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如真物语- 第212部分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歌词是一首著名的汉诗，这支舞是歌舞伎中少见的困难曲目。据说，就因为出云阿国的这支舞蹈，以后四条河原的歌舞伎小屋都被叫做‘倾城屋’。当然这一支曲子，还引申出了许许多多的词语。

　　　　比如说‘倾奇者’。倾奇者的原意，是指‘喜欢看倾奇舞的人’。倾奇舞就是出云阿国创造的歌舞伎。后来意义引申，又指‘喜欢猎奇的人’，背后的隐意则是‘喜欢猎艳的好色之徒’。所以‘倾奇者’一般指男人，前田利家年轻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倾奇者’。

　　　　“进宫先要晋见天皇，然后问候许多王公。晋见天皇的时候歌舞会停止一小会儿，不过等王公们问候完毕，也差不多到了收场的时候。所以不要对免费的戏票抱有期待。我想出云阿国的事情，都是名古屋九右卫门搞出来的噱头。”

　　　　“为什么不能幻想呢？”龙姬奇怪地问道，“我除了幻想，还能做些什么呢？”

　　　　龙姬也不能真的看到，对于出云阿国的舞蹈她只能进行幻想。她不太明白，光秀干嘛给自己泼冷水？他跟那个出云阿国，他们两个难道有仇吗？

　　　　“就算幻想，也不要想得太美好。不过是冒牌货……”

　　　　真稀奇！既然是幻想，当然越美越好。可是光秀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中断。龙姬感到奇怪，她侧脸聆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舞曲的鼓声很清晰，大概是走进花园了。她听到光秀发出一声“咦？”的疑问，然后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变成拳头一样握得很紧。

　　　　光秀看到什么了？

　　　　“好疼……秀，你弄疼我了。”龙姬轻轻呼疼。

　　　　可是光秀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突然奔跑起来，好象刮起一阵旋风。龙姬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牵带着，风中飞絮似的飘扬起来。

　　　　既然是冒牌货，他干嘛跑那么快？

　　　　周围有骚动的声音。骚动的原因可以猜到，光秀大概是直奔歌舞伎舞台去的。因为脚下感觉到几段台阶，她被半抱着登了上去。

　　　　自己站在舞台上面了吗？龙姬简单不敢相信。晋见天皇、问候王公什么的，看来都可以省略掉嘛！也不早点说明，害她白白担心……

　　　　舞女们的衣衫如波浪般摆动，将光秀和龙姬包围起来。这个舞台看起来并不大，有一些拥挤的感觉。

　　　　出云阿国在哪里呢？龙姬伸出小手，想抓到一个飞舞的女孩，她觉得舞女们都围着光秀旋转。虽然看不到少女们的长相，但是龙姬想像每一个女孩都丽质好看，她们好象天上的彩云向光秀飘来，又象水里的鱼儿擦着他肩膀滑开。她们撩起轻纱舞裙，握在手里轻轻抖动。那声音好象是以光秀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开来的涟漪。

　　　　这个好色鬼、倾奇者，说一套做一套！见了美女丢了魂，连晋见天皇也给忘了。龙姬翘起小嘴，在心里暗骂。

　　　　这时候有五根纤细的手指，抓住了龙姬伸出的小手。

　　　　“这位小姐是阿江的女儿，名字叫做龙姬吗？”

　　　　“我是呀，你是谁？”

　　　　“我嘛，出云的阿国。”

　　　　她就是出云的阿国小姐？龙姬的唇角向上翘起。

　　　　“是冒牌货。”光秀在旁边及时补充。

　　　　击鼓的节奏很喧杂，这一串对话只能在龙姬身边很小的圈子里面传播。可是舞女们都咯咯的笑，她们是在笑话光秀吗？龙姬觉得很奇怪，因为光秀自己也在笑。在花的海洋里面，他好象一棵不动的树。龙姬心想这下好，所有的花朵都挂到了树上。

　　　　那个自称出云阿国的女人，在说话之间也没有停止舞蹈。她牵起龙姬的小手，带着龙姬一起摇摆着。

　　　　这就是阿国的舞蹈吗？她在跟随她们一起跳舞吗？龙姬的心里充满了欢腾，她的幻想随着那个女人，一起在空中旋转舞蹈起来。

　　　　“秀，看到我在跳舞了吗？”她忘情地唤道。

　　　　“看到了，好象瘸子在被马蜂叮。”

　　　　这是什么难听的比喻呀？

　　　　“别理他，他嫉妒女人。”自称阿国的女人笑得更欢，“因为这个舞台，是只属于女人的城。”

　　　　女人的城？说得多好！每一个女人，可不都有一个并不宽广的舞台。问题只是多数女人不会跳舞，有的人跳得并不精彩。真正在舞台上舞出魅力、舞出姿彩来的女人，自己见过有几个呢？

　　　　“你是真的出云阿国吗？你的舞蹈，可真是倾国之舞呢。”

　　　　“小女孩的恭维，可是最好听的了。可惜我不是真的出云阿国，秀大人没有骗你。”

　　　　怎么又有人叫他‘秀大人’？龙姬跟着女人们一起笑，一同感受舞蹈的魅力。

　　　　女人的城，真是不可思议！在这样悲伤的人间，也有象舞娘们那么自由自在的人生。和大阪城内的淀君、江户城里的阿江不一样，她们是在女人之城里自由游荡、自由呼吸的鱼儿。光秀带自己来皇宫，是想让自己‘观看’这奇景吗？她确实‘看到’了，出云阿国的舞蹈，如自己幻想的一般绚丽多彩。

　　　　“其实我骗你了。”身边的光秀突然说道，“她就是阿国，是我记忆中的阿国。”

　　　　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姬手上的八重樱花瓣，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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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之梦　第三百零九章　征夷与关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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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六零二年，日本庆长七年，名古屋九右卫门的舞蹈团在皇宫表演取得巨大成功。这场表演也让丰臣秀吉时代呈现衰落的歌舞伎，重新回到了天下第一的舞台上面。

　　　　（作者：丰臣秀吉实施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阶级压迫制度，舞女和非人（乞丐）一样被称做‘差别人类’。差别人类是没有列入阶级，不受任何法律保护的人。因此在关原之战以前，舞女们只被允许在青楼妓院一类的地方表演。）

　　　　在那样可怕的时代，花朵一样娇艳的舞女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龙姬感到十分惊奇。尤其是那位自称阿国的女子，她的舞蹈中藏着烈火的天性、斑斓的色彩、彩虹的调和，还有神圣不可玷污的美丽。那种舞蹈就算表演给瞎子看，瞎子也要被迷倒的。

　　　　相信光秀也被迷住了。不过光秀没有外在的表现，这也许是女人与男人在表达情感上的奇怪差异吧。

　　　　曲终人散的时候，光秀和龙姬依然站在歌舞台上。

　　　　“阿国的舞蹈，从来不在宫廷表演。”光秀的兴趣好象就是挑刺。

　　　　“今天我表演的，并不是阿国的舞蹈。”

　　　　不是阿国的舞蹈，那么是谁的舞蹈呢？龙姬觉得两个人互不相让，就更好奇了。

　　　　“你想告诉我，那是阿玉的舞蹈吗？你难道还没胡闹够吗？”

　　　　阿玉又是谁呢？感觉是对光秀亲切的名字。龙姬觉得光秀在提到那名字的时候，情绪好象突破地表的火山爆发一样。

　　　　光秀暂时松开了龙姬的手，两只手象钳子一样夹住阿玉的臂膀。

　　　　“好疼，你可不会温柔一点嘛？”

　　　　“我干嘛要对你温柔？我疯了不是？”光秀好象在吼叫似的，“你害我担心了一年多，我干嘛要对害我的人温柔？”

　　　　阿玉的眼泪好象一串珍珠，毫无预兆地划过脸颊。

　　　　“你也让我担心过很多年，我也没有对你大吼大叫呀？”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你不知道吼叫是我的特权吗？”光秀的吼叫外强中干，连龙姬也听出来了。而且话到最后，语气已经弱了许多。“算了，回来就不和你计较了。阿玉，要吵的话去二条城吵吧，”

　　　　谁要继续跟他吵呀？

　　　　“真霸道……”阿玉翘起嘴来。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龙姬一个人在旁边咯咯笑个不停。对她来说，阿玉和阿国同样是陌生的名字。可是没有关系，只要光秀觉得亲切，她也会感觉亲切的。

　　　　“看来要颁布那样的法律，不许女人表演歌舞伎才行……”光秀口中喃喃有词，很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春天的雷鸣也会震耳欲聋，在春天也会发生改变历史的大事。

　　　　在这一年春天，于二条城生下一女的阿江前往大阪城休养，打算夏天再返回江户。这段时间里面，龙姬留在二条城作客，她也没有返回大阪城的打算。

　　　　此外，二条城还有新的客人。几天以后，德川家康也离开自己的居城。

　　　　即将成为各种势力激撞与融合之所的二条城，看来暂时不会有安宁之日了。

　　　　“阿江早就去了大阪城，德川大人您不是来找她的吧。”

　　　　“我找阿江？我才没空理睬那种女人……”

　　　　阿江又会搞什么风波来？德川家康都没有心情去了解。他不是为阿江的事情来的。德川家康一般不为女人的事情而离开居城，可是这个时候，他确确实实是为另一个女人的事情来的。

　　　　“你说阿玉已经找到了，这是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光秀没有回答，也用不着回答。

　　　　阿玉已经走了进来。穿着美丽的舞裙，那裙子在她身上比任何女人都要大方合体。德川家康印象当中的阿玉，没有达到过那样成熟和美丽的高度。就好象在幽谷中静静开放的百合，她的花瓣需要经历风霜才能完全绽放。

　　　　“德川大人，您可好吗？”阿玉施了一个礼节，并不象真正的舞女那么谦卑。不过对于德川家康来说，已经受宠若惊了。

　　　　“你居然问我可好？”德川家康喃喃地道，“你失踪以后，我差点被你旁边的人生吞活剥，我怎么可能好？幸好他还没有放弃，过几年还找不到你，我是真有可能被他吃掉的。话说回来，阿玉也真是的，没事也不派人报个平安。难道你真想把我害死？”

　　　　阿玉静静依偎在光秀身边。

　　　　大阪城下的大火与激战，历历在目地回到了阿玉眼前。在大火之中好象能看到光秀的身影，到处奔跑和呼唤自己的光秀，因为没有任何回答的消息而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阿玉悄悄侧转已经湿润了的大眼睛。

　　　　“对不起。那一天，阿梢阿姨为救我而被烧伤了。我们逃到京都，求曲直濑道三先生为她疗伤。可是她说不想让光秀看到她的样子，所以没有及时与你们联系。”

　　　　“那么阿梢的伤好了吗？她现在在哪里呢？”光秀急着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阿玉摇摇头说道，“伤才好了一些，她就一个人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是去寻找失散的阿容，还叫我们不要担心她的事情。”

　　　　“阿容不是死了吗？阿梢她不会……”德川家康向光秀望去。

　　　　“阿梢不会的。”光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阿梢不会轻视生命，阿容也应该不会。但她们都不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了，光秀有这样一种直觉。很可能她们仍在京都附近，离二条城很近很近的地方，但是她们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因为对他的优柔寡断不满意，也许是彼此的缘分到了尽头，也许根本不是自己所能猜到的原因……

　　　　其实怎样都好，对于光秀来说，没有比她们还活着更好的消息了。

　　　　“光秀也真是的，几个女人都搞不定。学我不就行了嘛，再多的女人我照单全收……”德川家康得意地说道，可是后半截因为阿玉的恶瞪而缩了回去。

　　　　“阿梢离开以后，你为什么还不联系我们呢？”光秀想了想，又问阿玉。

　　　　“因为遇上了名古屋九右卫门呀，我想学舞蹈，以前你都不让我学的。当然，还为了报复你一下。要知道当年你失踪，害我们担心了很多年呢。”

　　　　“真是瞎胡闹！”光秀骂道，“你明知道那不一样的。大家都说我们阿玉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儿，所以我才更加担心。那天在大阪城下的灰烬之中，我根本找不到一块符合标准的，同样美得不可方物的焦炭……”

　　　　突然有‘噗通’的声音，原来是德川家康摔倒在地。

　　　　“拜托，别说这么吓人的笑话……”

　　　　殿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德川家康擦擦眼眶，他的眼睛可有些润湿了。

　　　　光秀以前不让阿玉学舞蹈，那是不让她走阿国的老路。不过光秀的担心纯粹多余，大阪城的烈火伤不到她，阿玉是那样坚强的女儿呀！

　　　　“总之阿玉回来了，我们也可以放下心来了。阿玉回来的消息，是不是立即就对外公布呢？”德川家康又问。

　　　　“我可不要。”阿玉对德川家康直翘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