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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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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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手再次握在一起,常小健感觉到她再不象上一次那样有力。中了魔法的仙女,变成再平凡不过的小姑娘,蒋芸姗一晚之内,生涩和甜蜜的感觉一起尝到,喃喃道:“你好象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你居然会在什么社团里 ……”
  “你不是想说,我们混黑帮;却也装绅士吧?”常小健敏感地笑了。
  蒋芸姗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天不知怎么了,我总是口不择言。刚才,我就,对不起……我,是想说……。”
  她不知该如何讲才能解释清楚,象她这样的青年,以藐视世俗为荣,根本不在乎常小健是干什么的,只要他不是军警的走狗。
  “不用说了,我明白!”
  “你明白?”
  “是,我想我明白。”常小健的声音突然变轻。
  心脏象被撞击般,蒋芸姗有一种麻麻的类似触电的感觉。江声响在耳畔,她却更加分明地听到了对面的心音。一直以为今夜只有自己心跳过速,她终于找到了另一颗同样节奏的心。惊喜之中,她知道充斥内心许久的奇妙情感,并不象想象般寂寞孤单。他们长时间静静地站着,心中充满了美妙的悸动。
  分别时,他们拥在了一起,常小健问:“我们明天还来这里,好吗?”
  蒋芸姗羞涩地点头。
  清朗的夜空中,星光点点,初夏的空气中,震颤着海关大楼悠远的钟声。天使悄然射出的箭,终于穿透了两颗年轻的心之间那薄如蝉翼的隔膜。他们这一年都是十九岁,未谙世事,踌躇满志,才华相当,心意共通。正因如此,感情才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以后的生活起伏跌宕,历尽暴风骤雨,外滩的这个夜晚却如一幅美丽的画,一首明快的诗,深深地定义在他们生命中,永远挥之不去了!
  泰利银行董事长蒋湛公馆,蒋大小姐回家已是夜里九点,见到表弟蒋器在厅中坐着,会同了小弟阿斌都在做鬼脸给她,她根本没在意,对全家人笑叹道:“忙了一天,好累呀!”
  父亲冷笑:“是啊,编些莫名其妙的歌子骂政府!我都替我们家大小姐累!”
  母亲担心地看着丈夫:“有话好好说! 阿姗,你坐下,你爸爸有事问你。”
  蒋芸姗看出气氛不对,收起笑容坐下去,蒋湛却站了起来,一手插在马夹袋中,一手夹了烟在空中挥动着,脸色极其难看:“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读书,天天同那些激进份子混在一处,挑唆同学,妄议时政,批评政府,简直没有了起码的斯文!”
  蒋芸姗听出端倪,轻描淡写道:“爸,同学们一起玩一玩,搞搞活动,没有这样严重吧,您都是听谁说的?”
  蒋湛哼然不答,母亲开始责怪:“看看,现在外边那样乱,你都九点了才回家,我们都担心你吗。阿器阿斌接你好几趟了!”
  蒋湛狠狠道:“不用避重就轻,这孩子现在已经不成体统,丢尽蒋家的人!”
  蒋芸姗转转眼珠辩道:“我的成绩每年都在系里名列前茅,连年得头等奖学金,我给你们丢什么人了?一定又是爷爷那个老顽固,又要惦记着把我嫁出去,所以你们才限制我!”
  阿斌和蒋器全无声地笑,他们都知道,蒋家老祖宗蒋方达,近年来总主张要把长孙女早早嫁出去,比蒋湛夫妻还着急,这已经成了全家的一桩笑谈,连蒋湛都说过老父亲年纪大了,太过迂腐。蒋芸姗从小到大成绩骄人,无可挑剔,蒋家小辈中,加到一起聪明好学也都不及她一半。蒋湛被女儿嬉皮笑脸地回敬一番,仍气鼓鼓的:“不要扯远,你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江边!浦江夜色美极了,临风羽化,虽登仙不能及也。我去散步,找诗兴,不可以吗?”蒋芸姗一边跩文,一边故作天真,不过说的倒是实话。
  “散步到这么晚,我家大小姐好兴致,和什么人在一起?”蒋湛继续逼问。
  “朋友!没有友人相伴,女儿就会学李白捞月,一去不返。爸爸,你也不想我一不留神喂了江里的鱼吧?”蒋芸姗企图用撒娇逃过这通夜审。
  “恐怕是开什么秘密会议,讨论如何和政府作对吧?我听说你现在赤得发紫,已经信了共产主义。”蒋湛冷嘲热讽。
  蒋芸姗吐吐舌头,不敢接这个话题,低眉顺眼地嘟囔:“我是乖女儿,一向循规蹈矩,这是谁在造我的谣吗?”
  阿斌立刻把手指放在脸上滑起来,就连蒋器也觉得好笑,蒋芸姗在家里,自小性格独立敢说敢做,可算不上乖女儿。
  “你们圣大的校长把电话都打到老爷子那去了,你爷爷大发雷霆,发话让我们管教你!今后,你不许参加什么活动,下课就给我早早回家!不听话就停学回家准备嫁人!”蒋湛这年已经五十五岁,为了大女儿挨老父的训斥,现在还觉得颜面无光。
  阿斌一下子喷笑出来,蒋湛狠狠一瞪:“阿斌你也听好了,你阿姐就是前车之鉴!” 
  蒋芸姗理直气壮:“我的父亲大人,都什么年代了,你这个留英硕士还居然说出这样陈腐可笑的话来! 祖父是个老古董,你也要和他一样?可惜姑姑不在,不然她一定会和你好好争辩一番,封你个封建卫道士当当! ”
  “你姑姑?你爷爷就是怕你象她那样!”蒋湛想起父亲一直以来的担忧,也不管蒋器是否在场,口不择言:“你就跟你姑姑学吧,看能学出什么样子!”
  蒋器首先不干了:“舅舅,蒋清怎么了?她可是中国人的骄傲!”
  蒋湛知道自己说过了头,忙对外甥解释:“不,不是说你妈。”
  “哈哈,语无伦次!”蒋芸姗笑着批评着父亲,鸟一样飞上楼去。
  蒋湛垂头丧气:“说不得了,生生叫你妈给娇纵坏了!”
  蒋夫人站起身来不以为然:“也不知是谁从小把女儿给捧在手心里,还说我?”
  蒋器好气又好笑道:“没这么严重吧!年轻人搞搞纪念活动,游行集会很平常,你们不要太紧张。”
  “唉!阿器,那是美国!你才回来几天,哪里知道国内的情势,现在乱得很!各地都闹学潮、工潮。南京政府对付学生运动,向来是怀柔不成转高压。姗儿思想这样左,说不定已经和共产党沾上了边,这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涉世未深,自以为聪明,对大人的话听不进去。八年抗战证明了,中国,只有一个合法政府,只有国民党才是正宗。不管是共产党还是其他什么党派,统统都是小玩闹,是撼不动南京这棵大树的!”蒋湛忧心忡忡。
  中学生阿斌道:“老师和同学们天天都说物价飞涨,日子难过,是因为中国有个四大家族,他们敛财无度,民怨四起。”
  “那是共产党的宣传!凡是要篡夺天下者,都唯恐政权不乱。恶意中伤、人身攻击政权要人,瞽惑民心,是惯用方法!”蒋湛摸着已经白起来的头发,老于世故道。
  “我不懂你们这边的政治,但知道一个政权要压制民主呼声,那就是对自己没信心。”蒋器笑着评说。
  蒋湛望着外甥忧心忡忡:“收收这满脑子美国式的民主自由,别和你表姐一般见识! 年轻人,光有热情是不够的,中国不同美国!云南去年学生闹事,政府用手榴弹炸,死了多少人!”
  蒋器闻言色变。蒋夫人道:“唉,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愿意看到国家动荡,政权混乱的,刚过才几天的好日子呀,唉! 对了阿器,你的哮喘好些了吗?你舅舅给你找的气功师怎么样?”
  “好多了,舅妈。”
  “还是你乖。有时间帮我们劝劝你表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你比阿斌还亲呢!“
  蒋芸姗的闺房,她手持着一卷书来开门,姿容秀雅,容光焕发:“阿器是你呀,今晚不走了?”
  蒋器走进来,见表姐的闺房只开了一盏台灯,映着一壁的书籍,墙上几幅油画全是他的手笔,他很自然地坐在表姐的床上,顺手抄起枕边的一本书,看封面是《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一知半解翻了几页,看出是本政治书,没兴致地放下,又拿起一本《呐喊》,来了些意趣,指了封面笑道:“我认识,这是鲁迅吧?中国版画的倡导人,他还写书吗?”
  蒋芸姗哑然失笑:“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了,鲁迅先生可是大人物,美术只是他的涉猎之一,对这位先生三言两语和你这个美国人讲不清楚。他已经过世了,葬礼堪比国葬,身上覆了一面旗,写着‘民族魂‘三个大字!”
  蒋器深深地注视着她:“姗姐姐,不要在这里呆了,我们一起去美国吧!”
  “你说什么?”
  “舅舅说,中国政府不光在打内战,还屠杀学生,这太可怕了!美国可是崇尚民主的社会,至少你会感到呼吸自由。”
  “阿器,外边再好再安定,也不是自己的家。你在国外长大,对国家、民族这些概念可能很淡薄,可我们不,抗战胜利的时候,我们都多么兴奋,以为国家从此会好起来,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可一年还不到,盟军就横行起来,竟然强奸女大学生。国民党更腐败,只顾接收占地盘,根本不想建设国家。现在更是为了打内战苛征军粮,连芜湖、无锡这样的大米仓都满是抢米的饥民,国立大学的公费生一天的口粮只有2根油条,上海的工人自发起来走上街头抗议政府,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二十万!这种时候如果我们都以沉默自保,或干脆逃避海外,这千疮百孔的国家怎么办?”
  蒋器听不进去,只顾想自己的心事,眼圈都红了:“姗姐姐,你,你可别有什么事!”
  “阿器,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我是叫你和舅舅吓的。姗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样热衷搞政治运动,你不会真的为了这个把命送了吧?”
  蒋芸姗跳将起来,用书狠狠打了表弟一下:“天哪你说什么呢?本来以为你会支持我,怎么和爸爸一样饶舌!”
  蒋器还在想他的心事:“不行,你什么时候去游行,告诉我一声!”
  “做什么,美国大学生艺术家支持上海学生运动?”
  “不!我得保护你!”
  “啊?我的器少爷,你这样子还保护我。乖乖在上海治病,把身体养养好。我在蒋家已经是个叛逆,可不想再把你带坏了。”
  “不,姗姐姐,我真怕你出事。明天起我跟你上学去!”
  蒋芸姗这才觉出表弟认真了,不由嗔道:“阿器!你想什么呢?那成什么样子了!”
  蒋器开始用英语表达:“不,姗姐姐。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伯明翰读小学。从那里起我就有个愿望,我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天天听你叫我阿器。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周围的人全是高鼻蓝眼,都不把我这个黄皮肤的孩子放在眼里,我也没什么朋友,直到有一天,蒋清领来一个小表姐,她的皮肤是象牙色的,眼睛和我一样是黑颜色,是她叫我知道了,我并不是一个丑八怪,一个异类。很奇怪,教一千遍一万遍我是中国人,不如你手指酒窝轻轻一笑来得记忆深刻。”
  蒋芸姗笑起来,她也记得当年见到用手擤鼻涕的小表弟的样子,不由用手弄弄他的头发。蒋器感受她的温柔,不由眼睛闪亮:“还记得你第一句话对我说什么吗?你说:你为什么不会讲国语。天哪,我当时就发誓,我要为一个女孩学会中文,我要为一个女孩当中国人。那就是我的表姐,蒋芸姗。我们一起在伯明翰上了三年小学,我们总是手牵着手去上学,我不许别人叫你伊丽莎白,因为那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你在英国住了四年,给我留下了无尽的想念。小学毕业,你回中国的时候,蒋清带我们去法国,在卢浮宫里,你对我说:要是能天天看到《蒙娜丽莎》那该有多好。我一直记着你的话,发誓学油画。我对我的第一个老师说,我学画的目的,要为了画我的表姐,她是最美丽的东方女孩,我要她成为我的蒙娜丽莎!”
  蒋器来到蒋芸姗身前,拉起她的手:“我每年回来上海,就是为了能看到你。我的人生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你!”
  书掉在地上,蒋芸姗紧张地抚着额角,向那狂热的少年摇摇头:“阿器,不对!先等一等,你把我弄糊涂了!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有不对劲!别逃避我的话,你还听不懂吗?我爱你!” 
  “你说什么呀,我是你姐呀!”蒋芸姗完全陷入混乱。
  蒋器也觉得吓着了表姐,双手向下压着,尽量将语气放轻柔:“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可以不要小孩子吗,我们领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开一家幼儿园。”
  “阿器!”蒋芸姗缓过一些神来,责备地喊道,这个表弟真是浪漫得无边无际。
  蒋器却已经一脸陶醉,开始畅想:“以后,我们去走遍世界上每一个地方。我画画,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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