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跟姐姐来,坐在那椅子上。”我对李轩说,李轩怯生生看着,踌躇不前。
“不怕,姐姐会在你身边。”我拉着李轩缓步走过去,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半步都不能再退,否则就跌一个粉身碎骨,从门口到那张乌金椅子,距离并不远,但我却觉得隔着千山万水,走得异常艰难,每走一步,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就像一把把磨好的尖刀,朝我的脊梁插来。
“慢着——”君庭威威严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力量,李轩的步伐猛得停了下来。
“护龙司,坐上去。”我的声音不大,但却平缓而有力度,我牵着李轩,继续往跨了一步,在我的示意下,李轩稳稳坐了下去,而我也在他身旁坐下,坦然而镇定地看着大堂的一干人,今日不允许我害怕。
“君将军,有什么话请说。”在君庭威想冲上来之际,古廷已经站在他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古廷高大威武,皮肤黝黑,但双眼睛却特别有神,像天幕的繁星,给人安心的力量。
“护龙司是我们的主上,君某戎马半生,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自问对护龙司一直忠心耿耿,如今他被这妖女毒死,君某今日替护龙司报仇,莫少将与古少将为何要阻挠?”君庭威话落,附和者众,有我心一凛,看来他培植了不少党羽。
“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你说我谋害了我爹,你可亲眼所见?君将军你是朝廷一品大员,身居高位,应该知道话不能乱说。”我冷冷地道。
“护龙司的身体一直很好,自从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进了府,护龙司就离奇身亡,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来历不明?我是谁的女儿,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就看我这张脸就知道,我爹突然离世,我比任何人都难过,如今我爹尸骨未寒,君将军就突然发难,杀守卫,带兵硬闯进我娘的院子,你想将我们孤儿寡母置于何地?你眼里可还有我爹?”
“莫非君将军想将我李氏一族杀一个清光,然后自己做护龙司?又或者我将你想得太不堪,你只想为的妹子的儿子谋位,但为了个人私利,而妄顾护龙司的遗愿?这就是你对护龙司的所谓忠心?”我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说道。
“含血喷人,你这妖女,我今日就杀了你。”
“君庭威,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今日皇上亲封我为贤妃,我李叶位列四妃之首,你却口口声声骂我妖女,辱骂贵妃,该当何罪?我如今是龙符的主人,能调控所有兵马?自然包括你手中的兵马,你今日以下犯上,我要治你的罪,你死十次都不够。”我一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子破碎,我小叶好歹都是冷老爷子的义女,这点本领还是有的。
许是众人想不到我会如此,一时没了言语,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护龙司的死因我们会查明,但绝对与小姐无关,这是护龙司给我们的亲笔书函,上面已经清清楚楚传位嫡子李轩,护龙司写这封书函之时,已经知道身体不行,那时小姐尚未回来。”莫枫与古廷拿出书信传阅,而除了他们,竟然有好几个都尉都拿出了同样的书函。
“这事我玄木也可以作证,是护龙司派我接小姐回来,那时护龙司已经知道自己中毒,大家不相信我,总相信曾大夫。”这个时候玄木走了近来,他竟然是三少将之一。
玄木进来后,气氛变得更加凝固,君庭威眸子明灭不定,我知道他一定是思量着该继续夺权,还是再图大计,如今三大少将都站在我这边,他依然如此淡定,可见他已经势力庞大,老树根深。
我的心砰碰直跳,真怕他孤掷一注,与我们拼一你死我活,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我站了起来,缓缓走下那几个台阶,玄木想阻止,我轻轻摆了摆手,君庭威冷哼了一声,跟了出来。
“千百年来,我们李家为巩固北家天下,牺牲了多少子弟?为了北国的繁荣,耗费了多少心血?我想没有人比君将军更清楚,但当今皇上却处处猜疑我们,想尽办法削弱护龙司,甚至想将它连根拔起,这点别人不知道,我不相信君将军不会不知道?”
“要我执管龙符是爹的遗愿,我不会违背爹,如果你真的想要,那我们今日只能轰轰烈烈打一场,但就算你打赢了,就算你或者李傲做上了护龙司,天下人会怎么说你?你我相斗,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那个黄雀君将军不会不知道?”
“就算你今日运气好,真的将我们杀了一个清光,但缺少了大半军力的护龙司岂不是任由他人宰割?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呀,李轩心仁,即使当上护龙司依然能容君将军,能容李傲,毕竟血浓于水,毕竟坐的是同一条船,谁也不想它沉,但如果对手是当今皇上,你觉得会如何?李叶话就至此,请君将军三思。”
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手心竟然全是汗。
这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日后会有更大的风浪等着我们,我觉得我已经踏出了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第二天,我爹下葬,娘因太过悲痛,大部分时间还处于昏迷当中,根本无法送爹最后一路,许这样也好,如果让她眼睁睁看着爹长埋地上,那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当天来了很多很多人,包括当今圣上,我日后的夫君,我一直跪在地上,头低低垂下,映入眼帘的,只是那那明黄色的袍子,谁也不知道那刻,我的心是多么绝望。
那天听说外面老百姓的哭声震天,听说所有商铺不约而同关铺悬挂白灯笼,而我没有哭,不是不难过,而是我知道我选择的是一条黄泉路,我和爹很快就会见面的。但要我在这个时候,抛下卧床的娘,年幼的弟弟,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豺狼一口一口噬咬至死,我做不到。
爹落土为安之后,我没有时间悲痛,也没有时间去哀怨,我开始接管护龙司,与各个少将、都尉见面,摸清各方面的势力,树立自己的威信。
转眼十天就过去了,明天就是我出嫁的日子,看着那华美的凤冠霞帔,我心生凄凉,我发梦都想不到,我小叶有一天会入宫为妃,会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莫非年少时狐假虎威,跟着小姐到处为非作歹,遭到了报应?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君庭庭手下嚣张的丫鬟,看到我心生畏怯,我摆摆手,大踏步进去。
“哟,贤妃怎么来了?明日你出嫁,你娘身体又还没有好,我们娘俩说几句体己话。”君庭庭一反过去的嚣张犀利,亲热得握着我的手,这女人变脸还真快。
“李叶谢过二娘,我今日过来的确有几句话要对二娘说,我李叶不是什么奸诈阴狠之人,你不犯我,我必然好好待你,但我也绝对不是善男信女,如果你敢对我弟我娘下毒手,我会你死得很惨。”
“你有谋害李轩的能力,但我也绝对有杀李傲的本事,只要我娘、李轩没事,你和李傲就会安然无事,李叶言尽于此,二娘细想。还有我娘身体虚弱,李轩尚年幼日后,还劳二娘多多费心。”说完我也不看她,大步离开。
寝室灯火通明,喜袍红如血,我很有一把将它撕烂的冲动,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已经没有任性的权利。
我出嫁那天,李轩说姐姐真美。
我出嫁那天,娘还没有清醒过来,没有替我梳头,也没有亲眼看着我出嫁,其实我知道娘早已经清醒了,只是她不愿意睁眼看着我走上这么一条路。
街上人群涌动,大家都在盛赞皇上对护龙司一家的恩典,喜乐一路,红花十里,繁华如梦。
宫门缓缓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如一声常常的叹息。
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怕再也走不出去了。
*
008:新婚夜
早上风大,透过吹开的帘子,我看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地上的白雪已经被铲干,干枯的树枝绑着红色的丝绸,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地板铺着奢华的地毯,他们说皇上完全以一国之后的排场迎娶我,隆重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午喜轿到了登天坛脚下,听说皇上会带我一起祭祀北家祖先,到了那里,我盲目地被人牵引着做这样,做那样,心中慌乱,这个时候,我特别想小姐,想冷老爷子,那个我爱了那么久的人,我不敢去想,因为那样会让我更加绝望。
宫人扶着我登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她在我耳边喃喃细语,说现在满朝文武百官都匍匐在台阶之上,她说这台阶都铺上了最华贵的地毯,两旁满是红花,那些都是冬天开花的珍贵品种,如今都被我踏在脚下,她说我是她见过最尊贵的女子,即使皇后当年也没般风光。
“贤妃,再上一个十个台阶,就是皇上牵着你了。”宫人这般对我说,我一步一步往上跨,很慢很稳,但十个台阶的距离竟使这般近。
“贤妃——”一把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不大,虚浮得让我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一把,我的身体在轻微颤栗。
“贤妃,快把手给皇上。”跟在我身后的宫人急急地说,声音带着惶恐。
“贤妃——”尚未等我反应过来,皇上已经牵起我的手,那手如冬日的枯柴,冰冷冰冷的,我感觉有一条长蛇盘旋在我手心,我慌得只想狠命地将它甩开。
浑厚庄严的钟声响彻登天坛,祭天活动开始了,我如木偶一般,完成一项又一项繁琐的仪式,等到这一切结束,滴水滴米未进。
“贤妃今日累了,李嬷嬷你送贤妃回碧水宫,好生侍候着。”苍老的声音带着脉脉温情,顿时四周又是一顿赞美之声,他们都说皇上对护龙司一家恩宠有加,丽妃死后,又再封妃,并且这次还是四妃之首。
小姐,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这个男人,我还能反悔吗?我还有得选择吗?进了碧水宫,我脱了头上沉重的凤冠,李嬷嬷前来阻止,说不吉利。
“本宫累了,你们先出去,皇上在御花园宴请百官,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你在门口守着,皇上回来你通知本宫整理衣着,今天是我与皇上大婚的好日子,有赖嬷嬷一路照顾。”我往她手里塞了一只玉镯子。
“侍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贵妃这般真是折杀老奴。”李嬷嬷千恩万谢地出去了,这座碧水宫因门前有一座碧波荡漾的人工湖而命名,曾经是皇上宠妃碧瑶的寝宫,听说碧瑶碧瑶是北国后宫的一个传奇。
她长得极其美貌,有碧瑶仙子之称,是北国五皇子北天帆与三皇子北天弘、二公主北浅浅的生母,生前北帝百般宠爱,即使年年皇上都有秀女充实后宫,但对她圣恩不减,赏赐年年增加,堪称天下第一宠妃。
有人说就只有她这种仙姿才韵,才能孕育出这般儿女,她的三个子女俱是人中龙凤,二儿子才识过人,温文尔雅,自小精通音律,无所不精。小儿子子北天帆是北国第一美男子,棋艺整个北国无人能出其右,大女北浅浅,模样极像其母,听说十岁时写的《十诫》名动京师,让北国才子名流汗颜,人人都叹碧瑶是落入凡间的仙子,才能生出这般轻灵俊秀的儿女。
只是红颜色薄命,七年前碧瑶就病逝,其女北浅浅,因伤心过度,也随母而去,北帝一夜痛失宠妃爱女,几度昏厥半个月不曾上朝,北国人人伤怀,每逢碧瑶仙子与北浅浅的死忌,百姓还会到暖湖放一盏花灯缅怀,而这座碧水宫就一直空着,七年后,皇上竟然让我入住,怪不得他们都说皇上对我宠爱有加。
“贤妃,时辰到了,让奴才为你沐浴更衣。”入夜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抬来了香汤,然后脱我的衣服,我忙向他们摆手,我不习惯被人脱光,我更不习惯这么多人帮我沐浴。
“贤妃,奴才哪做得不好。”宫女看到我拒绝,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似乎我会随时砍了她们的脑袋一般,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是这般。
“来吧。”我红着脸说,这辈子还从没试过被人人脱光,还要被这么多人一起脱,脱完还要又看又摸,实在是尴尬至极,不过我一想到今晚还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看,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虫子爬过,说真的我很想哭。
那天我哭了,哭得凄厉,哭得绝望,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那五个宫女对我的哭声似乎充耳不闻,继续帮我把每一寸肌肤清洗着,洗了好久好久,似乎如果我身上有那么一点点不干净,会玷污了那九五之尊的帝王。
直到我的身上痛得像褪了一层皮,她们才说好了。
薄薄的衣袍柔软舒适,松垮跨地将我裹起来,但除来这袍子,里面竟然未着寸缕,空荡荡得让我感觉自己依然光着身子,真是见鬼。
“这——这——”
“贤妃,这是宫中的规矩,侍寝的时候都是这般,方便皇上宠幸贵妃,一会这袍子也还要脱的,这皇宫只有碧瑶贵妃、皇后是在自己的宫殿迎驾,其他妃子都要抬到龙腾宫侍寝。”宫女一边帮我整理衣袍,一边说。
“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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