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生平第一次觉得“心有戚戚焉”,眼见她呆愣了一会儿,缓缓将头转向了他这边。
他的心忐忑到了极点。如果她的眼中是抗拒或者鄙夷,他该怎么办?
可她只是震惊外加不解,瞥过他便很快挪了开。正了正色,她垂眸敛首道:“蓉儿知道了。”
这样的态度算是什么……
盖聂觉得他的心好像还悬在半空中。
第二天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而端木敬德似乎也想留个余地,见证的人只有两位庄主以及两位入室弟子,这样倒是合了他的想法。
只是见到端木夫人的灵位时有些疑惑,那上面刻着一个名字,端木桑儿。并不是端木氏桑儿,而是端木桑儿。在灵位上刻上女子名字已经少见,这样直接将自己姓氏冠到妻子头上的更是闻所未闻。
而且,“桑儿”,师父喝醉时偶然也会念出这个名字。他一直以为师父口中的那个“桑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才女箫玉桑,现在看来……
不会,师父怎么会与端木蓉的娘亲有关系呢。师父口中的“桑儿”几乎都与“霓裳”这个名字一起出现,自是指当时齐名的两位才女。再说那个箫玉桑后来淡出公众视线,并有她嫁人之类的传闻。
稍稍理出头绪,他一抬头,正见到伏念背对着他立在那儿,不知在看什么。他刚想开口,伏念背过身的手忽然朝他挥了挥。
他自然敛了气息,轻轻走过去。
园中一片空地上,端木蓉和颜路正在切磋。端木蓉用的是无名剑,而颜路用的非但不是上次盖聂见到的紫玉箫,甚至都不是一根成熟的树枝,只是一根枝条。
新长出来的枝条,叶子尚未长出,只有嫩嫩的芽。枝条软软细细的,本该不成形,可在他手里竟坚韧的如同一把利剑,甚至被拿来与天下至尊的无名剑对抗。
当然两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与兵器上的悬殊差距相反,端木蓉没有正式学过武功,平时三脚猫的功夫完全是得益于她深厚的内力加上各种偷看。大概因为内力深厚的关系,她可以看一看便模仿出招式来。盖聂也不过只指点了她几天,虽然有了启蒙她也算有了质的飞跃,但这样的功夫对上颜路还是完全不够看的。
世人皆称儒家二弟子颜路生性儒弱,事事中庸,不成大器,可如今看来,传言实在是错的离谱。
“蓉儿,你可是生气了?”颜路只是招架,并不曾真正出手,见她的架势,只当她在撒气。
端木蓉没答他,反而是更猛烈的来了几招,见都没什么用,方才停手。她低头看了看无名剑,忽然有些疑惑的问:“这是天下第一的无名剑啊,”又伸出自己的手:“而我的武功应该也进步不少吧。”最后抬起迷茫的眼睛看颜路:“可是,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颜路早察觉到了围观的两人,却不动声色,只儒雅一笑,问道:“招式看来有些古怪,可是鬼谷的武功?”
“应该吧……”端木蓉也不能确定,毕竟她没有问过,不是也有可能的。
“你指点过她?”藏身在一旁的伏念压低了声音问。
“这,为了让她能自保,所以……”她虽不会武功,但一身内力却是儒家正统,也许他们只是想晚点教她?如今他先传授了一些鬼谷的武功给她,是不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想到这里,盖聂闭上嘴,缄默不语。伏念只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在意。
颜路收了枝条,有些踟躇的问:“蓉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还是想出去见识见识,这次出门让我看到了不少以前没见过、没想过的事情。爹说了要放我自由了,想回来的话也可以回来。”她歪了歪头:“不过,还是先把盖聂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说吧。”
盖聂胸中有些异样。他本来也是想找她问问此事,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倒显得他思虑过度了。
颜路紧抿着唇,没有言语。过了半响,他才道:“蓉儿,你若要习武,就要从基础开始踏踏实实练起,投机取巧只能顶一时之事。”
“我倒也没想习武,不过是……”看着盖聂那般,有些崇拜罢了。
端木蓉低下头,有些闷闷的收剑回鞘。
隔日清晨,盖聂携端木蓉告辞离去。伏念、颜路站在门口送行,待他们都不见影了,颜路才走回门内,从门边一个小弟子手中接过一个包袱。
“既然要走,为何不与他们一起?”伏念有些奇怪的问。
“虽不知为何,但那位盖、少、侠似乎很是防备我,”颜路低头苦笑:“我若和他们一起走,岂不是更让他心生芥蒂。”
伏念蹙眉道:“我看那盖聂胸怀坦荡,不似你所说那般小气。”
“你们倒是惺惺相惜了。”颜路牵过备好的马匹。“他是怎样的人,我也略有耳闻。”说“略”其实相当谦虚,因为端木蓉向他吐露的,并不只一点点。
他抬头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忽然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蓉儿这一去,可能,不会回来了。
===============================云散月现完 ================================
======================= 中卷江湖儿女多情剑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遥梦幽兰(上)/玉佩琼琚
下卷:乱世浮沉输赢辨
第一篇章:遥梦幽兰
第三十三章:遥梦幽兰(上)/玉佩琼琚
端木蓉偷偷摸摸的将门打开一条缝,目送着盖聂下楼,问小二要了热水,然后转身去后院看他们的马匹。
绝佳的机会!
她将门轻轻合上,然后转过身,整个人抵在了门上。她轻轻喘着,目光死死盯着屋中小几上的一个包袱。
这样的事情,她还从来没干过,所以异常的紧张。
她会再次跟着盖聂出来,除了一些理想化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拿回她的玉佩,那个盖聂三番两次从她身上摸走的玉佩。
这次出行,他们之间生分不少。除了不得不说的话,基本就没沟通过,比初初相识的时候还不如。
她心中好几个疙瘩都还没彻底解决,缠在心里总是不舒服,连带着看他也不那么顺眼了。
他武功太高,若要近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现在关系还僵着,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什么的都没有机会。
虽然放在包袱里可能性不太,可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我不是要偷看你隐私什么的,不对不对,你的隐私我才没兴趣。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东西。是你非要抢人东西的,不怪我啊。”端木蓉不断在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
她在小几边站了半天,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打开包袱翻找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人光明磊落到了骨子里,包袱里面没有任何古怪的东西。不过衣服、地图,磨刀石等必备物品而已。
她的小脸失落的垮了下来。果然,他把那玉佩贴身收藏了。
端木蓉夺玉行动第一辑,失败。
不过贴身收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总归是装在衣服的口袋里,而衣服总是要脱掉的。
于是,某天某时某刻端木蓉对着盖聂这样提议道:“咳咳,你的衣服太扎眼了,不如换下来?”
盖聂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某人当初亲自监制的衣服,脸上呈现出无语的状态。
“嗯,换上你原来那身……低调的衣服,”端木蓉有些尴尬:“也免得我们再被追击。”
盖聂:“……”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拿着包袱起身,走到了屏风后面。
这人还真是雷厉风行……端木蓉略略汗颜。
要说藏东西也该是藏在外衫里,所以当第一件外衫被挂到屏风上时,端木蓉眼疾手快的拿了下来,还敷衍的扔下一句:“我帮你洗啊。”
盖聂倒是有些意外,相处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自己洗过衣服。她的衣服基本都攒着委托客栈老板娘,有时只能由他代劳……
虽是意外又惊喜,但他到底承不起这份情。急切窘迫的回了一句:“不必了。”他手下动作加快,没一会儿就穿戴好,走了出来。
端木蓉正好把他的外衫又挂回屏风上,冷冷丢下一句:“你自己洗吧。”
她似乎有些生气?盖聂觉得很莫名。
而此时端木蓉正愤愤的……腹诽着。
那个家伙手脚也太过利索了,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还好玉佩比较好搜,只要摸摸形状就好,在他出来之前她已经确定玉佩不在了。
狡猾的家伙,换衣服居然先掏口袋。
端木蓉夺玉行动第二辑,失败。
当然,也不是只有换衣服时才会脱掉衣服。人在做某件事的时候会维持脱掉衣服的状态一段时间……没错,就是洗澡的时候。
这次,端木蓉又让盖聂先沐浴,自己则大方的走到外面。在装模作样的下了几级楼梯之后,她又故作镇定的慢慢走了上来,仗着客栈声音嘈杂的遮掩挪到了门口。
他们的房间位置比较偏,所以她放心大胆的蹲在门口,借着屋里的水声一点点推开了门。
水的声音没有异常,想来他一时还没发觉。
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屏风下,她揪着他的外衫搜索起来。小心翼翼的搜过下面的口袋,失望的发现……还是没有。
最上面的衣襟上应该还有一个口袋,可惜在屏风那边。端木蓉稍稍思索了下,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决定铤而走险。
她缓缓的慢慢的将他的外衫一点点往下拽。
她的动作极为小心,可衣服行到一半时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屏风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加大了点力气拽了一下。
结果可想而知。
搭满衣服的屏风“轰然”倒下,端木蓉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泰山”压顶而来,一时忘记了动作,于是被踏踏实实砸倒了。
鼻子被砸的最痛,她刚想□□一声,记起自己在干嘛,只能又咽了回去。最后留下一声微弱且诡异的“呜咽”声。
盖聂背对着屏风的方向,将身体沉入水里,只留下个脑袋在外面。听到那声呜咽,他几乎要不自禁的笑出来,但想到她会很尴尬,最终还是忍住了。
端木蓉在屏风的阴影中摸索半响,最后一点点的把它又推了起来。她一直逆着屏风的倒势推,整个过程中她都隐在屏风的另一边。
可即便这样,还是窘迫……
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可现在这样完全不在她的预算之内。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该怎么说,可转了半天也没转出任何结果。
这样的响动他都没说什么,明显知道是她在搞鬼啊,她欲哭无泪。
“鼻子没撞出血吧?”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盖聂放轻了声音问道。
端木蓉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没出血。刚想顺势回答,忽然一惊。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他……
她捂着红透的脸跑了出去。
呃,难道真的撞出血了么?盖聂坐在浴桶里担忧的想着。
端木蓉夺玉行动第三辑,失败。
“端木姑娘到底想从在下这里取得什么?不如直说。”盖聂铺好地铺,在就寝之前忽然淡声问道。
装就装到底吧。她就不信他想不通她到底想做什么,如若万一他真的不知道,那她便更不能打草惊蛇。
端木蓉一下拉过被子盖到头上,翻了身对着墙,闷声说了句什么。
不想要什么……吗?
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散发着明显拒绝他靠近的气息,盖聂半响无言,只好走过去熄了蜡烛。
端木蓉闷着头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许久,她觉得盖聂肯定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将被子放了下来。
今夜月色正明,窗户纸根本阻隔不住,只能任由月光洒进。视线从屋顶晃到地面,目光触及地上的那个人影时,她终于耐不住的围着被坐了起来。
他似是睡的很是安稳,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骁虎山的绝情抛弃,小圣贤庄的莫名回归,加上如此仓促的订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横在他们之间,渐渐成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逼得他们渐行渐远。而他似乎从来没想过仔细向她说明,甚至没有试图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凭什么?他随意出现,拉着她淌进这浑水,出了事,却第一个将自己抛下。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再来招惹她?难道就吃准了她一定会管他那破事么?
越想越是愤愤不平,情难自禁,她忿然抛开被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作势对着他挥了几拳。
走近了才看到那玉佩就被他放在枕边!她肝疼起来,压坏了可怎么办……
不过,这不是最好的机会么?拿到玉佩她就跑,再不和他一起去什么鬼谷了。
拿定主意便开始行动。因为怕他会惊醒,她只能缓缓将手移过去。他侧躺着,她的手移近了,甚至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