君而奔走。
此刻,国舅的眼神一动,朝礼部尚书使了使眼色。礼部尚书心领神会,跨步出列,首先打破沉默,“微臣以为,三皇子宽和仁厚,有仁君之风。况且三皇子为皇后所出,自古子以母贵,天经地义。”
有了礼部尚书作表率,户部尚书立即出列附议,“微臣以为,礼部尚书所言极是。”
见礼部、户部已抢了先机,刑部尚书不甘其后,不待太后表示些什么,便朗声启奏,“五皇子天纵英姿,先帝在世时亦嘉其勇决。微臣以为,立五皇子为帝,实是众望所归。”刑部尚书刻意提及先帝对五皇子的宠爱,意图打动太后。
然而,帘后依旧是沉默,太后的脸在珠光摇曳间闪烁不定。
宰相欧阳檀瞥了一眼珠帘,会心一笑,太后心目中的人选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轻易变更的?所谓廷议,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不过天下间,真有尽如人意的事么?纵使是英武睿智如帝君者,亦不敢轻易立下储君。然而帝君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愿呢?宰相欧阳檀目露深思。
就在宰相心思流转间,工部尚书似是揣摩到了太后的心意,昂然出列,“微臣以为,大皇子勤政爱民,当是新帝的不二人选。”浑厚的话音满室激荡,蓦然惊醒了沉思的宰相。
“微臣亦以为,大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吏部尚书上前附议。
一道探询的目光从帘后射出,欧阳檀却仿若未觉,依旧如往常般从容而立,意态闲散,既未露赞同之色,也未透反对之意。
片刻,兵部尚书启奏,“微臣以为,四皇子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夷人臣服。立为新帝,实是我朝之幸。”
大景王朝在将相之下,下设御史台、谏院,然一台一院地位虽高,反倒不若六部掌有实权。六部分别为兵部、工部、礼部、刑部、户部、吏部。六部各有所恃,帝君在时,已成难解之局,如今帝君骤逝,六部之争愈加激烈。
一直沉默的太后开口了,言语含威,“六部尚书既已各抒己见,倒不知宰相大人意属何人?”
——终于还是来了,欧阳檀颔首一笑,“四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龙,出类拔萃。帝君在时,储君之位亦是悬而未决。微臣愚鲁,不敢言何人当立,恐负帝君所托。惟愿太后明鉴,策立新帝。”
一番连消带打,轻易脱身事外。太后紧紧攥住御座扶手,满是褶皱的手隐现青筋。宰相欧阳檀老奸巨滑,从不以心思示人,若是没有他的支持,任何皇子想要登基为帝,只怕不易。他的心中究竟有没有属意的皇子?如果有,又会是谁?
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与疑惑,太后再一次缓缓开口,“宰相大人与无上将军为朝中两大重臣,帝君引以为左膀右臂。而今帝君骤逝,无上将军远赴北地,朝中由宰相大人一力独撑。哀家一介女流,不敢对策立新帝这等朝中大事妄作置评,还须借重宰相大人的明见。众卿以为然否?”
殿下群臣喏喏称是,一致将目光投向宰相。欧阳檀虽一向韬光养晦,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不容忽视。当此之时,他就是想脱身也难了。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国舅卢执,“太后何不听听国舅爷的意思呢?”
太后陡然色变,心思百转。宰相究竟是何用意,只是为了借国舅脱身事外,还是……还是暗示他支持三皇子?
国舅卢执亦是脸色丕变,眼珠一转。蓦然听得太后垂询,心思一变,“启禀太后,微臣以为五皇子颇有帝君遗风,帝君在时,亦宠幸有加,太后以为五皇子如何?”他明知太后意属大皇子,而自己支持三皇子又不能明说,便故意抬出太后不喜的五皇子。
真是一个比一个老奸巨滑,太后以目光扫过宰相与国舅,心中冷笑,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立即有大臣出列反对,“臣以为,五皇子狂放有余,威信不足。四皇子威震天下,当为新帝。”
一旦有大臣出言反对,其余大臣也不断出列,言语不绝。
“臣以为,四皇子虽然战功赫赫,却缺乏治国的才能。三皇子才德兼备,宅心仁厚,必为仁君。”
“臣以为,三皇子温文有余,决断不足。大皇子行事果决,是新帝的不二人选。”
“臣以为大皇子……”
“臣以为……”
朝廷之上,众大臣就谁当立为新帝一事争论起来,不断有大臣挺身拥护自己效忠的对象,排挤其他的皇子。纷纷嚷嚷间,廷议已成闹剧。
宰相欧阳檀微笑地旁观,始终不发一语。国舅卢执亦没有加入到纷争中,只是目光在宰相和太后间游离。
“行了!”威严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尽管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太后依旧皱紧了眉,缓缓地宣布道:“群议三日,再行定夺。”
“退朝!”宣旨太监尖声高叫。
第五章
第五章
从朝堂上回到寝宫,太后即刻命人请四位皇子觐见。皇子并没有上朝的权力,只有当新帝登基之日,分封诸王,被正式封为王的皇子才能入朝。
太后握着边城八百里急件,神色忧然。北方黎国十万大军陈兵疆上,边关告急。值此内忧外患之际,纵是精明干练如太后,亦不由慌了手脚。她紧紧攥住急件,闭上了眼,眼前浮现的是帝君棱角分明的脸,镇定且从容。太后喃喃自语,嘴角含涩,“皇儿,如此之势,你让母后如何化解?”
“太后。”四位皇孙的呼唤终于让沉思的老妇人凝起神智,她睁开眼,没有掩去目光中的忧色。
她以目光扫过四位皇子,心中不免暗叹,诸皇子中,她最宠爱的就是大皇子。他的生母正是太后的亲侄女,当年她最早诞下皇子,本当立为皇后的,然而也正是太后鉴于前朝外戚祸政,一世而亡,生恐后族权势过盛,重蹈覆辙,才力阻封后。为此,仅封为贤妃的她郁郁而终,留下幼子玄渊。
太后一直以来心中耿耿,亲自抚养玄渊,祖孙二人相处十几载,感情自是深厚。帝君在时,她曾多次要求立大皇子为储君,一来可补心中歉疚,二来她也实在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皇孙可以统御天下。
而如今,在她可以做主立下新帝的今时今日,这位深谋远虑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