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整个石室,有两个房子大小,分隔成内外两间。
屋顶上,一块小小天窗,使得室中景物清晰可见。外间石室中,一条灰色毛毯上,盘膝坐着一个剑眉朗目的少年。
十几年的天牢生活,并未使他有着狼狈之状,长发整的很齐,盘在头上,一袭灰衣,虽然破了几处,但却不见皱纹。
张岚和赵一绝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少年身上,两人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可谓阅人多年,只觉那盘膝而坐的少年,神韵清朗,但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漠神情。
赵一绝轻轻咳了一声,道:“朋友。”
灰衣少年拾头望了赵一绝一眼,缓缓说道:“狱官大人,有什么吩咐?”
赵一绝低声说道:“兄弟不是狱官。”
灰衣少年怔了一怔,道:“不是狱官,你是什么人?”
赵一绝道:“咱们是受了朋友之托,费了极大的气力,混进了天牢中来。”
灰衣少年沉吟了良久,道:“十余年来,从来没有人进来探望过我们母子,我们也没有朋友。”
赵一绝道:“朋友自然是有,不过,你的年纪太轻,记不得罢了”
灰衣少年道:“那么,两位是受了何人所托?”
赵一绝道:“这个么,咳咳,其实说了你也不认识。”
灰衣少年道:“那么两位来此的用心何在?”
赵一绝道:“不知在下等可否和令堂谈谈?”
灰衣少年摇摇头,道:“我母亲不喜和生人见面。”
赵一绝一抱拳,道:“劳驾你朋友,替我们通报一声如何?”
灰衣少年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两位请稍候一下。”站起身子,缓缓向内室行去。
片刻之间,那灰衣少年扶着中年妇人,缓步行了出来。她穿着一身蓝色灰衣土布衣裙,鬓间微现斑白,虽是死牢中的囚犯,但神态之间,仍有着一种高贵气度。
赵一绝一抱拳,道:“夫人。”
中年妇人停下脚步,目光在赵一绝和张岚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两位不是天牢中的狱官?”
赵一绝道:“我们是专程混入天牢,探望夫人和公子而来。”
中年妇人嗯了一声,道:“天牢中戒备森严,怎容得两位混入?”
赵一绝笑一笑,道:“钱可神通,我们花银子,买通了狱卒,混至此地。”
中年妇人道:“如是老身的记忆不错,我和两位从未见过。”
赵一绝道:“咱们确是第一次拜见夫人。”
中年妇人道:“既是从未晤面,两位为什么要见我们母子?”
赵一绝道:“咱们虽然没有见过夫人,但对夫人的为人却是仰慕的很。”
中年妇人脸色一寒,冷冷说道:“老身虽是犯罪官员之妇,除了当今王法可惩罪老身,其他之人,不能对老身有丝毫轻薄。”
赵一绝呆了一呆,道:“夫人,在下哪里说错了?”
中年妇人道:“咱们素昧生平,你怎么出言无状,对老身道出仰慕二字。”
赵一绝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是粗人,咬文嚼字的话说不来,如有词难达意之处,还望夫人、公子勿怪。”
中年妇人脸色稍见缓和,但语气仍甚冷漠他说道:“好!咱们不谈此事,你们是何身份,找我们母子作甚?”
赵一绝说道:“在下做了几笔大生意,此番前来,乃是想设法救夫人和令郎离开天牢。”
中年妇人道:“先夫在世之日,为官清正,虽然身受株连拿问天牢,但老身相信沉冤总有昭雪之日。”
赵一绝啊了一声道:“可是尊夫……”
中年妇人接道:“我那丈夫虽然含恨气死在天牢之中,但他的沉冤,仍有清雪之日,还他清白官声。”
赵一绝道:“夫人说的也是。不过,你们母子囚居天牢,在下或可效劳。”
但闻呀然一声,厚重的木门大开,那姓梁的闪身而入。
中年妇人望了那姓梁的一眼,道:“那要如何接我们母子出去?”
赵一绝道:“只要夫人愿离天牢,在下总会想出办法。”回顾了那姓梁的一眼,道:
“梁兄,你来的正好,咱们再谈一笔交易。”
姓梁的呆了一呆,道:“赵兄准备和兄弟再谈些什么交易?”
赵一绝道:“兄弟想把王夫人母子救出天牢,不知梁兄是否有办法?”
姓梁的沉吟了一阵,道:“天牢中人,都是钦命囚禁的犯人,这个只怕是有些因难……”轻轻咳了一声,道:“不过,俗语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是赵兄肯用银子铺条路,也许能够走得通。”
赵一绝道:“只要有法子可想,兄弟不怕用银子,梁兄可否开个价码过来?”
姓梁的笑道:“这件事,照兄弟的看法,只有一条妙计,移花接木。王夫人母子,住在天牢十六年,在下记得那时王公子只不过两三岁,如今已是弱冠之年,王夫人也已经两鬓斑白,大约除了天牢中的狱官之外,满朝文武都不会记得王夫人了,这就容易了。”
王夫人接道:“两位不用多费心机了。”
赵一绝愣了一愣,道:“为什么?”
王夫人神情肃然他说道:“我们母子愿离天牢,但我们要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什么移花接木的妙计,恕老身不能领情。”
姓梁的怔了一怔,道:“你们母子要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王夫人道:“不错,我们要堂堂正正离开这里。”
那姓梁的似是生患要断财路,急急接道:“那要皇上手渝,刑部的堂令才成。”
王夫人道:“正是如此,要我们母子离开天牢,就要皇谕,部令,正正大大的放我们离开此地。”
姓梁的摇摇头,道:“这太难了。”
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王夫人,就在下所知,夫人和令郎都是死罪,因为王大人气死天牢,他的生前同寅,对夫人母子,十分同情,多方掩遮,才拖了十七年。大概是当今皇上,已把此事忘去,就在下任职天牢二十余年所闻所见,从没有判决的死囚一拖十七年的事情。”
王夫人冷冷说道:“如是要杀老身,老身倒极愿追随先夫于九泉之下。”
赵一绝道:“夫人不怕死,但令郎却是无辜之人,再说王家只有这一脉香火,如是含冤而死,那未免太可怜了。”这几句话,大约是击中王夫人心坎,脸上顿然泛现出痛苦之色,缓缓流下来两行老泪,道:“孩子,你想怎么办?”
灰衣少年淡淡他说道:“孩儿悉凭母亲之命。”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神色如常,似乎是生死大事,全不放在心上。
王夫人黯然叹息一声,道:“你爹爹如是还活着,这等事,就用不着为娘费心了。”
那姓梁的打蛇顺棍上,接口说道:“水流千江总归海,你们母子既是决死之犯,自然会有大决之日,好的不能再好,也是个老死天牢的下场。”
王夫人缓缓说道:“两位为什么一定要救我们母子?”
姓梁的道:“救你们两母子的是这位赵兄,在下么,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一个配搭罢了。”
王夫人目光转到赵一绝的脸上,缓缓说道:“不论你是何人,但你救我们母子之心,老身十分感激,不过,先夫虽然是蒙受冤枉死去,但他的清白却不容受人茫污,不论你花去了多少银子,我们母子也无法接受你这番好意。”
赵一绝道:“这么吧!夫人免去皇上圣偷,在下到刑部弄个公文,接夫人离此如何?”
王夫人道:“我要刑部堂堂正正的文书,你如是想伪造一份公文,骗我们母子,那就打错了主意。”
赵一绝道:“保证是刑部公文,上面有刑部的堂印,三两天内,在下带人来接夫人,我先告退了。”
抱拳一礼,转身欲去。
王夫人高声说道:“慢着。”
赵一绝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王夫人道:“你贵姓啊,为什么一定要救我们母子。”
赵一绝道:“在下姓赵,双名一绝,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王夫人道:“什么人托你救我们,可否相告?”
赵一绝道:“这个夫人不用追问,到时候他会和夫人见面。”
王夫人沉吟了一阵,道:“你在哪个衙门办事?”
赵一绝道:“在下和公门无关,我是个做生意的人。”
王夫人啊了一声,道:“你做的什么生意?”
赵一绝怔了怔,忖道:这位王夫人,看起来是一个十分正派,端庄的人,如是据实告诉她,我在开赌场,事情非砸不可,不得不说几句谎言骗骗她了,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
“兄弟开了几家银号,这几年营业委大,赚了不少钱,所以用钱的事,夫人不用担心。”
王夫人啊了一声,道:“老身还得想想看,才能决定。”
赵一绝道:“好吧,夫人慢慢地想,不过,在下希望夫人该为令郎想一想,他年轻轻的,又是一脉单传,不能老死天牢。”
王夫人冷冷他说道:“我知道,我会仔细地想,三位请恕老身不送了。”言下之意,无疑是在下逐客令。
赵一绝道:“夫人保重,在下去了。”
那姓梁的举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木门忽然大开,原来,这死牢木门,除了明锁之多,还有暗锁,里面的人,无法打开。
姓梁的抢先带路,一面低声说道:“赵兄,到兄弟的公事房里坐坐。”
赵一绝道:“好!在下也正要和梁兄谈谈。”语声一顿,接道:“兄弟只知道你姓梁,还不知道台甫怎么称呼?”
姓梁的微微一笑,道:“兄弟叫梁大谋,大小的大,谋略的谋。”
赵一绝道:“梁兄这名字,起的不错啊,狮子大开口的大,谋财害命的谋。”
梁大谋哈哈笑道:“赵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兄弟只要是答应了一定办到,我梁大谋的金字招牌,赵兄不妨去打听打听,不过,兄弟是大谋大略的人,不办小事。”
赵一绝笑道:“我还道只有提督府衙门的狱官,收受贿赂,想不到天牢中的狱官胃口更大。”一面说话,一面回顾张岚微笑。
梁大谋道:“这叫做天下乌鸦一般黑。”
谈话之间,人已到了一座青砖砌成的房子前面。梁大谋推门而入,欠身肃客,一面说道:“赵兄请进。”
赵一绝目光转动,只见房中都是木柜,一张红漆的长桌上,放了不少案卷,心中暗值:
“这小子似乎是天牢中的师爷,看来倒似是很有点权势的人物。”心中念转,口里却道:
“梁兄在天牢中担任什么职务?”
一个青衣童子,捧着木盘奉上了三杯香茗后,又悄然退了出去,而且又顺手带上了房门。
梁大谋笑道:“不瞒你赵兄说,兄弟在天牢中掌理文案、已经十有余年,历经了五任天牢主事,兄弟一直是办理文案事务,老实告诉赵兄,如是兄弟办不通的事,大约别人也很难办通了。”
赵一绝道:“天牢中事,你梁兄大概确有此能,但刑部中事,只怕你老兄无能为力了吧?”
梁大谋道:“兄弟和刑部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和刑部文案主事,十分熟悉。”目注张岚,突然住口不言。
赵一绝笑道:“这一位是兄弟的心腹,兄弟的事,他无所不知,梁兄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梁大谋点点头,道:“赵兄可真的准备要到刑部替他们办个公文吗?”
赵一绝道:“不错。兄弟说出口的话,一定要设法办到。”
梁大谋道:“赵兄准备如何下手?”
赵一绝道:“这一点,兄弟还没有想到,不过,千句归一句,兄弟花钱办事。”
梁大谋笑一笑,道:“花钱也得有路子,要不要兄弟给你谈谈?”
赵一绝道:“梁兄知道,我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梁兄盘算一下,自己能否办到?”
梁大谋道:“今晚上兄弟就给赵兄去问,不过,赵兄准备用多少银子,先给兄弟一个谱儿才成。”
赵一绝望着梁大谋,笑一笑,道:“这方面,兄弟是外行,应该用好多银子,梁兄心里想必早有一把算盘了。”
梁大谋打个哈哈,道:“赵兄,兄弟只能办到买命顶替,走了王夫人母子,还要有另一个王夫人母子进入天牢,一条命多少钱,世无定价,花多花少完全没有准儿。再说上至天牢主事,下到守门的狱卒,上上下下,全都得银子打点,你说,这要花多少钱。另外,还得加一张刑部的公文,这个帐,赵兄也不难算得出来。”
赵一绝沉吟了片刻,道:“梁兄,这种没有谱儿的事,很难算出阶码,干脆你梁兄包了干,刑部公文、两个顶名的男女,都归你梁兄找,不过,这些事,不能让王夫人母子知道。”
梁大谋道:“这方面你放心,只要咱们谈对了价钱,这些事办的完美无缺,只要银子能花到家,连皇上的圣愉也可以买到,赵兄大概心中明白,这种钱没有人能够独个儿吞下。”
赵一绝道:“这个兄弟知道,梁兄开价钱吧!”
梁大谋道:“赵兄进天牢看看王夫人,化了两千两黄金,这档子事,比进天牢难得多,至少得五千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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