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很美丽。”他清冷的俊颜有著护卫之心以外的情感,诚挚的声音满是压抑。
“谢谢沃堂。”宫莞勉强地牵动唇角,试图开心地笑,心情却沉重不堪。“沃堂为何骗我要走?”
冉沃堂微讶,随即沉著地迎视她搜寻的眸光。“属下并未欺骗小姐。护送小姐至李家後,属下自会离开。”
“真的吗?”宫莞幽怨一笑。她不信,再也不信了,沃堂独自扛下太多事,他不会离开的。正如色裳所言,她拖累太多人。
“属下承诺过离开,一定做到,请小姐先随属下回别业。”冉沃堂试著接近她。小姐就这么想要他走吗?
“不,别过来。我不想回去。”为什么他的回答让她更不安,她无法不去猜想他答应的原因,无法不去想,他是不是又被迫忍受了什么……
“小姐若不想回去,这里离属下的故居很近,请先过去避避风雪。”小姐的脸色太苍白,湿透的衣衫必须尽快换下。到李家还有一段长路要赶,小姐会受不住。
“二娘……大哥……真是你杀的?”宫莞恍恍惚惚地揉著胀痛欲裂的头。冉沃堂担忧的脸色遽变。五小姐知道的事,比他想像的多。
“是宫色祺拿我的命威胁你?”无法不气这个人。
宫色祺?冉沃堂眸光保敛,有些明白主子不肯回别业的原因。
“所有的事情全是属下自愿,请小姐原谅。”冉沃堂不愿多说。对人一向宽容的小姐竟恨起主爷,必然自责甚深。不愿她知道太多。
原谅什么呢?原谅他为了她受制於人,一心护主,还是原谅他被她这个笨主子拖累。
“沃堂不可能那么残酷,你不是宫色棋……”头好重、好昏……宫色裳的话,闪现在宫莞昏钝的脑子。“宁静生活……你、你是为了让我有宁静的生活?”她抬起挂泪的眼睫,满脸的不敢置信。“原来……这五年的平静是你卖命换来的!”一直以为是宫色祺忙於生意,老天爷!
冉沃堂想说些什么让她释怀,却只能无言的看著她。以前小姐不知道,他可以不说,现存她问了,他无法骗她又不想伤她心。隐瞒和说谎是两回事。
在沃堂眼底,她真有那么软弱、没用吗?宫莞心灰意冷。
“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你不该为我做那么多的,我好讨厌自己。”宫莞悲伤惨笑,回顾白茫茫的天地,喃喃嗫嚅“我曾经说要好好待你,没想到累你至此,早知道不该向爹要来你……”
“属下所做的都是职责所在,小姐待属下极好,并未拖累属下。”冉沃堂心下一冷,语气坚定地安抚伤透心的主子。
属下、属下……宫莞怨怪地斜眸笑睇他。他已经将命卖给她,太忠心了,一片赤诚。得护卫如此,她应该感到高兴或窝心,而不是悲哀得想哭。他让她感觉,她只是一尊易脆的琉璃观音,必须小心看著、护著,却不可以触碰。
谁教她软弱,无法像沃堂一样,将主仆的界线昼分得那么清楚。她不够理智,无法如他冷静自制地疏离众人,除了尽忠,不必感受其他事。
主子、奴才,呵,在沃堂眼中,他们永远只能以天差地远的尊卑身分相对。彷佛她的姓氏给了她无上的光耀与权利,而他的则恰恰相反。所以他甘愿做,她也应该心安理得接受,像普天下的主从一般,认命的依循命定走。主要奴亡,奴不能不从。
可是那不是她要的呀!她不想他盲目的为主子受苦……头好痛、好痛……冰凉的小手摸索到凤冠上结冰的珠玉。
原来是这顶华丽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头昏脑胀……呵,华而不实的东西总是让人沉重,像那座深宅,那个荣耀的姓氏……
“我不想回别业……不想看见宫家的任何人……”但她该往哪里走?
“小姐想去哪里?”冉沃堂急问。她恍惚的样子令人不安。
“去哪里?”都是雪,往哪边走似乎没分别,既然这样,何必犹豫……“已经不需要嫁人了,我不想宫色祺扩展野心的版图,他太坏、太坏,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沃堂……”冰白的枯容,浮现一丝愤恨之色。
“小姐……”原来一切的伤心、绝望全是为了他吗?内心深处,那些禁锢的深沉情感滚滚翻涌,再也压抑不住,冉沃堂自制了一辈子的心,终於崩解。
“沃堂,对不起。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善待你的人,却一点也不知情。我知道即使我嫁人了,宫色祺也不会放过你,我想走,可是好累,想好好歇息,只愿永生不醒。快点,趁宫色祺没来之前,你快点离开……”在这片旋转、昏黑的天地里,她已无处可去。
冉沃堂身心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宫莞不舍地深望一眼他清峻的容貌、淡薄的硕长身影,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飘忽的笑,恬然转身。
“小姐!”心头发凉的冉沃堂,纵身掠起,惊慌地随红色衣摆飞移,几个起落手已购著一截衣角,耳朵却同时听到隆隆巨响。
那是宫莞被黑暗吞噬前,看见的最後景象。沁山的雪在眼前崩落……
沃堂!
生死瞬间,依稀欣慰的记得,她将那个护主心切的人一把推出地狱深渊,好让他与她,同时解脱。
……假如来生能选择,她不愿投胎富贵人家,不愿姓宫……但仍然希望与他相遇,让他以不同的心情来呵护……咫尺天涯的感情,太痛苦……沃堂……
昏迷的人看不见的是,那双回头瞥她的冷沉深眸,满是惊慌与无助。
◆◆◆
叩叩!
“谁啊?……这种天气,怎会有人出外访人……”小屋的门拉开,露出一张老脸,定眼一瞧,他旋即被来客的模样骇得目瞪口呆,发软的双腿打起哆嗦。
这名高大的青衣男子,面色灰败,血水从额头流下,身上也有,交织成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不细瞧,还真看不出是人。
开门的老叟心里直发毛。他是人是鬼?“我……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可半夜也伯鬼来扰……”
“齐伯。”
老叟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昏花老眼眯起,壮了胆,小心的向前跨了一步。
“敢问小兄弟是哪位?”他的模样似曾相识……
“是沃堂。”冉沃堂气息薄弱地粗声喘道,头昏了下,赶紧运气撑住。
“是沃堂啊!快快快,快些进来,你怎么伤成这样!”齐伯迭声惊呼,慌忙想扶他进屋。自从这孩子随地娘亲搬离沁山後,他就绝少看到他了。
冉沃堂摇手回绝了老人的好意,灰败的面容,几次焦急地回头望,似乎存挂心著什么事。
“麻烦齐伯一件事,劳烦齐伯去宫家别业报个讯,通知宫家主爷,我在林边的小屋候他,请他让大夫随行。”简短几句话,像背了千斤担走完陡坡,他粗声喘息不止。定了定心神,冉沃堂不动声色地提运真气以保持清醒。
“你的脸色好难看,我先去请大夫来帮你看看再去办。快点进来脱下这身湿衣衫,烤烤火。”齐伯回转屋内,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
“我不打紧,麻烦齐伯了。”冉沃堂抚著胸口转身,齐伯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後背,惊心地倒抽口气,急忙追出。
“胡闹!你这个孩子受这么重的伤,还说不打紧,你家小屋荒废多时,早已不能住人,离这儿又远,不许胡来,进去。你这是在跟我见外吗?快些进去!”齐伯老脸一横,生气的想推冉沃堂进屋,却被他再次摇手拒绝。
不能再待,小姐还在等他。“请齐伯尽快通知宫家主爷,劳烦。”冉沃堂怕耽搁了时辰,足尖一点,忍痛地拔身纵起。
“沃堂!”齐伯追了几步,眼见他很快的消失在风雪中,只好摇头叹气,冒著风雪报讯去。
这孩子和他爹一个样子,都是固执的死脾气,不听人劝。那年卉娘生了小病,深爱妻子的地爹也是听不得人劝,冒著风雪去请大夫,结果一病不起,遗下可怜的孤儿寡母。
看那孩子急著回破屋的神情,彷佛又看到他爹,莫非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放心不下?
傻孩子,走到那襄,少说耍半个时辰啊!以他的伤势,能走个十步就算阿弥陀佛了。
在一刻内拚命赶回故居,冉沃堂挺身端坐在宫莞身侧,运功逆冲气血。不多时,他重创的身躯已透出高热。
小心将昏迷的人横抱入怀中,冉沃堂温柔地垂视雪白娇容。从未以这般不自制的眼神凝视她,已经温热的手失控地碰了碰滑嫩却冰凉的颊,心口狼狈抽悸、胀痛,太过薄弱的意志锁不住四下窜动的浓情。
他情难自持地低头啄吻她冰凉的唇,感觉不到热度,让害怕的地更压下身子,密密地深吻住她。
冰冰凉凉却炽热的吻,缠住两人。直到睡梦中的人低咛一声,他才错愕地退开身子,粗重的鼻息急乱,无力阻止嘴上的酥麻、灼热沿背脊窜下,直入心窝,更困死他。
将怀中人贴近自己,冉沃堂眼一暗,赶紧闭目凝神,不断运行内力为她取暖。
他必须活著,小姐需要他。
第六章
好像睡了长长一世,梦中有许多让人伤心的往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重生。
宫莞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睫翼掀了掀,悠悠启眼。
“六小姐醒来了,快去告诉三爷!”
“我顺便去端药?”
床畔的脚步声雏??,雀跃的惊呼声低低交叠,宫莞痛苦的闭上眼。以为重生了,原来是梦……
“六小姐,你感觉怎么样?”红衣丫鬟诚煌诚恐地跪在床畔,拿著沾湿的棉巾,轻轻滋润她乾裂的唇瓣。
嘴上突来的剌痛,令宫莞抖瑟了下。
“六小姐,对不起,奴婢太用力了。”红衣丫鬟慌忙放轻手劲。
心似死灰,宫莞连扯唇的力气也没有。
“六小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你昏睡了三天耶。”主爷说六小姐若出事,怠忽职守的她们就得陪葬。
只三日吗?为何不就此长睡不醒……感觉到丫鬟的手抖颤厉害,宫莞徵睁眼,对年纪尚稚的小丫鬟轻晃了下头,安抚不安的她。
冷凝的空气流汤来一股潮湿的霉味,引起宫莞注意。意与阑珊地瞥了下屋内,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别业,她无来由感到安慰。
透过摇曳的烛光,仍不难瞧出屋梁已蛀坏了大半,墙面的士石剥落得厉害,像随时会倒塌。由满布的尘埃、蛛网看得出屋子荒置已久。
“这里……”宫莞粗嘎地挤出声音。
“这裹是冉护卫的故居。”红衣丫鬟挑剔地环视破败的屋子。“真破,委屈小姐了。大夫说小姐醒来後就可以回别业了,冉护卫还在昏睡,不能移动,我和小……”
“沃堂发生了什么事?”宫莞骇白了脸,一把攫住丫鬟的手,吓了叨叨不止的丫鬟-跳。
“别慌,冉护卫没事,倒是你,让我们担心受怕的。”宫皓慢吞吞走进来,身後跟了名端著药碗的丫鬟。
宫莞挣扎著想起身,趋近床榻的宫皓一脸不赞同地将她压回床上。
“别起来,你身子很虚弱,还需静养几天。”
“我、我一定要看看……沃堂。”宫莞急喘著气拚命挣扎,宫皓为免她病情恶化,耽误了婚期,只得依她。
“好好,别再动了,三哥抱你去看他。”好脾气横抱起瘦弱的妹妹,宫皓笨重往另一间房走去。
相较於前一间房的温暖,位於屋後的这间冷风直灌,冻透人心,躺在床上的伤者只盖了条薄薄的被子。
他们居然这样对待沃堂……心疼的酸楚在胀眶爆开,泪水冲落宫莞脸颊。
“把被子和火盆移来……这间……”她抖著声怒道。沃堂总是坚毅而强健的护在她身侧,从没想过他会有虚弱的一天。
“你说什么傻话!”喘吁吁的宫皓找不到可以安置她的椅子,只得将她放在床畔。沃堂的脸好冰!“全部都移过来,快点!”宫莞急道。
探完冉沃堂微弱的鼻息,她含著泪水,不想浪费时间自责、哭泣,捧起冉沃堂垂在床畔的冰凉手掌,轻轻搓揉。
宫皓见状,摇头叹了口气,指示丫鬟将锦被和火盆移至这间,自己从外头搬了张椅子进来,将就著坐。
痛惜的温柔眼眸被泪水糊花,双掌中的大手毫无暖意,宫莞著慌地将大手平贴在因高温而热烫的嫣颊。直到丫鬟拿来锦被,她才小心的将已有些许热度的手放回被窝。
“沃堂要不要紧?”必定是为了救她才受伤吧,宫莞自责的倾前帮冉沃堂兜拢被角,深怕沆睡的他遭受一丝风寒。
宫皓见她满脸执著,只有据实以告:“冉护卫的优势比你严重,你只是轻微的冻伤,好像被石头一类的东西重创。大夫帮他针灸、敷药後,脸色有好转一些。”
“有没有……危险?”宫莞轻抚冉沃堂冰凉的脸颊,心口一阵阵绞痛。
“让他好好调养些时日就不碍事,下人的命都很韧”﹂宫皓事不关己的示意丫鬟将药端上。“你快些把药喝了,别辜负冉护卫一片心意。”
这个冉沃堂很不简单,托附近的猎户回别业通知他们,直撑到他们将莞儿自他手中接过,才倒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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