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没有前一阵冷,阳光从落地玻璃照进来,让坐在靠窗位置的沈木星有点热。
她是第一个到达餐厅的,刚刚把外套脱下来,严熙光就来了。
相比于之前几次见面,他今天并没有穿着多讲究,只是随便穿了一件黑色格子套头毛衣,领口处露出整齐白色的衬衫领,很普通很随意,严熙光的头发十分浓密,稍稍留长一些随便三七分梳开,发丝黑亮,就让沈木星联想到了90年代的香港男星,不过时尚这个东西轮流转,现在这个发型又流行回来了,现在很火的小鲜肉也都留这种很干净正统的发型。
他往沈木星对面一坐,刚刚沾到椅子边,沈木星就叫住了他:“喂……”
“怎么了?”
沈木星还在纠结:“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组这个局?”
严熙光坐下:“不是说我是你老乡?”
“可是这显然就是欺骗呀,你是我前任,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
“生气就分手,怕什么。”他拿起桌上的菜单在手里翻看。
沈木星白了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过了一会儿,沈木星看看表,小郑还没有来,她自己喝着白开水又纠结了起来。
“要不你先回避一下吧?我探探他口风,问问他介不介意跟前任吃饭什么的…”
严熙光一派淡然,气死人不偿命的认真说道:“要我躲到哪里去,桌布下面?”
“讨厌啊你!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沈木星嘟起嘴,气鼓鼓的看着他。
严熙光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生气了?”他的语气软了软。
“废话……你不提这种非分要求,我至于这么心惊胆战的吗?”沈木星气鼓鼓的说:“我还就真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木星,你把我像得太复杂了。”他说。
“那你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想见我男朋友?”
严熙光淡淡的笑了笑:“他来了我可以坐在他旁边么?”
“干嘛…”沈木星警惕的说。
严熙光没回答。
两人相对而视。
他突然起身站了起来,妥协道:“既然你这么忐忑,我先坐在旁边那一桌。”
沈木星如获大赦:“好呀好呀,你先坐在那里,我探探他口风,如果他很介意,我就说我老乡来不了了。”
严熙光看见她愁眉不展的小脸终于轻松了许多,笑了,转身去了邻桌坐下,两个桌子之间有一层镂空的松木隔断挡着,看不起他的脸。
沈木星透过隔断看他的背影,心里不解,为什么他偏要提出想坐在小郑旁边。
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把他想得太复杂了?
沈木星开始胡思乱想。
按照严熙光简单幼稚的逻辑,他提出想和小郑坐在一起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能够让她一抬头就看到两个人……
然后……
更直观的看清楚,自己到底喜欢哪一个?
第39章 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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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严熙光听话的坐在邻桌,沈木星突然有些愧疚。
其实抛开两个人理不清的那一段感情,抛去心中对他的怨,严熙光这个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当年她出事之后,母亲纵使再反对她和他在一起,也愣是没有挑出严熙光的身上有什么毛病。
他不完美,也不张扬,醇厚得像家乡的黄酒。
对,黄酒。
小郑开车到了饭店,从21层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车钥匙,微笑着朝她这里走来。
他总是习惯于将他那辆奔腾的车钥匙在食指上转啊转,潇洒之态溢于言表。
小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以沈木星的视角,恰好能够看见小郑的正面,也能透过镂空隔断看到严熙光的背影。
“宝贝儿。”小郑习惯性的叫了一声。
严熙光方才还靠在座椅上的身形动了动。
沈木星吐吐舌头,怪她了,搞了一个这么诡异的饭局。
“你迟到了。”沈木星轻松地笑笑。
“今天医院里有事,耽搁了。服务员,点餐。”小郑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就过来了。
“他家鹅肝做的不错,”沈木星柔声道:“你可以点一个。”
“鹅肝太腻了吧?要不先开一瓶红酒吧。”小郑说。
“红酒?”沈木星连忙摆手:“我不喝红酒的。”
小郑却坚持说:“今天一定要点的。”
沈木星没再说话。
他今天有点奇怪,嘴上是笑着的,却没有了往昔的柔情蜜意。
小郑自顾自的和服务员点着菜,沈木星就坐在那里看着他出神。
他年轻时尚的打扮,更像是一杯鲜艳的红酒。
是的,红酒。
服务员拿着菜牌离开了,小郑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说:“出差回来累不累?”
“累啊,怎么不累。”
“没事,吃顿好吃的就恢复体力了,这顿我请。”小郑笑笑。
沈木星时刻记得不远处还坐着一个严熙光,立刻切入主题:“我问你个问题哈……”
“你说。”
“你……”
小郑突然打断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几天没联系你?”
“啊?”
“木星,我先来问你一个问题啊。”小郑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像一张面具。
“你……有没有过……流产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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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星的整个身子都被小张的一句话给冰冻住了。
她像是一尊冰雕,直愣愣的坐在那里。
小张见她傻傻的张嘴说不出话来,突然细细的抽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去了,看向窗外。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僵住了。
半晌,沈木星那张被冰封的脸高傲的微微扬起,那眼神显然是一种自我保护,剧烈的吞咽一声,故作平静的问:“你怎么知道?”
小张不看她,只看着桌子,微微摇头解释着,却没有正面回答:“抱歉,我上个女友是因为不能生育而被我妈妈勒令我们分开的,我们很相爱,但后来我才知道,她不能生育的原因是因为她曾为三个男人堕过胎。”
“我帮你解卡的时候,查了一下你的病史。”
沈木星的耳根刷的一下红了,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
他查她的病史。
前一阵沈木星因为痛经而在人民医院看过妇科,为配合治疗,她跟医生自述过自己曾经有过宫外孕流产的经历,那么想必医院的系统里就被记录过她的既往病史。
医保卡被锁,沈木星让小郑去解锁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去查自己。
他该是有多“细心”?
小张的表情很抱歉,随即又感到释然,她的一句话,让沈木星多多少少清楚了他的动机。
小郑说:“这顿饭我请,木星,查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木星,我们都该感到庆幸,在彼此的感情没有加深的时候互相坦白,你不知道,我跟上一任女朋友分手的时候,我有多痛苦。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木星眯着眼睛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是蛇?
今日的状况,是她始料未及的。
“木星,希望你理解我。”
“分手,有什么理解不理解的。”沈木星忽然冷笑一声,像是被人用尖刀抵住了自己的底线,她浑身的刺都戒备了起来,语气生硬沙哑:“大家以后各走各的,谁用理解谁?你说是吧?”
小郑咬了咬牙,表情也很暗淡,似乎有些不甘心。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
“行行行,千万别说这种话了。”
沈木星现在一想到他叫自己宝贝,就会觉得胃里有一股酸水涌上喉咙。
小郑被她强硬的态度弄得没辙了,舔舔唇,看向一旁,脸色也不怎么好。
两个人开始闹得不愉快了。
半天,他又不甘心的主动开口:“错的是你,为什么你能这么理直气壮?”
沈木星突然把叉子往他的方向狠狠一推!那叉子“叮铃”一声就被扔到了地上,小郑吓了一跳,惊讶得看着她。
沈木星似乎是到愤怒的极点,声音却轻的仿佛只剩一层空壳:“喂,没病吧?我错也没错你身上?”
小郑料到了她会翻脸的可能,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翻脸这样快,她不吵不闹,声音异常冷清,却让人压抑得很。
小郑咬咬牙,突然笑了。
“我有病?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外表看起来倒是蛮清纯,跟我处了一个月了连手都不让我碰!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你和别的男人的过去是不是就要瞒我一辈子?然后让我在死过人的房子里度过余生?”
那是她第一次领教,一个人,如何用没有一个脏字的话语将你千刀万剐。
沈木星闭了闭眼,只觉得大脑缺氧,面门一阵发麻。
她气得发颤,她臊得发狂。
不是为这个人,而是因为严熙光就坐在那里。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和自尊全部被这个男人吸干了。
“先生小姐,你们的红酒。”服务员没有察觉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对峙,走了过来。
红酒在酒杯里掀起一湾浪,犹豫这霓虹闪烁的深圳湾。
“滚。”沈木星今天被对方逼得骂了两次人。
小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票扔在了桌子上,迅速的抓起外套离去了。
“车钥匙。”沈木星提醒他。
他又折返回来,把他的钥匙抓走了。
只是拿钥匙的时候,小郑无意间瞟了一眼沈木星的脸,她的嘴唇是绛紫色的,微微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是真的气坏了。
小郑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低声说:“都不容易,对不起。”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木星望向窗外的夜色。
落地窗下,是霓虹闪烁的深圳湾。
这座城市里的人,每个人都被标签化,优质男、优质女、绿茶婊、烂女人、公子哥、富二代……
她被贴上一张标签,一张病例单就足以说明一切。
没有人有时间去体味你,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去捉摸爱与恨。
是啊,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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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星此刻的心情,不是失恋不是难过。
她很平静的坐在那里,两只手交叉着,堵在嘴上,目光无神的散落在桌面上,双眼失去了焦距。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邻桌走过来,他拽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沈木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她没有看他,只不过拿出一只手在桌上的塑料杯垫上画着道道,一脸苦笑还不忘自黑。
她说:“求沈木星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呵呵……”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深邃的目光中的心疼太浓,让沈木星赶紧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不敢看。
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掌伸过来,覆盖住了她乱涂乱画的手,攥住,攥紧。
“木星,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么?给我个机会。”
沈木星没有抽回手,低下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的嘴唇褶皱颤抖,像是一个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桌面上,声音清晰可闻。
她无声的抱紧所有情绪,不让它们肆意。
真倒霉,最衰的时候总能被他碰见。
严熙光的喉咙吞咽了一声,温暖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摸了摸:“是我不好。”
她摇了摇头,眼泪越来越多。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小的啜泣声渐渐稀疏。
严熙光始终攥着她的那只手,不放开,沈木星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了。
他说……
重新在一起……
他的请求似乎并不算是一个请求,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在等她答复。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自然,他们会在一起,就像是日升月会落,春去秋会来。
“您好。”严熙光叫了一声服务员,却还攥着她的那只手。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女朋友饿了,点餐。”
沈木星讶异地抬头看着他。
服务员把餐牌拿过来,严熙光餐牌递到她眼下去,声音温柔得让人感到温暖。
“看看,想吃什么?吵了一架是不是饿了?”
沈木星还是说不出话,喉咙被眼泪堵住了,看着菜单。
“不是想吃鹅肝?鹅肝想吃么?”他问。
沈木星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我们要一份法式鹅肝。”
“好的先生,还要别的吗?”
“还想吃什么?嗯?”他又问。
沈木星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菜谱的一道菜上轻轻的摸了摸……
“她还要俄式……焖……焖罐牛肉。”
“好的先生。”
沈木星鼻音浓重的问:“那你呢……你吃啥?”
严熙光看看菜单,抬头对服务员说:“她点的都给我来一份。”
“好的先生,还有别的吗?”
“红酒给我撤了。”
“不好意思先生,红酒已经开了是不可以退的。”
“帮我倒掉,谢谢。”
第40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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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的最后一项活动,就是集团的新年答谢酒会。
酒会占用了一天的新年假期,让许多着急回家过年的同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酒会的目的是自然不是答谢员工搞什么三句半表演踩气球游戏,而是邀请集团的新老客户和一起联欢,对于集团的员工来说,就是多加了一天的班。
沈木星过年不用回家,自然也不急,能揽到身上的活,她一点也没推脱。
阿敏倒是愁眉苦脸了好几天,总监骂她的声音,整个办公室都听到了。
沈木星正在写年度计划总结书,阿敏就哭着脸在对面坐下了。
“怎么了?又挨骂了?”沈木星看了一眼刚刚关上的总监办公室的门,问。
阿敏又委屈又生气,窝火极了:“两个部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