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没去过那里,不会了解那里的民生物资有多缺乏。”佟雪海一反常态地激动了起来。
“你又不是青露,说不定她会过得很惬意呢!”不行了,瞌睡虫已经找上她,没有力气陪雪海磕牙了。
“我保证她不会。”她将心比心地下了评判。
“雪海,你到底对那个地方有什么不满?”她很反常耶!
什么地方不满?她的不满可多啰0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大姊和你轮流出痳疹,只有我没被传染,所以被妈妈送到南投去?”
“那姗君呢?”佟澄空奇怪地打岔。
“还没出生啊!你忘了。”佟雪海奇怪地皱着亮丽的小脸。澄空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的,不是吗?
那不就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天哪!不得不佩服雪海愿意负担超出她有限的记忆力,辛苦地守着这份回忆。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刚好是过年……澄空,别睡,我还没说完。”佟雪海拚命摇着体力不支的妹妹。
“那时是过年……然后如何?”佟澄空打了大呵欠,想振作却又提不起精神。
雪海不是会记恨、记仇的人,她的脑筋如果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爸妈就了无遗憾了。现在她居然说“永远记得”?想必这件事对雪海的打击很大,她才会打算记得那么久。好吧!既然如此,她就集中精神姑且听之。
“是呀!过新年我居然买不到我盼望已久的洋娃娃。你说那里的民生物资是不是很缺乏?”不知不觉中,佟雪海手握成拳,满腔热血滚滚沸腾。
“为了一个洋娃娃,否认人家的生活水准,你实在……”这种人根本不用理她,肤浅得可以。
“那是我想了好久、盼了好久的。本来我还在想南投没有,回台北再买好了,哪知压岁钱掉了。”佟雪海愤恨地控诉着,突然,心有不甘的泪水弥漫了眼眸。“而且没有人还给我……”她哽咽地吸了吸鼻子。
“掉了就掉了,再存就有了嘛!”那年的雨季特别长不是没原因的。
“什么掉了就掉了!不是你的钱,你都说得很轻松。”想到那笔钱就心疼,那其中还有她为了补足差额而帮爸爸洗车赚来的血汗钱,天气那么冷,很辛苦哪!
“能不能拜托你别怪声怪调,听了很不舒服耶!顶多我买一个送给你就是了。”佟澄空懒洋洋地沉入寤寐之中。
“这根本不是送不送的问题。问题在于那笔压岁钱是我的,我要用我的钱买我期盼已久的东西,才会有落实感。自己的梦想让别人送就没有成就感和意义,那种快乐也只是一时的,久了会空虚,你懂不懂?”
“懂。”沉浮于睡海之际,佟澄空挣扎着撑起一丝气力口应她。
“所以我无法原谅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无法原谅那个捡到钱不还我的人。如果那个小镇有我要的洋娃娃,我的钱就不会丢了,我的梦想也不会毁灭,人生也不会因而灰暗……”
“雪海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丢了多少钱?”不过丢了买洋娃娃的钱,有严重到人生灰暗吗?
“五百块。”佟雪海酸酸楚楚地苦着小脸。
哪个人有空来宰了这个不正常的女人?佟澄空气岔地眺望天际已爬定位的月娘一眼,实在无法忍受佟雪海滔滔不绝于耳的泣诉,索性捂着耳朵背过身去,绝情地坠入她暖暖的睡海里。
第二章
佟青露披着晨霜信步上山。一路行来,她原本郁闷的心,已逐渐被满山碧绿衬着粉紫,及偶尔夹杂着橙黄的花田,取悦得笑眼盈盈,心情为之舒爽。
“老伯,早安。”她的笑眼突然被斜前方清耀的人影吸引。原以为自己孤单行于苍茫大地,没想到天刚破晓,花田里已经有位老伯在工作了。乡下人果然勤奋。
蹲身于花圃中央专心工作的瘦小老叟,听到这轻柔的问候声,不禁侧过头。
“早。”他露出和煦亲切的笑容。
“老伯,这是什么花,好香哦!”佟青露傻愣在绵延数里的紫色花海前,艳惊不已。老天,放眼望去全是一畦畦娇艳欲滴的花田,她不知道这里盛产花卉。
“鸢尾花。”老人家笑容可掬地拎起一大把花束,起身迟缓地朝她挪近。
“哇啊!不得了了,高级花材耶!”佟青露夸张地赞叹了一声。
老人家清瘦的脸庞绽着开心的笑意,不再只是表面的应对。
“小姐打哪来的?”很活泼的女孩。
“我是活得很打拚台北人,名叫佟青露。老伯,请多多指教。”放下大包、小包行李,佟青露趋上前,微笑地接过老人家递来的大把花束。“这一大束花真的要给我吗?这种花材听说很贵的。”她抱着花,笑得十分开心。
“一把要不了几文钱的。”老人家莞尔一笑,睿智精明的眸光被她无形中流露的高雅气质所吸引。
“谢谢老伯。”她满心感激,柔媚的笑容灿烂可人。
“你到这儿来是观光?”他和善地问道。
“被老爸放逐到这儿依亲,顺便反剩”佟青露环顾奼紫嫣红的山峦数眼,不觉纳闷。“这里的居民以种花为生吗?”满山满谷的花,真美呵﹗
“不尽然。”老人家背着手,反身佝偻地走回花田里。“你到这儿要依谁的亲?”
“我阿姨在这儿开了一家小餐馆。”佟青露边将长发绾成髻,边随老人家走上田梗“我可以沉默地留在这里看老伯工作吗?”她撒娇地要求,彷佛两人是熟识多年的忘年之交,而非初次相见。
“你的腿没有保护会被割伤。□老人家将采好的花小心翼翼地放进水桶里,关心地叮咛。“这里的蚊虫不少。”
“没关系,反正不会留下疤痕。”佟青露笑容面满地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洒脱。她见老人家提起放满鸢尾花的水桶准备起身,在确定花束的重量不致对瘦小的老人造成威胁后,才放心转回马路。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沿着青翠中泛紫意的山谷漫步,踱向樊家小镇。
“邱渖和邱伯就是你要依的亲吗?”镇上只有这么一家象样的餐馆,应该是了。
“老伯好厉害,一定是我阿姨的餐馆在樊家小镇很有名。”她惊诧道。
这座高山小镇,小时候她曾经来过一次。她记得当时小镇的人口数并不多,彼此熟识实不足为奇。再说阿姨自嫁给姨丈后便定居在这儿,少说有二十来年了,这儿的居民不认识她的,可能只有刚出生的小孩。
古老小镇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和摧残,淳朴依旧否?那具有地方特色的三合院和四合院古厝,还存在吗?不可能全然没变吧?若依循社会变迁的脚步来看,人口外移铁定是不可避免的趋势,那么往后她住在这儿的时光,肯定是优闲而不匆促,静谧中写满恬淡。
好个怡情养性的好地方,老爸可能将她的妙龄记颠倒成五十二岁了。佟青露讽刺地思忖。
“邱伯两夫妻人缘很好,手艺也的确不错。”老人家诚挚的称赞声,倏地拉回她飘远的思绪。
“千万别当面告诉我阿姨,她很容易得意志形的。”佟青露贼兮兮地悄声警告。
老人家被她生动的小脸逗得再次朗声大笑。这女孩气质高雅,容貌端丽,举手投足间往往带着一种引人赞叹的优雅,然而她却像是不愿束缚在良好的教养下一样,选择以随心所欲的笑话戏耍人生。
“别走了,我们坐在这里等车来。”老人家指指路旁由大石头雕琢而成的长椅。“从这里走到镇上至少要二十分钟,坐车比较快。”
“我该怎么称呼老伯?”佟青露笑吟吟地偎他而坐,与老人越聊越投缘。
“敝姓樊。”老人家饶富兴味地瞧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樊家小镇创立人的后代?”她不负众望地高扬起眉回瞥,神态是调侃多于惊讶。不会错了,老人家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非凡的气度和风范,非寻常百姓所有。她当了三年空姐,阅人也算无数,什么样的人该是什么的背景,她向来能掌握到八、九分。何况樊家小镇是依姓氏聚居,烜赫的樊家人世代居于此,据说别无分号。
樊家名下的产业不仅是那座几乎是烫金的农场,也是南投赫赫有名的大地主和“纵横物流”的老板。哇,一上山就遇到“贵人”,她要发了。
“叫我樊爸就好。”老人家和善的脸不曾流露半点豪门巨贾的粗气,始终维持一派绅士笑容。
“那辆气派的劳斯莱斯就是樊爸等的公车吗?”佟青露的嘴突然戏谑地朝右边努了努,但见地平线的尽头有辆气派的大房车稳稳开来。
难怪阿姨几次敬畏地提起高贵而且很贵的樊家宅第,和那座远近驰名的樊家农场时,双眼便会不自觉绽放灼热的精光。原来这家子的钱真的很多,而且多得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才会在这种淳朴小镇购置这种豪华名车。
“御军……他是我大儿子,他怕我们两老坐小车不舒服,才会买了这么辆招摇的车子。我也觉得它不属于这里。”老人对她的嘲弄投以幽默的无奈。
“想必令郎很孝顺。”樊御军这个名字被阿姨挂在嘴边,赞美复赞美。若依阿姨屡次提起这人那兴奋异常濒临疯狂的口吻,他简直就是阿波罗再世,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不完美。“既然有人来接樊爸,我就不作陪了。樊爸,后会有期了。”佟青露一见来车驶近,便快快乐乐继续散她的步、观她的风景去。
“青露。”老人家蓦地喊住她。
佟青露停在几步外,纳闷地回眸,这一回眸她适巧与步出车外的伟岸男子打了个照面。
“嗨!”她风情万种想审视阿波罗,却见这位太阳神轻轻淡淡点了一下头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拿过老人家的花,便朝后座走去。他冷淡的态度,可激起了佟青露捉弄人的兴致了。“樊爸,你的儿子和你一样帅耶!他娶妻了没?”她嗲声嗲气,妖娆妩媚地踅回。
“没有。”老人家半认真半配合地摇头。“这孩子眼光太高,始终找不到合意的女孩。你有没有兴趣应征这个缺?”
樊御军打开后座放好花,沉稳缄默地走回前座,那始终从容不迫的态度,沉静自在得根本不当两人的戏语是一回事。
“我有兴趣,可惜令公子没兴趣。”她长得真有那么惊世骇俗吗?不会吧!三天前还有个人着迷于她的美丽,对她上下其手。
“该回去了。”樊御军搀扶起老人家,对她娇媚的吟叹无动于衷。
“多加把劲,他就是你的了。”老人家杵在车门明目张胆地鼓励着,那亮闪闪的眸光似乎在告诉世人,他已将她的捉弄带入另一个非玩笑的认真层面。
“真的吗﹖”佟青露欢欣地打量樊御军,故意不去理会老人家眼中熠熠闪动的光芒。“我真的有希望吗?”不动如山,他也太稳重了吧!
“加油!”老人家含着慈祥的笑容,无比认真地打气。
“妈在等你用早餐。”樊御军等在一旁,不急不躁地提醒父亲。
樊家的事业果真繁重,这位樊家大少,竟然像刚出土的千年木乃伊,忘了喜怒哀乐是怎么回事似的,板了张没表情的脸。还俊逸非凡哩!啧。
“樊爸,我看我没那个福分当你的大媳妇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儿子?”佟青露越看越觉得表情木然的樊御军很有趣,不禁咯笑出声。
“我还有个儿子叫子奕,一个女儿叫……”
“爸,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樊御军轻率地打断话,赢得樊老先生一记不悦的白眼。
佟青露将那记警告瞧得分明,再看樊御军一脸受教的模样,忍不住仰头大笑。天啊!他的家教可真严。看一个冷静得教人喘不过气来的大男人被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噢!可怜的军军。大笑方歇,她突然意识到家教甚严的樊家父子岑寂地望着白己。
“对不起,我知道这种笑法很猖狂,请原谅我的失礼。”优雅地拢拢被风拂乱的发髻,她的笑意犹浓。想必对谦恭和气的樊老先生来说,她的大笑显得轻率,嘴巴开得可能稍微大了点。
“青露,你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女孩子家单独走山路不太安全。”老人家不以为意地笑开了脸,不想放她一个人。
“我有这个荣幸吗?”她备感荣宠地询问远眺他方的樊家少爷。
“上车。”悠悠哉哉拉回心神,樊御军那四处游走的黑眸突然无预警地对上佟青露,决定接受她的挑衅。
他这突发的举动,冷不防地惊扰了佟青露平静多年的心房。
“我只是开玩笑的,谢谢你们的好意。”她局促不安地调开眼神,闪烁不定的视线在接触到老人温和的笑容时,自然而然堆满温柔,连笑容的甜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樊爸,很高兴认识你,有空记得来捧阿姨的常”她快乐地摆摆手。
“最近的治安不太好,这样好吗?”老人家若有所思地凝视远去的人。
“她不是小孩子了。”樊御军扶老人就座后,漫不经心地移进驾驶座,发车上路。她让他等了那么久才来,听到他的名字居然像不认识?
车子行经佟青露时,她放下行李,捧着几乎淹没自己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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