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顾宁杭,我的朋友,”凌衍解释,“宁杭,这是侯府的老管家。”
“原来是顾七公子,久仰久仰,今日一见,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老管家拱手,对着上音施了大礼。
上音也还礼。
管家也就引着凌衍、上音一同去见萧顺之,范云并没有同去,陈庆之要留下来整理他们带来的东西,所以一路上也就只有凌衍和上音两个人,对,还要加上顾留音这个还不太会说话的小鬼。
临湘侯府不算很大,
萧顺之为人谦和恭敬,更是讲究节俭,为官清廉在萧顺之看来最是重要,所以临湘侯府虽然是侯府——算是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却还是简朴的不过像是一个较大的宅子。比起河东顾家来说,简直是不算什么。
所以一路上,凌衍和管家两个人交替着,也给上音说了不多不少的关于萧顺之的事情:
早些年,
萧顺之为梁王军中的军师,与郗将军一起,助梁王在出了北地,打下了梁国江山,更是将北狄给拦在了漠北之外。
六国有传言,梁王曾经多次对人说:“非此翁,吾徒无以致今日。”
然则,
萧顺之外显清和,内实英气,连律国创立了先天大阵的沈胤都忌惮他的才华,拜位丞相,更得临湘县侯的封号。
萧顺之有两妻一妾,正妻沈氏出自律国南阳沈家。在六国尚未分立之前,南阳沈家乃是厉朝大姓,且不说那个想出了律军先天大阵的沈胤,就说在竟陵王西邸之中那个名扬天下的文豪沈约,就足够可以证明了沈家一门的豪奢。
若说河东顾家乃是宋国第一高门望族,
那么,
在南阳沈家面前,顾家也左不过只是一个小门小户而已。能娶到沈家的夫人,可见当时萧顺之少年得意、才华横溢,萧顺之的长子就是沈氏所出。
然而,那个孩子姓沈不姓萧。
“我大哥,本该是义父的嫡长子,”凌衍挠了挠头给上音继续说,“厉顺宗元康年间,义父追随那时不过只是厉朝梁王爷的萧赜,随梁王入了羽都。家中亲眷却都留在了镜都、也就是律国境内。”
战乱之中本来也不能带着家眷上战场,上音明白。
“于是义父写下休书,寄与发妻沈氏。想着天下尚未统一,何来心思去谋什么小家、却没有料到沈氏当时已经怀孕,见信之后受刺激早产。而这个早产的孩子,就是我大哥沈懿。”
“沈懿?”上音忍不住回问,“律国现在的御史中丞沈懿?”
凌衍点点头。
乱世之中,本来这种家破人亡、破镜难以重圆的故事很多。
夫妻分离、骨肉四散的例子比比皆是。
然而,
一切太凑巧,正好沈氏难产过世的时候,却是萧顺之在梁国拜相、迎娶了现在的相爷夫人的时候。
那时,
六国战乱,律国和梁国交恶,沈家将休书退回、并希望萧顺之到沈家带走这个孩子的时候,相爷夫人也就已经诞下了儿子。
虽然,
后来萧顺之还是将孩子接回家中抚养,但到底七年的时间沈懿都养在自己母家中。
沈家在律国是何等的高门望族,况且也是因为萧顺之的一封书信,才让沈懿的母亲气血分崩。沈家的人自然不喜欢萧顺之,沈懿自小耳濡目染、更亲近律国,长大之后,便也回到了律国。一样改了姓氏,随母姓沈。
“在聊什么呢?怎么说得那么起劲儿!”萧顺之的声音忽然传来,绕了这一会儿,终于到了萧顺之的书房前面,凌顺之如今没有着戎装,只是平常书生的打扮,看着倒是更为俊朗年轻一些。
依稀从现在的光景之中,可以窥视当年萧顺之的风华。
凌衍一看萧顺之那样子,“哈哈哈”一笑,拉着上音说:“你看,我爹是不是一个帅大叔!要是年轻的时候说不定和你一样漂亮帅气!”
上音点点头。
“哈哈哈哈,”萧顺之笑,“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可算是厉朝拔尖儿的风流公子,宁杭他爹和我在厉朝可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
说完,
萧顺之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喂!”凌衍不高兴,“爹——你在说什么呢!”说着,凌衍还给萧顺之使眼色。
谈及容貌,
萧顺之一时间忘乎所以,看见凌衍使眼色,萧顺之才瞬间明白过来,立刻低头,换上了悲伤的神情道:“对不起,宁杭,爹竟然一时间忘了……”
“萧相无需道歉,”上音淡淡地说,“上音无事。”
“唉……”萧顺之有些难过,“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愿意叫我一声爹呢?”
上音沉默。
“也罢了,我也不逼你,总能等到那一天的,”萧顺之不知道为何就伤感了起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而今听雨僧楼下,鬓已星星也。故人都去了,只留下我们几个了……”
萧顺之也只伤感了一会儿,之后立刻正色道:“宁杭,那日爹已经劝服了梁王,可是却来不及了,不不怪我吧?”
上音摇摇头,宋王既然要*,那么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
“宋国灭了,宁杭你也没有地方去,不如和凌衍一道儿,住在我这里如何?”萧顺之问,“你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成日里你们在寨子里打家劫舍也不容易,凌衍,爹还是希望你做个正经营生。”
“我会在考虑的,爹,多谢美意。你让我们回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不会就是这件事情吧?”
“不是,是关于梁王位的事,”萧顺之摇头,“律国现在气势如虎,若是少有差池,梁国百姓也会陷入和宋国百姓一样的地步之中。”
凌衍和上音面面相觑,终于是听着萧顺之说了许多,之后三个人各自议论了一会儿,萧顺之就让他们出来了,说是晚些时候再一起用膳,他们赶路也辛苦,先休息,此事日后再细细聊过。
凌衍和上音走出来,一路无言。
忽然,有人叫住了凌衍:“三弟。”
凌衍回头看见的是大哥沈懿的脸:“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几句话对你说。”沈懿说着,对上音笑了笑,表示了抱歉,也就拉着凌衍往后院走去、这个时候天空之中忽然下起了小雨。眼下也是雨季,不过上音看着雨丝密布,终于想道了一点什么。
看着灰色的天空中,慢慢滴落的雨点,上音紧紧的抿着嘴唇——沈懿怎么会在这里?
宋国灭亡,
都说律王亲征,沈胤死后,律王再也没有立过宰相,御史中丞位同副相。律王的两个儿子长子晋王天生痴傻、双腿残疾,在晋国封地做个清闲的王爷。幼子燕王年纪还小,在燕国根本不能理政。
若是,
律王亲征,那么在律国辅政的人一定是御史中丞沈懿。梁国疆域辽阔、律国亦然。就算是从律国的边境之城往梁国的羽都赶,快马加鞭也需要两日的路程。
又何况是律国的都城远在镜都,和梁国都城羽都有那么远的距离,骑马也要赶上五六天。如今,宋国国灭,律军尚未班师回朝。
若是沈懿在这,
那么在律国朝中辅政的人是谁——
律王,
又到底有没有亲征。
而同时,沈懿和凌衍站在院中沈懿开口道:“陈宋已灭,凌衍,你算是我名义上的三弟,大哥好心,劝你一句:良禽择木而栖。三弟,你自己要想清楚。”
“这个不劳大哥操心。”凌衍明白了沈懿所指,沈懿一直想要将凌衍和范云拉拢道律国去,沈懿对律国的忠心一点儿也不比萧顺之对梁国的忠诚差。
萧顺之对凌衍有大恩,所以,凌衍断然不能答应。
看着凌衍那张倔强的脸,沈懿却诡异的笑了,他拍了拍凌衍的肩:“好,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凌衍站在院中,看着沈懿离开,也是偏着头想了萧顺之午后同他和上音说的梁国之中许多事。
正想着,却忽然听见了上音在叫他:“凌衍,你快点过来——你来看看留音——”
☆、第三章 有病
凌衍匆匆忙忙跑过去,却看见了上音脸上竟然也有些惊慌。凑过去一看,就发现上音怀中的顾留音怎么看上去小脸铁青,整个人也蔫蔫的,像是病了。
“宝宝这是肿么了?”凌衍一看,觉得不好,立刻喊了“来人”然后命人去找了大夫,更是带着上音到了临湘侯府之中的东厢房内。
东厢房,就是萧顺之安排给凌衍常住的房子,后来凌衍自己闲不住,就跑到祭龙山上去当土匪了。
大夫没多久就来了,看过了顾留音之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唉……”
“怎么?”上音冷冷地问。
“唉,没、没什么……”大约是被上音那过于没有表情的脸给吓着了,大夫立刻慌慌张张地说道,“小公子现在是无碍,但是,不能保证此生无虞。”
“大夫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凌衍忍不住了,怒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懂不懂,你没看见我们很着急吗?!我家宝贝到底什么毛病?!”
“就、就是……小公子先天不足,心、心上不大好,”大夫被凌衍给吓着了,萧顺之的家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了这样两个很恐怖的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说,还带着一个小孩。大夫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立刻快速地说道,“现在孩子还小,没有什么大碍,只怕长大了,就有危险了。这孩子先天不足,脉搏时有时无,长大了若是脉搏没有许久,救不回来,也就怕是去了。”
上音沉默,
凌衍皱着眉头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在床上爬来爬去的顾留音。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但是好歹是和上音一起养大的小孩,就和他们两个的小孩没有区别,凌衍和上音心里都是十分沉痛,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了。
那个大夫长叹一声,还不忘补刀:“以前我见过一个这样类似的孩子,那个孩子没活过十五岁也就夭亡了,是个顶可爱好看的小姑娘……”
说完,
大夫提起药箱叨念了一句“你们另请高明吧”就一溜烟儿就跑了,连诊费都没有要。
这时候,
建邺城上空的雨水慢慢下大了,滴滴答答的点在屋檐之上,顺着青灰色的檐角在屋前和院间,自然的流动成为了一幕雨帘。
上音看着顾留音,小孩什么都不知道,玩了一会儿,冲着上音伸出了双手:“爹,抱!”
几个月来,
顾留音多会说了几个单字,不过简单明了,也能够和上音、凌衍有一些简单的交流。小孩长越长越可爱,上音有的时候都觉得重生似乎很不错、养个小孩也不错。
偏偏,
这个时候,小孩被查出来有这种先天不足的疾病,上音皱眉,看着顾留音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凌衍悄悄搂着上音——因为宋国河东顾家灭亡之后,凌衍总是执意搂着上音睡觉的缘故,现在凌衍搂着上音的腰,偶尔还吃吃上音腰上、腿上的豆腐的时候,上音已经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了。
凌衍正觉得胜利在望,自己距离被上音接受又近了一步的时候,小孩病了——这种病搁在现代也没有办法,听着那个蒙古大夫说了那么多,凌衍觉得不就是个早搏,或者说是心律不齐。
讲白了就是心脏一会儿跳一会儿不跳,或者是心脏跳着跳着忽快忽慢。
小孩年纪小,现在也没有什么诱发因素,不会造成什么冠心病、脑血栓什么的,但是一旦长大而来,诱因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心脏不跳了就死了。
比起凌衍手足无措的样子来说,上音好像想通了什么似得,忽然拍了凌衍一下:“先天不足后天可以补,等他长大一点,就开始和我习武。”
在上音的心里,
他八岁的时候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孩,若不是发了狠能绞死了龟奴,被师傅救下来,学了一身武功,上音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会有多好。学武功并不是每个人都为了出名成家报仇,有人就是为了强身健体。
凌衍点点头,心里却在笑:宁杭在乎这个小孩,而且想到了什么开始会主动和他说了。这让凌衍没由来笑得十分开心:嘿嘿嘿嘿。
上音倒是很久没有见到凌衍这样“久违”的恶心笑容了,看了凌衍一眼,上音难得没有给凌衍甩眼刀。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凌衍主动地帮着上音抱着顾留音,然后带着上音一起去,萧顺之家中的妻妾都不与萧顺之一道用餐,所以也就只有他们三人。
三个男人一起吃饭,左不过就是讨论两种事情,一种是男人的事情,一种是女人的事情。萧顺之断然不会想要和凌衍、上音讨论女人的事情,所以,萧顺之继续了他们午后在书房所说的话:
“宁杭,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觉得无论是太子还是竟陵王都不能相与?”
上音放下了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