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解释个啥呀!)。
第六章 乐市乐座
第六章乐市乐座
在光秀答应继任领主的最初几天,明智城堡里洋溢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氛:明智光安的狂喜,以及光秀自己的郁闷。他象西班牙一样发出叹息,并且说道:你已经不如昨天那样勇敢了。他反复思考梦境的怪异,特别是梦里那个玉姬说的话。越思考,他就越害怕。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或者一个在梦里经历过死亡折磨的人,他的害怕是没有端由的。可见,人的骨子里有某种不为自知的懦弱,引导人生的往往不是无畏的寻死精神,而正好相反。
这一天,就在光秀陷入胡思乱想的境地无法自拔的时候,有武士跑来禀报说国友家的商人求见。
他正想找点事情做,以求从思考中解脱出来。
国友千早烦躁地待在会客殿上,等待明智家新领主的接见。她本是想求见明智光安的,可是武士告诉她,光安大人为筹备光秀继任仪式出城去了。出于无奈,她只好转而求见光秀。
千早很快见到了光秀。两个人都发现,对方和自己有着极其相似的烦躁情绪。
“商人在哪里呢?”光秀无视千早,左盼右顾。
“光秀大人,这一位就是国友家的商人。”跟随前来的武士解释道。
“小女子是国友家的千早。”千早以正确的礼节,向光秀行了个礼。
虽然有些吃惊,可是殿上也没有别人了。日本的商人们还真年轻,看上去才十六七岁吧,比城堡里的侍女们年纪还小。
“你确定是国友家的商人吗?”
也许只是个学徒。对了,在英国,跑腿的都是学徒。
千早竖起耳朵。什么话,这还要确定?
“你确定是明智家的光秀大人吗?”她毫不示弱也反问。
“无礼!怎么敢这样对光秀大人说话?”武士在旁边的吆喝,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光秀觉得好笑。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容貌秀丽、优雅可爱,可是一句话出口,小嘴气鼓鼓翘起来的时候,淑女形象就全毁了。
“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什么?”千早瞪大眼睛。
“这么回答,你也许会认为我在开玩笑。”
“不,我以为领主大人在逃避责任。”
太过老实的回答,也很让人困惑呢。两个初见面的人,好奇地相互打量着。
这位新领主,似乎比传闻中更加不讨人喜欢。虽然,长得并不难看。
“请问,千早小姐要观察多久,才表明来意呢?”
“谁观察你了?”千早惊觉过来,脸有些红。“我只是在思考,光秀大人是否能够解决我们的问题。”
“太失礼了!”因为开始就没人理会,那位武士的吆喝声势更弱了。
“这是某种商业谈判技巧吗?千早小姐,快点陈述问题吧。作为一个沉睡了几百年刚刚醒来的人,我的精神不是太好。”
“又不是乌龟……”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除了乌龟,还有什么东西能一睡几百年的?等等,他叫自己什么?千早‘小姐’?
“奇怪的称呼。‘小姐’,这是一种头衔还是敬语?”
“不是头衔,”称呼雪野小姐用惯了,一时忘记这个‘小姐’是英文。“这个问题暂不讨论,千早小姐明示来意吧。”
这个领主,搞不好是乌龟精……千早清了清嗓子。
“我们的一些货物被本地商人扣留了,是一些贵重物品。如果不能拿回来,国友家的信誉就会受到损害。因此,千早才急于求见明智大人。”
“原来如此。”不用说,急于求见的是另一位明智大人。“那么,被扣留的原因是什么呢?”
“在交纳关钱上面发生了争执。”
“关钱?那是什么?”
光秀很快了解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您不会连关钱也不知道吧。”
不但是乌龟精,还是个外国的乌龟精。会说日本话,反而稀奇。
“古人说,无知为一时之耻,隐藏无知则是一生之耻。”光秀耸耸肩,“如果千早小姐愿意解释,我很快就能知道了。关钱,是一种税金吗?”
“关钱是为保护本地商人而设置的东西。”千早不大情愿地解释道。
“为什么要保护本地商人呢?”
“……”这位乌龟精,脑壳也象乌龟一样笨呀!
“大人,是妗畟}幕府以来的规矩。”旁边的武士恭敬地插嘴,他终于找到了挽救自己名誉的机会,“本地商人受到保护,免除关钱,对应的义务是为明智家和附近寺院提供劳役奉仕,交纳市座钱。”
“哦,这么说明,我就大致懂了。可是,怎么负责征收关钱的不是官府,而是商人呢?”
“这个嘛,在井之口好象有官府征收的先例,可是象我们明智城,一直是遵守妗畟}幕府以来的规定……”
井之口,是稻叶山附近的城下町。可以说,那里是斋藤道三的一个新兴商业试验地。斋藤道三是最早废除商人团设立的关所,改为由地方官员代征关钱的地方领主。可是武士杂乱无章的说明,却听得光秀半懂不懂。最后,千早也不得不插嘴做了一些更正。原来,在幕府中央集权强盛时期,为控制地方大名的财政而禁止他们直接征收关钱。商人团设立的关所,不经手地方领主而将关钱直接上交给中央幕府。可是在应仁之乱以后,御用商人也开始藐视幕府的权威,某些大市町的商团不再上交关钱,于是急速膨胀,很快进入了战国豪商的行列。
“妗畟}幕府?那是七百年以前的政权了呀。”妗畟}这个名字,总算在历史书上读到过。
“啊?”千早和旁边的武士一起,嘴巴张大而无法合拢。无知,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七百年以前的制度还在执行,难怪英国人要批评你们保守。”他为自己如此熟悉外国史而洋洋得意,“看来,我们只要把关所拆掉,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啦。”
“这可是自妗畟}幕府以来……”武士着急地解释着,可是却被打断。
“历史越久,就越有改革的必要。不对,应该这么说,凡是不合理的东西,都有改革的必要。千早小姐,你会帮我的吧。”
“怎么帮?”千早摊开手,“小女子应该怎么做?”
“带上我手下的武士,去把你们交给本地商人的关钱和被扣的货物都领回去。同时,协助明智家的武士把关所拆除掉。商人代替官府的职能,这是不合理的。除了关所要拆除,城下町不合理的课税也要取消。此外,本地商人也不可以有太多的特权,比如说独占贩售什么的。这样的特权,有吗?”
千早猛点头,当然有。
“果然。最后,明智家应该派出专门的军士在市町巡逻,维护商业町的治安和保护商贸团的过境。”
“大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所谓的本地商人,可是受寺院或者公家保护的特殊人物呢。”
“公家?那是什么东西?”
“啊……”好丢脸的问题,旁边的武士都要晕倒了。
“我明白了。”光秀头顶有如明灯一亮,“公家就是母家,换而言之是娘家的反义词。”
千早直接倒地。
“反正不管是公家还是婆家保护,我猜我大概知道了。为什么那个妗畟}幕府要把关所交给商人管理呢?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会叛乱的领主,却没有会和官府作对的商人嘛!”
确实如此。商人就算受天皇保护,也不愿意和地方领主作对的。可是……千早越来越觉得这位‘光秀大人’有古怪了。
搞不好真是个乌龟精,不过是比较聪明的那种。
“光秀大人,也许小女子刚才没有解释清楚,前面小女子提到的井之口,斋藤道三大人可没有拆除关所。”
光秀好奇地瞪着她。
“奇怪的商人。把货物还给你,应该欢欣雀跃才对,这么啰嗦。再解释清楚点给你听吧,我不知道什么井之口还是井之底(武士和千早相互扶持,免得一跤跌入井底),反正我知道仅仅把征收关钱的权力由商人手里接过来的话,本地商人就会不满。可是干脆取消掉关钱什么的烂制度,那么本地商人虽然在原有的贸易品种上受到损失,可是又会因为外来商人变多,而在加工业、兴建饭店旅馆上赚到很多钱。对于官府来说,虽然失去了本地商人的劳役奉仕,又能收到更多的营业税。这样的话,任何人都不会因这条法令而受损失。懂了吗?所谓商业,就是人人都赚钱,大家都发财,HAPPY-OK?”
“黑皮-我靠?”
真是新奇!千早觉得自己够聪明的了,可脑袋一时半会还是转不过来。跟随父亲学过无数商业道理,却完全没听过这个年轻‘大人’说的一套道理。这位‘大人’在半刻之前,竟然还搞不懂什么叫‘关钱’,又把妗畟}幕府建立的时间说错了。一会儿象个大白痴,一会儿又象个大贤者。特别是最后一句,‘黑皮-我靠’,够深奥!待回去以后,再和父亲好好研究它的含义。
“那么请问,怎么称呼您的这条法令呢?”不知不觉,千早在对话里越来越多的用了敬语。虽然,她本不喜欢对同龄的‘大人’用敬语。
“lawenforcement,反正就这样。”
光秀摆手示意武士和千早一起出去。实际上,在苏醒后他还没和人讲过这么长时间话,所以感到很累了。
退出殿去的千早,却依然感到困惑。
“你听清楚了吗?”千早问一同出来的武士,“光秀大人说法令的名字,‘拉’什么的,到底是什么?”
“好象是‘拉屎’什么什么……”什么怪名字?
“拉死拉活……乐死乐活……要死要活……都不对,是乐市乐座!对了,一定是这个啦!”真不愧是乌龟精,名字都想得这么绝。
“……”根本不象嘛……
光秀还没离开大殿,就看到千早象只小羚羊一样跑了回来。
“光秀大人,是乐市乐座吧!”
“乐市乐座?”光秀没听清楚,重复了一遍。
“瞧,我说就是。”千早自以为是,欢快地笑起来。“有一件事情,光秀大人弄错了。为了不让您一生羞耻,我就告诉您吧。妗畟}幕府开创到现在才三百年,而不是光秀大人所说的七百年啦。”
没有注意到光秀瞠目结舌的表情,千早象小羚羊一样再从会客殿跑了出去。
三百年?不会吧!他难道不是睡了几百年,而是时间向前倒转了几百年?
玉姬所说的‘命运被决定之前’,到底是什么时代呀!
本章附:
名词解释:
公家:公卿,指朝廷高官,有时也指主君和天皇。
第七章 斥鴳之志(一)
第七章斥鴳之志(一)
天文二十二年(1553),春天。
这一年的年初较冷,花季较晚。不过,此时美浓国的樱花也已经陆续盛开了。沿着木曾川而行,满树樱花象天边的云彩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在日语中,有‘樱云’一词很好地形容着这一美景。
“头抬得太高了!”
“想让脑袋随樱花瓣一起落地吗?”
大约一队四、五百人的武家部队,簇拥着几位高贵的老爷在樱花的云彩下面前进。士兵们背上插有桔梗家纹的背旗,这是本地居民所熟知的,明智一族的家纹。士兵的长枪时常碰到花枝蔓延的樱树,因此一路行过,弄得樱花四散飞落。尴尬的武士们不时向着路边吆喝几句,而在路边跪下的农民或者商人,则战战兢兢地把头埋得更低,仿佛是他们不小心把樱花从树上摇了下来似的。
被武士们簇拥的光秀骑在一匹日本马上,赫赫凛凛。他充满好奇地,观察着路边奇异的景色。
“为什么要百姓们跪在路边?”光秀一边掸落掉在肩头的樱花瓣,一边侧过头问旁边的武士。那名武士出于礼貌,先向光秀鞠了个躬。随后,他瞪大眼睛,开始思索这个复杂问题的合理解释。
“光秀大人,武士是天,平民是地。武士随时准备牺牲生命来保卫国家,所以他们心怀骄傲,接受平民的膜拜,也是理所当然。”
是这样的时代,是这样的国度。既有捍卫尊严而即时准备砍下脑袋(可能不止是别人脑袋)的武士,也有因尊敬而随时准备奉献脑袋的人民。明智光安、腰间同时插两把刀的武士们、虔诚磕头的人民百姓……身边的所有人物,他们的出现既让人感到意外又让人觉得合理。这个社会秩序井然,所以不可能单单只是一个梦境。
“天与地之间的关系永恒不变,就好象属下对大人的忠心一样。”武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