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烧毁。在大火之后，信长主公的尸体也没有被发现……”
“不是说进入京都的明智军有一万多人吗？”听到这里，柴田胜家一路摇头。“前往本能寺的信长主公，身边只有四十名侍卫。一万人攻不进四十人防守的本能寺，这种事情说得通吗？且不说明智家的火器锐利世人皆知，一排铁炮轰过去，除非铜皮钢骨谁能抵挡？我们就说松永久秀谋反的时候，号称天下剑豪的足利义辉也被杀害了。难道信长公的武艺比足利义辉更高强，而明智光秀那小子，竟连松永久秀之流都不如吗？”
“父亲大人英明。”前田利家立即拍马迎上，他一向是把柴田胜家称为‘父亲’的。“当年松永久秀被明智光秀打败，怀抱名器平蜘蛛而死的故事世人皆知。明智家的小子，看来是要比松永久秀高明一点。而信长主公的武艺嘛，比起足利义辉也要略差一点。”
“哈。”柴田胜家翻了白眼。织田信长比足利义辉，他们岂止是略差一点？一天一地，这差别可大了。“不说这些。一万人去攻打个小小的本能寺，傻瓜也知道应该前后包围、四面夹攻。然而早就派出密使前往西国的明智光秀，他竟然忘记预备几架梯子，惨到需要推倒矮墙才攻进本能寺。说明智光秀比松永久秀高明，这叫我如何相信？”
“父亲大人所言极是。这么看来，明智光秀岂止没有松永久秀高明，他简直是天下少有的蠢材。”前田利家顺风转舵，他的口齿倒是伶俐，怎么都能说得通顺。“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谋反，不失败才是奇事。父亲大人英明神武、盖世无双，您的威名四海之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由您出面讨伐的话，明智叛军肯定如蝼蚁溃散，明智光秀指日可灭……”
若是平时被盖上这么多高帽子，柴田胜家一定会乐得忘形。可是这会儿，他却有些乐不出声来。
要论狡猾聪明，柴田胜家自知连前田利家也比不上。然而这场漏洞百出的本能寺阴谋，为什么只有他一人看到许多问题？
原因说白了，大家口中谈着织田信长的生死，实际却没人在乎凶手是谁。所有人关心的事情，只是如何争夺信长遗失的权力，如何成为阴谋的赢家罢了。
还没最后证实生死，织田信长的名字已经被人们忘记掉了。这是不是对他，对一个执着追求‘天下霸主’之人的绝妙讽刺呢？
想到这里，柴田胜家心头涌起一阵莫名悲哀。
“不，利家，我不去京都。这场闹剧如何发展，我想在这里做壁上观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光秀的天下（十二）
第二百三十六章光秀的天下（十二）
本能寺的事变过后几天，织田家的人们象一群鼻子好使的秃鹫似的，闻到好味道一齐跳上台桌。除了柴田胜家一无动静，他虽然回到了北之庄的居城，却将自己束之高阁。
“柴田这个老头，坐山观虎斗，想看我和明智家两败俱伤呀！”
羽柴秀吉派往柴田家的使者，得到了柴田胜家不会参战的正式答复。柴田胜家称，自己与上杉军作战无法抽身，不能参加以羽柴秀吉为盟主的‘逆贼讨伐战’。
幸好将柴田丢在一边，羽柴秀吉在西边得到了足够的支持。得知羽柴军西国大回返，第一个欣喜若狂起兵响应的人是织田信孝。织田信孝是织田信长的第三个儿子，继承了神户的姓氏，又叫神户信孝。织田信长和嫡子织田信忠虽双双死于本能寺，信孝前面还有一个哥哥信雄，家督的位置本来轮不到他。可是羽柴秀吉向织田信孝承诺，打倒明智家以后，就推举他为织田家的新主子。这一诱饵极大地激发了织田信孝的‘进取’精神，他立即忙碌起来，不仅将自己的兵权交给羽柴秀吉，更说服亲近的重臣丹羽长秀也加入羽柴军。
这样算下来，羽柴与明智的力量对比，羽柴方面已经占了巨大优势。柴田方面放置一边，过了几天，一个令羽柴秀吉惊喜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明智家下属的两个家族，细川家和筒井家做出与明智家划清界限的姿态，给羽柴秀吉派遣来恭顺的使者。
“细川与筒井两家虽然受过明智家恩惠，但在乱世之中，家族存亡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如今明智家四面楚歌，早不保夕。我们与其划清界限，这不算背叛，只叫做识实务者为俊杰。”
与明智家交往最密的三个家族，分别是细川、筒井和德川。不过德川家更早一步派来使者，声明自己与明智家断绝关系。
德川家康的行为羽柴秀吉并不惊奇。那个人因为害怕织田家族，连自己的妻儿也杀害过。在羽柴秀吉看来，德川家康只是世人懦弱无能的代表。
然而细川与筒井家的情形有所不同。细川与明智两家的友情追述到朝仓义景的时代，他们一起从越前国逃出来，可以说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交情；而当年筒井顺庆被松永久秀追杀，也是光秀救了他性命，又助其打败松永久秀，为筒井恢复了领地。后来筒井顺庆为表示感激，将明智光庆认作自己的义子。
“细川与筒井两家，真的会与明智氏一刀两断？”羽柴秀吉到最后，仍然半信半疑。
“当然会。只要羽柴大人能够保证，我们两家主人的妻儿安全和领地安堵。”
“这个没有问题。”羽柴秀吉当即写下保证书，但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那个明智光庆，不能计算在内。”
“这是当然的。那个逆贼之子已经逃出筒井家，往明智领地去了。”
羽柴秀吉对这个答复十分满意。明智军的骁勇善战世人皆知，如果再得到细川与筒井支援，自己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不过细川与筒井两家的使者走后，羽柴秀吉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收。
“保证两家主人的妻儿安全？筒井家还说得过去，细川家的家主细川忠兴，没听过他娶有妻室呀？”
幸好细川忠兴有无妻室，这个问题也无关大局。羽柴秀吉忙着盘算双方兵力差距，过不多久就把细川家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西国出征的时候，羽柴秀吉所带部属加上织田信长派给他的援军，兵力有三万余。西国大返回完成以后，他将这些军队部署在摄津国。再与织田信孝、丹羽长秀的军团会合，总兵力超过了四万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羽柴秀吉仍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要对付的明智家族，上洛战争以来从来没有败绩，是人所共知的常胜军团。
“周密布置，全力一击。玉姬，你说的话我全都照办啦！”
“是吗？”羽柴秀吉背后飘起冷冷的回音。
就算是听惯了，羽柴秀吉仍有掉进冰窖的感觉。一个冷战过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长政，长政！”
羽柴秀吉唤来的人叫做浅野长政，他和羽柴秀吉一样原是浅野家的女婿。出生虽然卑微，却深习顺着蔓藤向上攀爬的技巧，后来又继承了浅野的姓氏。简而言之，浅野长政是个相当聪明并且左右逢源的人，平时也深得羽柴秀吉宠幸。
早就侍立在外的浅野长政，听到呼唤立即跑了进来。
“兄长，您找我？”
虽然只有浅野女人的衣裙联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兄长’，浅野长政却叫得顺口十分。
“我不找你，你就不会自己出现吗？”
“当然不是。长政刚才进来，见您正在深思所以不敢打扰。”
其实不是深思，而是看到羽柴秀吉对着空气说话，吓得逃了出去。羽柴家有这么一个传说，羽柴秀吉只要对着半空胡言乱语，几天之内要么出大事、要么有人丧生。浅野长政对这种说法也是深以为然，这可不，上次羽柴秀吉胡言乱语才过没几天，天下霸主织田信长也丢了性命。这一回，要遭殃的人又不知是谁？
羽柴秀吉瞪了浅野长政一眼，语气很快变得低沉。
“我问你，从京都回来的人……”
“都在姬路城，等候您的封赏呢。”
“很好。你立即回姬路城去，好好‘赏赐’他们。举办个慰劳的宴会，然后……”羽柴秀吉以手作刀，在脖子上面轻轻一抹。
“是，我知道了。”浅野长政埋低下头。
羽柴秀吉所指的，是派往本能寺去的刺客。那些冒充明智军士的刺客虽然都是可以信赖的心腹，但任由他们活在人世间，总归是一个祸患。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太多，他脖子上的脑袋就不会太安稳。浅野长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堪寒意地退下帐去。
这样一来，就没有后患了。望着浅野长政的背影，羽柴秀吉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几十年的恩怨，终于要了结了。光秀，你打算在什么地方与我决战呢……”
即使闭上眼睛，光秀的影子也会出现在眼前，几十年恶梦般的日子好不容易要熬到终点。然而不知为何，羽柴秀吉心里没有快感，反而若有所失似的。
在梦魇中挣扎的人，好象只有自己一个。此时的光秀，他又在干些什么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光秀的天下（十三）
第二百三十七章光秀的天下（十三）
本能事变以后的十天里面，光秀做了些什么事情？不要说羽柴秀吉，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对于光秀的动向，此前有多种谣言和猜测。有的说他要向朝廷申请人臣之极的官位，以便借用朝廷权威号令天下；有的说他要发兵攻打北近江的羽柴领地，打算以强硬的武力来扩张领土。
然而数天过去了，几乎所有的猜测和预言都落了空。光秀既没有向朝廷要求高官，更没有向北近江发兵。这个时候的明智领地，就象飓风中心的无风地带一样静如止水。
政治上唯一的变化，是光秀进入了安土城。然而并不是发生了战争，而是织田信长的妹妹市姬，向安土城守将蒲生贤秀下达了开城的命令。
蒲生贤秀于是在三天以后，打开了安土城的城门。这一方面是出于对市姬的敬意，另一方面也是市姬对本能寺所发生事情的分析，令蒲生贤秀不得不为之信服。
“让光秀进入安土城，是为了和他一起寻找杀害信长的真凶。”市姬这样说道，“光秀不可能杀害信长。这不仅因为，杀害四十个侍卫不必出动一万五千大军。聪明的贤秀，你更应该知道信忠的死，也是非常蹊跷的。”
蒲生贤秀就算不够聪明，可常年驻守安土城的他比谁都要了解织田信长父子。他非常清楚，织田信长的嫡子信忠不是一个不知进退的莽夫。如果如谣言所说，明智一万多大军进京作乱，织田信忠就不可能带几百个武士从二条城跑去增援本能寺。答案摆在眼前，当时织田信忠不进京的话，他是可以成功从二条城逃脱的。事实上，前田玄以、织田长益两个人就带着信长的幼子三法师（也就是将来的织田秀信），成功地从京都脱出了。
不过打开安土城的城门，对蒲生贤秀来说仍然有赌博性质。如果市姬和自己都犯了错，进入安土城的明智军就会进行血腥的屠杀。就好象当年松永久秀进京，将足利义辉全家杀了个干干净净一样。这种屠杀无可避免，乃是从古至今的逆贼们必须完成的作业。
当然这样的悲剧，事实上并没有发生。安土城门大开以后，信长的妹妹市姬、正室妻子浓姬都平静地等待着明智军的入城。
“就是因为以上这些牵强的理由，你们就认定光秀不是杀害信长的凶手了？”入城的时候，光秀十分好奇地向市姬问道。
“当然不仅如此啦，”市姬浅笑盈盈，巧妙地展示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有最大的理由，在这种时候发动政变对你无任何好处。只有傻瓜才相信占领京都就能夺取天下，事实上没有足够兵力的支持，京都这块是非之地只会让占领者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同样的错误松永久秀已经演示过了，你不可能笨到重蹈覆辙。”
别人也许不能深刻体会这个教训，但将松永久秀撵出京都的人，正好就是光秀。
“好厉害的女人！”光秀只好叹气，“照我看这个世界，交给你们女人去管还会好些。”
这怎么可能嘛，市姬咯咯地娇笑个不停。事实上光秀不知道，女人们会变得厉害，正是因为社会地位的不公平。因为被禁闭在布袋里面，为了露出荷尖，不得已而将自己磨练得更加锋利。假如将男女地位逆转，那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又不是无聊的男人，所以对统治世界没有兴趣。”市姬当即答道，“其实男人们也不笨，他们只是需要人提醒一下，阴谋活动有这样一条不变的规则：谁能得益，谁是真凶。”
“谁能得益，谁是真凶？”光秀重复了一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