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外面一个门……”上泉秀纲愣住了。
“父亲和光秀‘过了’门，我‘关’门。既然已经‘过了关’，您可不能赖皮哦。”
‘过了关’，就这么个‘过了关’呀！
“如果您女儿不是那么聪明，那就好了呀！”长野业政如此感慨。
明知是被女儿设计了，上泉秀纲却没办法不放他们走。
谁叫女生外向呢？
此时长野业政和上泉秀纲站在城外，虽然觉得好气，却也有一分好笑。他们仿佛觉得，和光秀之间的缘分不会这么浅薄的。
“父亲大人，请允许我亲自带兵追上去，把这个藐视长野家的狂徒杀了。”
倒是长野业政的身后，一位青年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长野业政的嫡子长野业盛，不过他的抱怨完全没能钻进长野业政的耳朵。
“少殿下，业政大人就您一个继承人，被杀了可就……”
“你们说些什么呀？我不是去杀，我是去被杀……不对！我不是去被杀，我是去被人杀……也不对！……呜呼……”
父亲对他理也不理，长野业盛急得想自杀。
上泉秀纲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光秀就象一簇火苗，难以安定。他害怕光热灼伤别人，可是这簇火苗，总有一天要酿成大火的。”
这火已经烧着了阿国的衣袖，而自己却毫无办法。
他可怜的女儿阿国……
从箕轮城往北，通过沼田坂户和险峻的高山，可以通往越后地区。
光秀一行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岭之间。
“难怪明智城一战会打两个多月，可担心死我了。要将全部女眷都撤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阿国的声音轻松又开朗。
自古以来的战争，都以杀人数量为成绩指标。救出多少人来，有谁能依此夸耀呢？可是阿国偏偏觉得，光秀做了十分伟大的事情。
“可不是嘛！阿国姐姐不知道，美浓国的传言，说大战的最后一天，斋藤义龙亲自出阵。结果光秀孤身闯阵，在他的屁股上砍了一刀呢。”熙子说道。
“真有这种事？光秀？”
“别听她胡说。我要是孤身闯阵，现在你们就要抱着我的尸体哭啦！”
“我们绝对不哭！”阿国、熙子齐声答道。
她们会哭的，光秀心想。
阿国与熙子才认识几天，就象亲姐妹一样热络，这真是奇妙的缘分。而跟在她们后面的阿梢，抱怨和不快则一直写在脸上。
辛苦奔波了半年才找到那个日吉，阿梢以为可以就此将熙子甩掉。可是熙子看过日吉的信，却眨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说：
“那个人的样子，还有那个人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忘掉了！”
“啊……”阿梢差点当场口吐白沫。
就这么，熙子死也不肯去尾张，从美浓一路跟他们来了遥远的东国。毫无疑问，她是阿梢所见过的最水性杨花、最不要脸的女人。本以为进入箕轮城，可以这么向阿国小姐倾述自己的怨恼……
可是聪明的阿国，却看到了熙子和光秀之间奇妙的缘分丝线。她很快融入光秀和熙子之间，就象她们是前世开始的姐妹关系。
“光秀，你是故意的不？什么地方不打，偏打斋藤义龙的屁股。你让他这下半辈子，还怎么过呀！”
“这大概比杀了他还残忍！”阿国使劲点头附和，“光秀这个人报起仇来，真狠！”
“哪有可能！距离这么远，早就没办法瞄准了。打中他的屁股，是作者的安排。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又是什么意思呢？阿国与熙子抱在一起，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战争也许不是好的聊天题材。可是关于光秀的事情，每一桩阿国和熙子都不想漏过。在这一点上，她们找到了共同的乐趣。
一行人很快进入越后国，这里是长尾家的领地。从上野进入越后本来不是好主意，因为山路太艰难了。可是阿国、熙子和阿梢都不在乎，而光秀则融入了大自然的美景之中，连慰问一下她们的辛苦也忘记掉了。
“比起在城堡里策划战争，看来我更喜欢游历四海。这一百年的时间，也许注定会这么默默无闻的度过去呢。”
明智城的烟消云散，仿佛扫除了光秀心中一份好强好胜的少年心事。熙子显得很高兴，虽然她的体质较差，从美浓一路过来消瘦了不少。不过对于他们的乐观，阿国却不已为然。
她觉得光秀应该走的人生旅途，并不是这些大山荒野之间。
“那么请问我们这位游山玩水的大英雄，你什么地方不去，为何偏偏要来这越后的荒山沟里呢？”
名胜古迹、秀美大川，在这越后的山里什么也没有呀！
“这个嘛，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最后要完成的事情。”
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情。原来，光秀在回到美浓之前，曾经在足利将军府作客。足利义辉知道他正茫无目的的到处游历，就请他前往越后一趟，将一封外国使节的书信带给长尾氏的家督景虎。虽然此后卷入了明智氏生死存亡的战争，光秀仍然打算完成足利义辉的托付。
这是一封重要的信。不过送完以后，他的政治生涯就彻底结束了。怀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光秀的心情象越后万里元云的天气一样晴朗。
“前进吧，越过前面的大山，枥尾城就在前面了。”
做他的春秋大梦，还有好多座山要翻呢！
尽管光秀强调那封信的重要性，却只有天真无邪的熙子才相信他的鬼话。离枥尾城越近，阿国和阿梢的怀疑之心就越重。吸引光秀前往越后的，仿佛是某种独特的好奇心。仿佛有谜一样的东西在吸引他、诱惑他。那么在越后国，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而又诱惑人去探索的谜呢？
终于这一天，她们抓住了事情的一丝眉梢。
那是在经过坂户城郊的时候。
坂户城，是进入越后国的门户。城郊有一座白山神社，阿国因为是巫女的关系，路经每个神社她都会进去打扰一番。可是这座越后国的白山神社，里面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奇妙事物。
一进入神殿，阿国就完全呆住了。很快这种异常的情况，也被熙子和阿梢发现。
“白山神社的神体，不是应该男女一组的吗？”
不错。全国各地的白山神社，殿中都是男女一组的神体。然而越后白山神社却独竖一帜，殿上只有女性一具神体。此外，这位女神胯驰骏马，威风凛凛的穿着武士铠甲，简直就象是一尊女性版的战神。
“真的是有，胜利女神呢！”阿国不禁感慨。
‘胜利女神’，光秀曾多次提过这个名词。但，日本却不是一个尊重女性的国度。胜利女神的说法，恐怕是来自西方国家的洋货吧！阿国曾经这么坚信，然而此时在众人面前，却有一尊真真正正的‘胜利女神’像。
“毘沙门天！”
女神像身边，竟然还插着代表毘沙门天的‘毘’字旗。这，也是越后长尾氏的军旗。
如果一位领主深得人心，人们便会将其神格化、竖立神像，这是日本神教的特点。此外，神也可以自封。比如说西国的毛利元就、东国的武田信玄，都自封为‘日本大神’。
然而在日本女性神祗的数量，却连男性神祗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都不到。因此望着这尊神像，阿国、熙子和阿梢才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把光秀吸引来越后的谜，难道就是这个？
第一百一十三章 肃肃其羽（五）
第一百一十三章肃肃其羽（五）
四月份离开美浓的光秀，进入越后国的时候是这一年的六月。阿国认为，他把太多时间浪费在了山川之间。不过光秀却觉得从离开美浓开始，他便有了无限多的时间可供挥霍和浪费似的。
世界上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操心。明智城虽然没了，可是大多数人都安全突围出来，安顿在了妻木城附近安全的地方。在乱世中，没有比‘活着’这个事实更加可喜可贺的了。
光秀一行人终于到了越后的枥尾城。阿国和熙子这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其实不是长尾氏的主城春日山城。六月份的时候，光秀要见的人在枥尾城的一座别馆里。
长尾氏的领主长尾景虎，是在十四岁这年成为枥尾城城主的。二年之后成为长尾氏的家督，入主春日山城堡。然而到了弘治二年，正好是明智城攻防战的时候，却突然宣布隐退，悄然回到了这座枥尾城的故居。
年轻有为的长尾景虎为何突然隐退？世间之人都想知道这个秘密。现在，阿国和熙子却有所感觉，她们已经接近谜底了。
六月二十日，光秀一行人见到了这位神秘的退隐领主。就象传闻中所听到的一样，长尾景虎不管见谁，都让他们携女眷一起进见，据说是为了让会面更加轻松。不过，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是相当不容易的。
光秀如果没有随身携带足利将军的信函，恐怕根本没希望进入这所看似普通的别馆。一个隐退的人，架子真够大的！阿国和熙子均这样想。当然，她们的疑虑随后就释怀了。
也难怪这么难见。
从这座别馆的阁楼眺望出去，正面的大山是粟岳山。
“真美呀！”阿国和熙子同时赞叹。
美丽的事物不仅仅是面前的风景，还有眼前成熟香艳的女人。
光是‘美’这个字，不足以形容这个女人。
身材并不高挑，脸蛋虽然生动又有点象西洋进口的玻璃制品。她的美，几乎全部集中在玉琼玲珑的鼻子之上。是的，那女人的鼻子就象一面挺出的雪白墙壁，又象寒冷制成的雕塑。镶在一张生气勃勃的脸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怎么呢？很吃惊吗？”
即使心中早已猜到，熙子和阿国仍旧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
“这位姐姐，您真是我们要见的那位大人物吗？”熙子眨着天真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面前的美女似乎见惯了人们惊讶的表情，只是浅笑盈盈。
“或许你们愿意象我姐姐绫姬一样，称呼我为阿鹤。”
“鹤姬？”
绫姬，世人都知道是长尾景虎的姐姐。如此说来，她真的是越后叱咤风云的……
“这是母亲起的名字。只可惜还没到成人仪式，我就不得不改名叫景虎了。因此母亲死后，除了姐姐就很少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了。”
光秀不禁感到一丝悲哀。
‘景虎’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曾听足利义辉说过。景虎，我们现在好象应该称她为鹤姬才对，她的幼名是叫‘阿虎’。继承枥尾城主的时候，加上父亲长尾为景的‘景’字，便自称为‘长尾景虎’。
“真是抱歉。本以为鹤姬即使是女人，也一定膀大腰圆、无比强壮，手臂上满是肌肉疙瘩……”熙子毫无顾忌地发表着感想，阿国急忙捂住她的小嘴。
“好直率的小女孩。”鹤姬笑得花枝乱颤。
都是‘虎’这个字害的，光秀心想。如果是在中国，恐怕绝没有人会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虎’。不然，保管一辈子都别想她嫁出去。男人有谁喜欢‘羊入虎口’呢？
然而实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鹤姬，不仅没有膀大腰圆，连身高也只有五尺二寸上下。如果以几百年后的英国标准，那绝对是太过娇小玲珑了。
“鹤姬小姐，您的父亲给您起名字的时候，没有用错字眼吧？”
据说日本的武士大多目不识丁，为子女起名字都要去找测字先生。如果捐给测字先生的钱少了，就会帮你起个难听的名字。
鹤姬的父亲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好坏也是越后国的守护代呀！
看到光秀一脸古怪的表情，鹤姬笑得更厉害了。
“想不到你这个少年，问话倒也老实。其实正因为我出生时太过小巧，父亲感到非常失望，才给我起名为‘阿虎’。这，也是越后国普遍的风俗。你们一路过来，应该见到这样的情景，越后民间有很多女子都叫‘阿虎’的吧！”
光秀和熙子、阿国都只得老实的点头。原来，在越后的民间‘阿虎’是女性常用的名字。相传，越后国的男人比较懦弱，而女性比较坚强。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虎’这个字才广泛被女性使用的呢？
“只是，你们如何会预先知道，我其实是女人而不是男人的呢？”
世间知晓这个秘密的人，绝对不会太多。连足利义辉也故作神秘，目的是诱光秀亲自前去越后一探究竟。
“这很简单。”光秀说道，“是因为足利将军让我送来的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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