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中的水很烫,而且脸上糊着的东西不一会儿也开始发热,陆白英吩咐冬然一定要等着上音脸上的东西彻底干裂才能让上音出来,而且浴桶里面的水一直要保持这个热度。否则毒素清不干净,后患无穷。
冬然看着上音,陆白英却笑眯眯的拿着一个小瓶子冲上音故意坏笑:
“我啊,故意配了上好的毒…药,这就趁虚而入去弄死我的情敌!”
上音没有说什么,只是勾起了嘴角——
陆商留下来的药方极好,当凌衍的高热退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正好是上音背对着自己坐在了桌前,身上穿着的衣衫是蓝色外衫加上了白色的里衣,长发披肩,远远看过去十分好看。
“宁杭……”凌衍喃喃自语,也算是喊了对方一声。
上音回头,凌衍呆呆的看着上音。
“噗嗤——”上音笑了,忍不住走到了凌衍的身边,用拇指指腹擦掉了凌衍唇边流出来的津液,
“傻瓜。”
“嘿嘿,”凌衍又傻笑,坐起来用手一点点摸过了上音的脸,那张脸和他们初遇的时候一样的好看,甚至因为凌衍刚刚醒来、外面阳光万里,这张脸上好像泛着光,“宁杭,你真好看!”
“你不是说脸不重要吗?”
知道上音是在揶揄自己,凌衍也不计较,大大方方地在上音嘴上亲了一口,将上音紧紧搂在怀里说道: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
“喔!对了!”凌衍忽然大叫,从床上跳下去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小盒子,献宝一样捧着送到了上音跟前,“宁杭,当初你将那个绳环还给了我。我就做了这个,你收下好不好?”
“嗯?”上音看着凌衍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有两枚好看的银质指环,上面纹了浅浅的流云纹饰,简单朴素却很好看,一眼看过去上音就很喜欢。
“我和师傅学了好久呢,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凌衍继续说,眨了眨眼睛,“我能帮你戴上吗?”
上音看着凌衍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啊。”
凌衍小心翼翼地给上音套上指环的时候,上音也给凌衍手上那个已经有些泛黑的红绳换下来,想起的却是当年凌衍给他套上了指环的时候所说的:
等以后啊,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就换成银戒指,三十年了、就换成金的。以后每十年,都变着花样。
“我们现在都没有在一起十年,你怎么就换了银的,那以后十年的时候我们怎么办?”上音伸出手,刮了刮凌衍的鼻头。
凌衍眼前一亮:
“你还记得?!”
那当然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上音笑了笑,凑过去,送上了自己的双唇,不想要和凌衍说那么多的废话——
陆白英说过了,他身上的毒是解了,手脚上的伤也会一直配药好好不消三五年就能够转好。想着那个小男孩张牙舞爪地说着以后他们可以相守百年,上音就觉得其实活不活得了那么久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凌衍实实在在是他的。
午后,凌衍搂着上音从房中出来、下到了堂中的时候,有间客栈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给吸引了。一时间堂中静悄悄无声,只有凌衍和上音两个人下楼梯的脚步声。
“你看宁杭,他们在看你呢。”
“说不定啊,是在看你——”上音勾起了嘴角,“大名鼎鼎的小梁军统帅,大家都想着要一堵你的尊容呢!”
“啪啪啪啪——”陆白英却拍起手来,“美人哥哥你果然越来越漂亮了!我觉得我还是想要等长大了再追你一次!”
上音莞尔,拍了拍陆白英的头。
“嘛,不过算啦——”陆白英偏着头看了一眼凌衍,“看在情敌哥哥是个……好男人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满堂的人都乐开了花,老板娘更是过来一把搂住了上音的肩膀:
“上音公子,你这样的倾国绝色大美人在我眼前晃了那么多次,老娘我竟然眼拙一次都没有瞧出来!你可不许走!留在客栈里面让我看够了才成!”
知道了老板娘的性子如此,上音也不过是笑了笑,故意委屈地看了凌衍一眼,凌衍连忙将上音圈在怀里,不客气地对老板娘说:
“这可是我的男人,不给你看!”
“唉哟!看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真是的!”老板娘臭了凌衍一通,这才转身回到了柜台前面,吩咐了店小二要加菜,说是要给凌衍和上音送行。
“怎么,老板娘你这是要赶我们走?”萧琛开玩笑起来。
“谁说?!”老板娘算了算账,抬起头来哀怨地叹气,“我倒是想要留着上音公子在我身边呢,可惜啊,对手是凌将军这个少年英豪,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难道不准备离开我们晋国?凌将军可是还有大抱负呢,我们小小的客栈,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哈哈哈哈——老板娘说笑,凌衍还盼着来年雨季来找老板娘你讨茶吃的时候,不会因为得罪了您,被灌了洗脚水呢!”凌衍照样开玩笑回去。
一句话弄得店里大伙儿都乐开了花,上音微笑——凌衍有自己的一套,能够很快让人喜欢他、相信他,和他成为朋友。
“凌将军,上音,”忽然,一个人的声音在店外响了起来,“恭喜,你们终于夙愿得偿。我来祝福的晚了……”
上音和凌衍抬头,看见了颜惜阴站在门外。
不知为何,上音总觉得,背着一身阳光的颜惜阴,看上去却一身的阴翳,脸上明明带着笑,却好像哭了似得。
颜惜阴看着上音,一笑之后冲凌衍点了点头,这才来到了上音的面前:“上音公子,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上音看了看凌衍,凌衍沉默抿着嘴唇,没有明显的拒绝,但是上音瞧出来凌衍并不十分高兴。颜惜阴大约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对着凌衍笑了笑:
“凌将军不敢给我这个机会吗?”
凌衍皱眉瞪了颜惜阴一眼,之后就转过身来搂着上音,吻了吻上音的额头,这才放开了上音说道:
“我在客栈等你。”
☆、第一章 惜阴
上音从没有想过颜惜阴带他去的那个地方,会让他终生难忘。而且,正是因为离开晋国之前,上音知道了颜惜阴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更成为了日后将会成为纠缠着凌衍他们三人之间最大的隐患。
颜惜阴带着上音来到了晋国的映海之畔,正是前些时日上音和萧琛、郗微等人离开岸边的同一个渡口:现下正停着一艘大船,船身漆黑如墨、三帆也皆是靛青色,船上静静候着百二十水手,整装待发。
颜惜阴带着上音到达的地方需要船行几百海里之外,需要绕过那片凌衍找到了鲛人泪的暗礁。绕过暗礁之后不久,远远就看见了在薄雾之中有一处岛屿。
这条海路较为隐蔽,与寻常渔民平日里出海的方向不尽相同。而且要经过暗礁,莫说渔民之中的好手,就算是熟悉映海的海盗都不会往这片海域行船。
然而,颜惜阴这艘船上的水手显然十分熟悉这条水道。大船即使行驶在了最危险的水域,都平稳如同在陆地上。
最终,上音被带到了隐蔽在薄雾之中的一片岛屿,那个海岛看上去十分寻常,可是当大船逐渐靠近的时候,上音这才从寻常之中瞧出来了许多不寻常之处:
海上风浪瞬息万变,可是这个岛的周围却总是有薄雾弥漫;岛上虽有山石草木,却没能见到任何的飞禽走兽。
“上音公子?”颜惜阴对着上音伸出了手,打断了上音的思索,也将上音从船上带了下去。
虽然大船上随行很多,可是到了这会儿却还是只有颜惜阴一个人带路,上音奇怪地回头看了那些船上的人一眼,却更为疑惑——那些船员在颜惜阴和自己上岸之后,便全部转身面向海面,而不再看这个岛一眼。
颜惜阴带着上音穿过了岛上的小树林,之后颜惜阴带着上音从一处山洞中穿了过去,山洞之中几乎没有光,上音身边没有带火折子,举步维艰。
可是颜惜阴却好像能在黑暗之中视物,在上音踉跄着跟着走了两步之后,颜惜阴拉住了上音的手,带着上音在黑暗的洞穴之中来回迅速地走着。
“颜公子你似乎……”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牵着手,上音犹疑了一会儿,“对这里很熟悉?”
黑暗之中,颜惜阴似乎笑了:
“八岁开始,走这段路已经十多年了,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够知道路。”
八岁?上音奇怪,却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在拐过了好多道弯之后,突然有光在眼前闪过。然后上音眯着眼睛、看见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在晋国映海这处不知名的岛屿中央有着无数的冶铁炉,这里整齐堆放着数不清楚的兵甲和武器,远处还有一个点将台。台子中央站着的人,正是颜之介。
上音张了张口,呆呆的看着这些兵器:人尽皆知,六国之中兵甲最强乃是律国。律国所产的静钢铁做成的武器削铁如泥,此处的武器一眼便瞧出来正是静钢铁所制。
而且,那些在冶铁的汉子也十分精壮熟练,定是技艺高超的铁匠。
“十年了,”颜惜阴看着远处的这些兵甲刀剑,“上音,我等了十年。”
上音皱眉,这些兵甲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就已经足够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况且颜惜阴说这里他已经营了十年。
十年,这并不是什么好年份。
十年前上音刚登上皇位,十年前正是厉朝最为动乱的最末三年。两年后,永嘉之乱爆发,厉殇宗萧长彬死,上音活,然后就有了这十多年来六国并立的乱世。
更为重要的是,颜惜阴的姓、让上音一直有不太好的联想。
“公子。”颜之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点将台走了过来,看了上音一眼。
“上音,其实这里的情况之介比我要熟悉,”颜惜阴让开了一步,“且让他带你四处走走,我去取一样东西便回来。”
上音点点头,待颜惜阴离开得远了,上音才听见了耳边颜之介不大高兴的声音:
“公子一意孤行,非要带你来。”
上音看着颜之介跨着的脸,只是报以淡淡一笑。
颜之介看了上音的笑容,反而狠狠地哼了一声,嘴中嘀咕了一句“妖孽”,这才不大高兴地转头带着上音往岛屿的中间走过去。颜之介兴趣缺缺,介绍也不过是三言两语带过。
上音对这些东西本不关注,比起这些兵甲是怎么做的、做什么用的,上音反而更关心为什么颜惜阴要带他来这里。
出神之间,颜之介却带着上音走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冶炼炉之后,等脖子感觉到冰冷的触感的时候,上音这才回神发觉颜之介正在用一柄上好的宝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若是像当初那么丑、若是你不需要什么东海鲛人泪,若是你不会说话!我还能容你在公子身边,可是如今——却不能了……”
上音笑了笑,他杀过不少人,真正想杀人的时候,是没有工夫和对方废话的。
颜之介见上音不语,皱起了眉:
“怎么?你不相信我会杀了你?!”
说着,颜之介竟然用力将宝剑向上音的颈侧压了几分,瞬间血肉就破了皮,淡淡的血丝从肌肤上渗出来。
“信,为什么不信。公子一直很想杀我,只是,上音想问——为什么?”上音抬眼看着颜之介。
“为什么?”颜之介忽然双目暴睁,狠狠地揪着上音的衣领将上音按在了冶铁炉的砖壁上,“你竟然还有脸问为什么?!公子他本来心如止水,十年来卧薪尝胆都是为了什么?!偏偏自从遇见你这个祸害之后,公子他就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只要遇见你的事情,公子就犯了不少错误,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些事情——足够让他丧命多少次!”
上音一愣,还没有来得及问,颜之介却忽然笑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杀了你,公子也就再也没有隐忧了……”
说着,颜之介手腕一翻,就要对上音动手,可是只听见了呯——地一声,宝剑被打过来的石子击飞,颜惜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毫不客气地动手将颜之介一掌劈开,扯了自己的衣带给上音绑上其实并不严重的伤口。
颜惜阴这才转头看着颜之介说:
“这是我的事情,之介,轮不到你来替我瞎操心。若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做出伤害上音的事情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公子你忘记了夫人是如何惨死的吗?!”颜之介却不再估计颜惜阴的颜面,“因为他,公子你多少次让自己犯险?!如果不除掉他,公子你这么十多年来的准备不都白费了吗?何况!公子你带他来这里!难道不怕他将事情抖落出去吗?!”
颜惜阴皱眉看了看颜之介,摇摇头: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