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家的信长,想把武田胜赖当成无能的蠢材来愚弄吗?”
清晨,武田军在设乐原上布置完毕,战争看来一触既发。作为最后的战前军议,武田家各路将领正云集在中军帐中。
“小人认为,正是如此。不是这样的话,织田信长怎么会仅仅让明智军增援,让明智光秀和德川家康一起来设乐原上送死呢?”将领们中间,穴山信君轻蔑地答道。
武田胜赖扫了一眼穴山信君。曾经在第四次川中岛会战中扮演第一个逃跑者的穴山信君,现在已进入了武田二十四名将,家族核心的重要位置。
“织田信长宣称将向设乐原增援三万大军,然而实际来的只有只有明智氏三千人马。想用这种手段来吓唬我们,织田信长的算盘这一次可是没有打响。”先锋大将真田信纲,亦在其后说道。
开战之前,织田信长宣称自己派来的援军有三万之众。如果不明真相,武田军自然不能在此与如此大量的敌军进行决战。然而武田胜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他只要仔细思量,就明白那个数字有问题。
此时武田胜赖转过头去,向老将马场信房望了望。
“马场,你有话要说吗?”
“这个嘛……老臣不太清楚。”马场信房迟疑着答道,“但不论开战与否,都应该谨慎行事。”
“这个我知道。”
这一次武田军侵攻德川领地,其实并没有倾尽全力。高坂昌信率领的约一万多军队没有参战,他们在北面防止上杉氏乘机入侵。因此如果织田军果真出动了三万援军的话,许多人都认为不应该在长篠城下与织田军硬碰。
然而在几天之前,武田胜赖就看破了织田信长的阴谋。他对那些紧张兮兮的将领们说道:
“织田信长根本发不出三万大军,你们都被他给骗了!”
武田信玄上次侵攻三河失败以后,武田胜赖一直在观察织田家的情况。他下决心再次攻入三河,表面理由是家臣奥平贞昌被德川家寝返,其实是看准了织田家连年争战、已是疲惫不堪。这会儿,织田领地的农民起义此起彼服,宗教叛乱年中不断。织田信长别说是三万援军,就算一万也根本是派不出来的。
而后的情报果不其然,号称三万的织田援军,实际只是明智军的三千人马。这一消息证实以后,武田胜赖兴奋地跳了起来。
德川和明智两个家族,就好象织田这只大鸟背上的两双飞翼。将这两翼折断的话,表面强大的织田家很快就要从高空坠落……
此时,武田家的众将领们纷纷摩拳擦掌。形势似乎已经明朗,这一场设乐原之战,很快会成为三方原之战的复刻版本。因此一向小心谨慎的马场信房,也想不出什么拒绝出战的理由。
然而望着这位年轻的主君,老将马场信房心中有一些说不出口的不安。这种奇怪的不安,他在野田城下就曾经有所体会。到底是什么因素在作祟呢?一时之间,他也没办法想得明白。
这场长篠之战即使败了,对于强大的武田氏来说也不是致命的打击……因此他的担心,基本上是属于多余的呢。
第二百零七章 终结之序曲,长篠(二)
第二百零七章终结之序曲,长篠(二)
狂风过后的暴雨,通常不会象人们预期的那样到来迅速。大战之前的早上,武田军营之中一无动静。到了中午时分,对阵双方营地里都燃起了炊火。这个时候,马场信房一个人悄悄走出营地。
对面的明智军营中,传出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马场信房痴迷地听了一会儿,突然有所领悟似的抬起头来。是了,他有些明白,为何总在心中感到不安。就是因为那笛声,从那支古笛中飞出的乐调。
同样的曲子,他在野田城外也似乎听过。不一定是同一支笛子、同一位吹奏者,但同样让人感到平静得不可思议。马场信房有所错觉,仿佛一场战争刚刚结束,吹笛者在哀悼死者,又象是在埋怨战争。本来喧嚣的军营,因为曲声而平静了下来。双方的士兵都忘却了呐喊,松开紧握武器的双手。仿佛死神已经为每个人安排好了结局,这样诡异的画面……
身后有人在拍击他的肩膀。不堪重负似的,马场信房肩膀一沉。
“马场大人,您没事吧……”
“啊,是内藤大人,我没事。”
拍他肩膀的人,是同列武田四大名臣的内藤昌丰。
“马场大人的脸色不太好……”
“我说了没事。”
内藤昌丰走得更近,马场信房看到他身后还有山县昌景。
“马场大人好象在担心什么似的。不过胜赖公的制敌之计大家都很赞同,此战敌势并不强大,我方四大臣又到了三位。可以说,是追求完胜的绝佳机会。”
武田家的四位大臣,分别是马场信房、内藤昌丰、山县昌景与高坂昌信四个人。高坂昌信率领的一万人马因为北面上杉谦信的牵制,此时尚未到达设乐原。不过从战场形势来看,武田军的优势依然不可动摇。
“完胜呀……”马场信房摇了摇头,“信玄公曾经说过,五分胜利就足够满足了。”
“可是信玄公自己,不也总是在追求完美的成绩吗?五分胜利,那只是谦虚之词罢了。”山县昌景道。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马场信房仍有一些事情未能想通。上杉谦信从北国出兵,高坂昌信的军队因此受制。和织田家并无交情的上杉谦信,为何这么做?
“马场大人就是喜欢多虑。”内藤昌丰笑道,“不要想太多了。主公对胜利非常有信心,据说午膳之后,就要发布总攻的命令。我们就齐心合力,打一场不辱武田家名的胜仗吧。”
马场信房舒展眉头,冲内藤昌丰和山县昌景笑笑。
自己确实是一个喜欢多虑的人。
战争的主动权,目前为止还是握在武田军的手中。这场仗也许会和三方原之战一样迅速看见结果,所以武田胜赖也不急于发动攻势。相反的,他下令利用早上的时间让全军好好休整。
午膳过后,各位大将分别出阵。内藤昌丰、山县昌景的骑兵队向左翼、马场信房、原昌胤、真田信纲的部队向右翼。穴山信君率领长枪队居中,这是一个巨蟹伸钳般的两翼包围、中央突破的攻击阵。
武田军忙忙碌碌,然而在他们的对面,明智和德川军却没有什么调整的余地。一方面,这边没有如武田军般分兵作战的实力。另一方面,设乐原的地势也并不宽广,两边都是山地。明智与德川军的营地设在山谷中央,从兵法角度看来,这并不是一个良好的防御地形。
“德川家康和明智光秀,其实是两个不会打仗的蠢货。有谁会把本阵设在最容易受到夹击的地方?这样只会方便我军进行左右伸展的运动。这一次,想不打一个完美的胜仗也不行呀。”武田胜赖如此对手下的将士说道。
从两翼夹击,可以轻易切断敌人的退路。到时候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的德川家康和明智光秀到底会如何选择?会拼死顽抗还是乖乖投降?这是一道有趣的选择题。想到这个,武田家的名将个个觉得兴奋异常。
德川和明智两个家族灭亡以后,织田犹如被斩断双翼的雄鹰。因此可以这样说,这场长篠之战的胜者,也会随即成为日本明日的霸者。前代武田信玄未能实现的梦想,终于要在胜赖一代人的手上实现了!
众将纷纷踏出营帐,武田大军如一条巨龙开始扭动身体。
这时候,武田胜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中军帐中。
武田胜赖的脸上,同样充满了喜悦与难以掩饰的激情。
多么的不容易!
以老四的身份坐上家督的宝座,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从一位普通将领开始积功累进,最终成为诸多名将的首领、武田大军的主帅,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为获得天下霸主的地位、看准时机发动窥视天下的大战争。如今,天下霸主离自己仅一步之遥。这些,都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呀!
武田胜赖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来。此时此刻,在头顶的天空之中,积云卷集着积云,积云践踏着积云、积云上面还有积云。在他小的时候,总喜欢问父亲天有多高,有七重、八重还是九重?不,即使是九重天,那也不是最高的地方。天最高的地方,那里是父亲没有去过的,专门为自己预备的宝座。
武田信玄特别喜欢这个儿子,也许因为他有这份旁人没有的傲气、野心。然而武田信玄并不知道,武田胜赖并不喜欢那样一个父亲。他虽然钦佩父亲,却又执着地想要超过父亲。
这也许是他的母亲诹访御料人,几乎是被掳入武田家门的缘故吧。
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武田胜赖曾经这样对母亲说道:
“我将来要为诹访家的人奋战四方,母亲。总有一天,我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武田、上杉、北条,都会被我踩在脚下。我的心中只有诹访家,我要振兴诹访家名。啊,您问我为何不喜欢父亲?那是因为对我来说,武田是杀害我们族人、掳掠我们妇孺,更是欺负母亲您的大仇人。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整个国家的霸王。到那个时候,我会让所有人记住,诹访的家名与我四郎的名字。”
这个少年没有想到,几年以后他自己就要改变姓氏,以武田信玄后继者的身份入主甲斐。此后,他再没有向人提过振兴诹访的事情,仿佛把原来的姓氏忘掉了似的。甚至对同出于诹访氏的仁科盛信等几个兄弟,还表现得格外疏远和讨厌。
直到武田信玄死后,家臣们仍能经常听到仁科盛信的抱怨:“成为家督的胜赖公,对诹访家的前途真是莫不关心呀……”
可是仁科盛信错了!没有人明白,他对诹访家的爱有多么炽热。没有人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掩饰他真实情感的戏作!
武田家的重臣们,本来多担心这位新家督翻出当年武田侵略诹访的老帐,或者一意孤行要扶持失势已久的诹访家。武田胜赖疏远诹访一族的做法,取悦了武田家的诸多名将。武田胜赖的家督之位,在此后迅速稳固了下来。人们都说武田胜赖虽然年轻,却处事公正而举止优雅,颇有乃父信玄的遗风。又有人称赞道,武田家的新家督是一位光明磊落,毫无心机的君子。
毫无心机……此前一刻,望着那些陆续离开大帐的臣子们的背影,武田胜赖悄悄抿起一个冷笑。在他心中,不知道有多盼望这些人与对面的敌人同归于尽。不,他不是那些人的首领,武田家的刽子手们。
只可惜今天,面前的敌人不堪一击呀……
武田胜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他望着天空层层叠叠的浮云。
“主公,主公!”有人跑进帐来了。
“什么事?”他没有低头。
“内藤昌丰大人、原昌胤大人都派来了快马,问您何时才下令开战?”进来的武士恭敬地问道。
武田胜赖这才低下额头,目光平视。军帐外面武士涌动,看来将领们等不及,纷纷派出快马询问开战时间来了。
这些蠢材,急个什么劲?
武田胜赖也不回答,只是慢悠悠的又把头抬了起来。这时候,一串雨滴从天空滑下,‘啪嗒’地敲打在他脸上。
“太好了!终于开始下雨了!”
“啊?”那武士听不懂,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下雨有什么好?好在哪里?
“这些笨蛋!到黄昏还不下雨的话,我们就不能作战,只好收兵了。可是现在,来人,下令敲响军鼓,给马场军和内藤军发出动的信号。”
武田胜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并没有一个武士能够领会。不过他们知道,大战的开场鼓,总算是可以敲响了。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从早晨一直等待到下午三点,一场与后世记载之情况完全不符的战役,长篠之战刚刚姗姗开场。
当然,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后世的人们没有搞错的,那也许是:
“本场战役的胜者,将会成为日本国未来的‘王’。”
第二百零八章 终结之序曲,长篠(三)
第二百零八章终结之序曲,长篠(三)
长篠之战,我们说本书中的这场战争与记载并不相符。这样的说法其实也不准确。是的,更正说明,正史中根本没有这场战事的详细记载。后来的人仅仅根据一些含糊其辞、前后矛盾的资料来进行判断,这样的判断当然是没有史学价值的。
然而没有办法,人们不得不将其描绘成形。因为长篠之战的意义十分重要,而且它确是一场难以常理猜度的诡异战争:
“这是一场旷世罕闻的,以世界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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