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气血翻涌，她轻咳两声，抬起一手抚上心口。月光下，她的嘴角渗出蜿蜒的血迹，脸上却仍然挂着邪魅的笑。一身红衣艳丽如血，衬得一身肌肤白更胜雪。
“我劝你，最好不要过去。”
盖聂本已行了一半，闻言脚步顿住，却没看她，也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只是呆立着，只是把剑越握越紧。虹鸾觉得若是一般的剑，怕是都被他捏碎了。
于是她又低笑起来：“少侠见多识广，看来已经认出这是什么了。”
盖聂没有回答，只是眉间带着一股浓重哀伤。令他心痛的场面还在继续，他却不能阻止。
阴阳家的秘术，读心术，是阴阳家左护法最引以为傲的技能。施术期间若是骤然终止或被打断，被施术者的心神将永远停留在那个恐怖的地方，即便最后获救，也只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寂静的夜晚，所有的打斗声都终止了，只剩一个仍显得稚嫩的声音无力又断断续续的咕哝着：“左十一，前……前五，后……四……”
根本不需多听，她开口的一刻，他就懂了。有了读心术，鬼谷入口的阵法他们已经志在必得了。但这不是要点，即便他现在不阻止他们，雾宸仍然可以随时夺走她的神志，甚至可以让她永远这样昏昏沉沉的为阴阳家效命。
这个干净的小女孩，手上没有任何血债，将来也只会有无量的功德，他怎么能坐视这样的她坠入地狱，再不超生。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万物相生相克，不可能没有破解之法！
虹鸾也静静的听了半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盖少侠竟如此信任这个认识不久的小姑娘？这样重要的东西，竟毫无隐瞒？”
盖聂不理她，她也不以为然。抬手擦掉自己嘴边的血迹。她想也许，这个小女孩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盖聂面色不改，内心却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们之间的信任，能毁掉她，便也能救了她！
他仍直视着前方的两人，声音不高却清晰的唤了一声：“蓉儿。”
阴阳家的两人皆是一愣。
声波经过不算远的距离传到端木蓉耳里，她好像听到了，却也好像没听到。仔细回味了一下，仍是什么都没有。刚要放弃，却在此时又听到了一声。似乎声音大了不少，也清晰了不少，好像是在唤自己，是在唤自己么？
端木蓉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停止，顿在那里。盖聂注视着她的反应，知道此法有用。于是他一声声的唤着，声音越来越大，话语中的柔情却丝毫不减。
虹鸾蹙起了眉，不曾想到这个少年居然有这等本事。不但发现了读心术的破绽，还可以马上想出解决之策，再镇定的实施。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声音里却无一丝急切，只像是在唤她出来吃饭一般。
只是他再厉害也不能改变局势，要那个小姑娘自主突破雾宸的束缚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这样不过是暂时中止了读心术的进行。
施术者雾宸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施用读心术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心力。他努力的聚集心神，试图重新夺回对端木蓉的控制权。
呼唤一声大过一声，中气十足夹杂着内力的吼声将方圆十里的野兽全部吓退，现在他们的周围连半只鸟都没有。
端木蓉的头忽然自己抬高了一些，口中低低的吐出一声：“哥哥。”伴随着这声音，她眼中的混沌渐渐散去，露出一些清明。
雾宸心中一紧。保持了这么久的读心术，已耗费了他过多的内力。这样等级的读心术，他一直认为可以控制任何人的。可是，这个小女孩，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破他的读心术？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小女孩眼中最后一丝雾霾也散了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映入眼底。不对，他心中暗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收力。
两人的内力在虚空中碰撞，发出闷闷的一声响。雾宸退后三步，最终也没能站住，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端木蓉则是直接软软倒下。十步外的盖聂却似移形换影赶来一般，瞬间出现在她身后。他伸臂单手揽住她下坠的腰身，然后朝后一跃，一退十数步方歇。
另一边的虹鸾远远的看着雾宸倒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刚刚稳住的气息又乱了。一乱之下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中有什么东西迅速聚集，将溢未溢。
过了许久，雾宸的内息才平缓了些。他抚着胸口站起，没有先为自己疗伤，而是慢慢移到了虹鸾这边。他在她面前邪邪一笑，蹲下身吻上她的眼，双手扶在她肩上，将自己的内力缓缓注入。
“原来你的眼泪是这个味道的。”
虹鸾一愣，嘴微微张开却不知说什么好，本是摇摇欲坠的眼泪忽然汹涌的流出，不能抑制。雾宸腾出一只手，温柔的擦去她的泪。他们离的很近，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雾宸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很荣幸，这是为我。”
端木蓉在盖聂的怀里闭着眼低低的喘着，她脑中一片混乱，几乎有再世为人之感。手轻轻的动了几下，似想抓住什么东西一般，却终是无力。
只是很轻微的动作，却被盖聂察觉，他伸手将她的小手握入掌心。不敢握太紧，怕惊到现在的她，却也不敢太松，怕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掌心带茧，擦得她的手不太舒服，但手上传来的温暖却让她觉得安心。刚刚放下心来，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他们交握的手传来，端木蓉心下一惊，瞬间生出了几分力气。一下子从他的手中挣出，扶着他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盖聂不懂她为何如此，也随着她站起，未拿剑的手仍扶在她手臂上。见她只是低垂着头，慢慢收回了扶着自己的手，不由得更是不解，“蓉儿……！”
他刚叫了她的名字，就见她忽然抬起了头。他撞进那双清澈的紫眸中，仿佛陷入了一汪深泉，泉眼处水波流转，远远看去如星般闪耀。这样美妙的场景，就像是注定要人沉沦其中。然后他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仿佛从宇宙的另一边传过来，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杀了我。”
这么不可置信的话语，他却奇异的不想反抗。扶着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回，他后退一步，缓缓的抬起剑。
端木蓉看着他的动作，这样肃杀的气氛，她心中却异常的安宁。
虽然是二对二，但她本就是累赘，现在更是连阻挡虹鸾都做不到了。刚刚见他与雾宸的打斗，他自保都要拼上全力，她自是不能再浪费他的真气。与其让他分心，让两个人陷入险境，不如她拼死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个少年目光呆滞，缓慢的将剑移过来。剑尚未至，剑气却已汹涌，几乎将她的外衫划破。她抬头仰望着他坚毅的面庞，冷肃的月光映得他的脸也带了一丝冷气。他身着白衣，持剑翩翩而立，仅是这样，便已是顶天立地。
她轻轻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他难得的笑容以及唤她蓉儿时脸上隐隐带着的宠溺，她身上还带着他怀抱的温暖，手上还留着他硬茧的触感。如果就这样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群雄鏖战（二）/芙蓉殇逝
第十九章：群雄鏖战（二）/芙蓉殇逝
她等了许久，剑却始终未至，甚至刚刚的身侧的剑气也都消散了。她疑惑的睁开眼，面前的少年手中的剑低垂着，独立在风中有些萧瑟之感。剑的主人低头俯视着她，一双褐眸一片清明，带着一丝少有的哀伤。
她呼吸一滞，不自觉的走近一步，伸出手像以往一样去拉他。但盖聂却微一旋身，避开了。
她的手僵顿在半空中，下意识的微抓了几下，才慢慢收回。
盖聂心中微动，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她刚刚竟想迫他杀她！如果不是他及时醒来，现在怕是大错已经铸成了。他不明白，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不珍惜生命，不明白她为何要让他动手。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刚刚那一剑刺下，该是什么情景。心痛的难受，不知是因为差点失手杀了她，还是为她如此的玩弄自己。
催眠控制，他竟然真的被她所迷惑。
她即一心求死，他的努力保护反倒成了笑话。从未有过如此酸涩的感觉，苦不堪言，苦，不能言。
那边疗伤的两个人差点看愣了。
“宸，我没看错吧，那两个人起内讧了？”虹鸾一副被雷到的表情。
雾宸哼了一声：“怕是有什么隐情在，他们那般相亲相爱，怎么会有人忽然倒戈。这两人诡计多端，我们小心为上。”
刚说完，眉间忽然一凜，沉声到：“来了。”
此时盖聂还没有动作，但杀气已不自觉的流露出来。雾宸刚刚消耗过大，此时尚未调息完毕，虹鸾自觉站起，刚要离开，却被雾宸拉住了手。
他没有逞强，也没有阻止，只是真切的道：“保护好自己。”
虹鸾微微一笑，比平时更要妩媚几分。“好。”
盖聂和虹鸾几乎是同时冲出来的。分不清攻方守方，两人交战在一起，只有模糊的影子。
端木蓉轻轻松了一口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刚刚被盖聂看得心里直发慌，差点以为他改变主意真想杀了自己了。
本来有盖聂动手，成功几率还能大一些。毕竟他的剑快而准，她也相信他不会真伤她，如此她装死之后成活的几率也高。
她还真是不明白，平时她和盖聂明明极为默契，很多话不需细说也能明白，怎么这次他就无论如何也不理解了呢。对手是两个武林高手，她实在也没办法和他商议。
本来在她的计划里，不告诉盖聂，让他以为他真的刺死了她，反倒有利于形势。一来少了她这个累赘，二来还可以激励盖聂发挥的更好。
她现在根本没什么力气，万一再被那两人控制，只会连累了他。虽然自己动手需要很大的勇气，不过……
端木蓉慢慢的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苦笑着想，这匕首给的还真是适时啊。
拔出匕首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但她却没有停。右手用力的紧了紧，猛地一抬，朝着自己胸口刺下。
叮，咣当。
猛烈的剑气袭来，端木蓉几乎是下意识的闪躲。破空而来的剑撞上她的匕首，过大的冲击让她不得不撒手。那剑直直插入身后的树干里，残留的剑气挥发在空气中。被剑撞飞的匕首落在身后三步开外。
极度的震惊，却也转瞬即逝。她还来得及看见急于救她的盖聂，面对着她，潇洒的扔出剑的身影。明明不大的动作，他却意外的喘着气，仿如劫后余生一般。背后空门大开，虹鸾毫不留情的全力一掌击在他背后。他被推得踉跄几步，脚步却没停，直直向她冲过来。
叙述出来像是分解动作，事实上，一切都只在一瞬间。
盖聂半跪在地上，有些粗暴的抓住端木蓉的双肩，急切的询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端木蓉微愣。这话应该她来问他吧。那般剧烈的冲击，却根本没有调息。随着开口，嘴角都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为她做过很多事，却是这一次，最为震撼心灵。一时之间好像言语都变得苍白了，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几乎是本能的，她抬起手，拂去他嘴角的血迹。他执着盯着她的目光忽然一变，急速却小心的抓起她的右手，抬高。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的袖子被微风吹开，她觉得有些冷，挣扎着缩了回去。
极短的时间，已足够盖聂看出她没有伤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酸楚又冒了出来。
再一次承受他直直的眼神，端木蓉竟觉得心中闷闷的。唇抿了几下，张口欲言，却终是忍下。手无意识的抓住了什么，她轻轻地，轻轻地，捏紧。
好像过了好久，盖聂才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勾住，面前的小女孩低垂着头，刘海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根本看不清表情。但她下意识的示好动作却仍是让他从游离中走了出来。
他好像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开口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却仿若未觉，只执着的看着她，问道：“非要寻死不可么？”
端木蓉气息凝了一瞬，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等了许久也没有答案，他有些失望。轻轻抬手，拨开她的刘海，望进她的眼里：“盖某会倾尽一切来救你，信我一次。”他微顿了一下，又补道：“仅此一次便好。”
明明是低沉的声音，却给人一种从灵魂中吼出来的错觉。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求人，有些生硬，却恳切十足。在他几乎有些卑微的恳求目光下，端木蓉几乎失去的思考的能力。她似乎听见自己轻声应了，因为面前的少年终于松下一口气。
情况危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谈心。盖聂从树上拔出剑，又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