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微微一笑,“若是论姐妹情,皇后与羽贵妃共侍一夫,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恐怕感情比素颜的更要深些吧。”她的行事主张向来很清楚,别人敬她一尺,她便还别人一尺,别人欺她一丈,她避别人一丈,若是将她逼得无路可退,那么即使玉石俱焚,她也要与那人同归于尽。
羽儿笑吟吟地走至皇后跟前。屈膝行礼,刚直起身子便看见全体人都站了起来,敛气禀神并垂手恭立,回头一看,才知道皇上的龙辇和太后的凤撵驾至,龙辇凤撵之后还跟着一顶大红色的喜轿,轿身四周插满了怒放的鲜花,璎珞和垂珠随着轿子的移动而轻微颤动,大红色的帷幔垂下,内里端坐的无疑是新晋的魏王妃。
众人在皇后的带领下上去迎接,一时参拜完毕,恭立一侧,等着由皇帝和太后带领着上阁楼。
太后亲自携着魏王妃的手,淡淡瞥了一眼华服高髻的素颜,突然用手绢捂着鼻子轻咳几声,四下打量了一下,在看着羽贵妃的时候眼神多了片刻的逗留,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嬷嬷道:“下次让内务府的不要摆这么多的花出来,老婆子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浓郁的花气。”
羽儿脸色一窘。把求救的眼光抛向了皇帝,微带哀怨的眼神配上娇弱的装扮,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
皇帝以手抵唇轻咳几声,对太后笑道:“都已经是夏季了,花园里花气未免浓郁些,各位夫人又打扮得跟朵花儿似的,若是放在白天,准得把全京城的蝴蝶都招引了过来。”
太后轻轻拭了拭鼻子,侧头含笑对着魏王妃耳语几句。魏王妃频频点头,嘴角带着温婉的笑容。
晚宴开始,素颜位置安排在皇后身边,两人均是各怀心事,在觥筹交错的喜庆里沉默寡语。
皇后的眼神时不时飘向右手第二个位置,那是阮国丈的座位,空着没人坐。素颜这些天呆在偏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国事更是漠不关心,直到现在才知道阮国丈和皇帝的斗争已经明打明地摆在那里,任是谁也扭转不了的。
头顶的假发和沉重的头饰压得她的脖子酸痛,明明肚子已经很饿了,可是面对着满桌的美食,却是提不起丁点兴趣,眼神不自主地溜向主座旁边,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孩,应该还只有十六岁吧,倒是与影儿年纪相仿,比影儿少了几分活泼生动,多了一些稳重端庄,是个贤淑的大家闺秀。
邻桌传来低低的品谈声,她不想听。无奈耳朵像磁石一般把她们的交谈一句不落地纳入耳蜗。
“裴家的三姑娘倒是好命,魏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肯定是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一位夫人羡慕地说道。
“谁知道呢?”另一位幽幽地叹了一气,压低声音说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魏王钟情的是商将军大夫人的妹子?”
“姐妹俩都是狐媚子,一个都嫁了人还恬不知耻地长住皇宫,另一个更是每天和男人混在一起,真是物理类聚,人以群分。”带着些许愤懑,那位夫人小声嘀咕道。
皇后也听到旁边的议论,撇头看见面不改色的素颜,轻笑道:“你倒是淡定!”
素颜侧头一笑,端起酒杯,轻声说道:“跟皇后比起来,臣妾算什么?”
皇后耳垂上的明月铛微微一颤,眼睛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出空荡荡的位置,父亲没来,连大哥也不参加,难道他们真的忍心将她置在这场是非争斗的漩涡之中,让她两面都做不得人?
发现主座旁的人也在打量自己,素颜一抬头,新娘子一惊,脸色绯红。低头看着桌面。
应该是个软性子的人,素颜心想,如果影儿真的嫁进魏王府,就算没有魏王的宠护,她也断然不会吃亏的,可是谁都喜欢去猜想结局,而结局总是要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皇帝在向她说要魏王迎娶裴家族长三姑娘的时候,还征询过她的意见,毕竟魏王钟情的是影儿,作为兄长,他不想让同胞弟弟的婚姻跟自己的一样。全是争夺与阴谋,但是裕朝的江山不能丢,魏王若想在裴军中站稳脚,唯有和他们联姻一条路,但是他又舍不得魏王受委屈,于是有仿效舜帝娥皇女英之意,两位新人同时进府,不分大小,同受尊重。只是影儿姑娘是素颜一手带大的妹妹,他知道素颜的性子烈,影儿想必也不差,于是打算让素颜出面给影儿写封长信,劝说她嫁给魏王。
素颜依言做了,信不长,只八个字: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没过一个月,素颜便收到了影儿的来信,当影儿的来信到达素颜手中时,估计素颜给她的信也才到桐阳,原来她早已在心中想好了答案,信上只四个字:影儿知道。两姐妹竟心意相通到这般地步。
素颜将影儿的意思转达给了皇上,皇上看着她,许久不语,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提前将新人娶进王府。因为魏王在边关脱不开身,怕新人一人住在魏王府受冷落,太后便做主将新人接进她的宫里来住,一来可以培养感情,二来可以做个伴。
酒杯抵达唇边的时候,素颜本来只想闻一闻这浓烈的酒味,希望可以麻木一下神经,不要总想着撇头去看浓情蜜意的另一侧,看多了心痛,不看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好奇他对她是不是像当初对她一般酒要闻一下烈不烈才允许喝,菜要尝一下冷不冷才允许夹,是不是坐下的时候。手总是不自觉地越过边界将她的手紧握,是不是……
素颜的手微微颤抖,嘴巴轻启,浓烈的白酒就这样轻易滑进朱唇,像一把利剑穿过喉咙射向肚子,引起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
素颜左手按着胸口,右手紧捂嘴巴,强烈克制着呕吐的冲动,可是身体的反应有时候不是人为能控制的,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皇后注意到她的难受,问道:“怎么了?”脸上关心的表情毕现,这次不是装的。
素颜用手指外面,皇后明白过来,微微笑道:“我陪你出去吧!”
素颜的手死死捂住嘴巴,脸色犟成绯红色,腾出左手摆了摆,之后按着桌面站起,快速地冲下阁楼,长长的裙裾乱了套,快速地在地面上翻动,差点绊住了她的脚。
素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急急赶上来的小思扶住了,搀着她小跑着往外走去。
在座的众人不明白状况,纷纷侧头看着惊慌失措的主仆俩,更有不待见素颜的一些贵妇人们低头窃窃私语,掩嘴而笑。
皇上从刚出现时便时时注意着素颜这边的动向,当发现素颜的不适时,更是频频看向她的位置,当发现她惊慌失逃时差点被绊倒时,更是紧张地站起来。
太后看了一眼消失在楼梯口的素颜,淡淡说道:“不过是孕吐罢了!”
皇上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底下的官员侧头注视着他的失常,脸色微窘,重新坐下,眼神瞥向商仲显一桌,只见他依旧云淡风轻地浅酌,不由地怒从心底起,眼底隐藏着小簇的火苗。眼神一掠,发现商仲显身边新纳的侍妾,正睁着一双朦胧地泪眼直直地看着自己,嘴唇轻颤。
在看见皇帝的目光转移到她腹部时,海棠的手一抖,一阵响雷在脑中响起,连忙收回不规矩的视线,娇滴滴地依进商仲显的怀里。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纸休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纸休书
素颜一路小跑到一块空地上。扶着树干,紧按胸口,再也控制不了翻江倒海的恶心,大吐特吐起来,可是晚宴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完中午吃下的还来不及消化的食物,接着就剩大口大口的酸水,直到感觉胃里的酸水都吐尽了,才感觉好受一些,稍稍缓过气来。
接过小思递过来的手绢,素颜笑了笑,道:“好受多了。”
小思轻扶着素颜,心疼地将她的疲倦尽收眼底,看着素颜微凸的小腹,又是爱又是恨地埋怨道:“才几个月就开始这么折磨娘亲,将来肯定是个调皮捣蛋的,不让人省心!”
“怎么会呢?”素颜轻抚着腹部,感觉到肚子里的心跳,与她的心跳融合在一起,强烈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顿时眉心舒展。疲倦一扫而光,温柔而幸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正如三月的春风拂过娇弱的花瓣,“都四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能强烈地引起我的反应,之前那么乖,呆在我的肚子里一动也不动,平静得让人不安心。相比起前段时间的毫无动静,我更喜欢现在的感觉,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么害怕,害怕是误诊,害怕时一场梦,害怕自己一觉醒来,他又像一阵清风拂过我的肚皮一样,下一刻钟又轻飘飘地飞走了。”
“怎么会呢?”小思笑道,“孩子之前不过是乖了些,知道娘亲辛苦,不忍心打扰而已,他一直在少夫人肚子里呆着呢。”
素颜浅笑着,手附在腹部,长舒一口气,说道:“是啊,一直都在呢,他是会是个好孩子。”
搀着素颜的胳膊,小思的心湖也似被素颜喜悦的水花给溅到了,泛起一层层涟漪,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回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少爷,瞳孔一阵收缩,双手僵硬,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察觉到小思的异常,素颜拿下她的手,轻拍手背,笑道:“你先先回去,到宴会上等我。”
“少夫人……”小思不放心将素颜一个人留在这里,少爷已经将少夫人伤得这么深了,少爷的脸色不好,这次来找少夫人也绝非好事,她不忍心再看到少夫人被少爷伤得体无完肤,她会心痛的。
“去吧!”素颜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能应付的。”
小思怯怯地看了一眼一脸冷霜的商仲显,又看了看端得跟个无事人的素颜,知道自己在这还会妨碍他们说话,没准儿少爷是来向少夫人道歉,请少夫人回去的,毕竟他以前是那样的疼爱少夫人,他怎么会忍心伤害少夫人呢?于是不再坚持。再看了看笑得云淡风轻的素颜,退下。
背着身子,素颜的手藏在袖口里紧握成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得只漏半个脸的月亮,想起那个心动的夜晚,那时他们刚成亲没多久,她被太后拉去福寿宫闲聊,回来时他正靠着马车等她,但又放不下脸承认,说自己在欣赏月景,那时正值初一,夜晚的天空根本不会出现月亮,在那一刻,她确定了这个男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遥不可及。
松开双拳,素颜转身,浅笑地问道:“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找我有事吗?”嘴角有如新月般的笑容在接触到他消瘦的容颜和冷漠如初见时候的眼睛时,微微颤抖,如一朵开在在寒风中无法自已的小花。
眼睛极力想表现无所谓,但是还是遮盖不了哀愁的光芒,一丝淡淡的哀愁在故作无谓的缝隙中露出,在眼珠表层蒙上一片淡淡悲伤的纱衣,头上的东西很重,压得她的脖子酸疼酸疼。
她低头看了一眼如意形的鞋头,五彩丝线绣成的流云在鞋面舒展,轻扶着袖口牡丹暗纹,心里涌起一阵苦涩,她很少像今晚一样衣着光鲜。色彩明艳得有如朝霞般蓬勃,晚霞般绚烂,她的衣着一向简单素雅,像天上随意轻云一般的淡雅颜色陪着她走了很多的年头。
小时候家里穷,有个闲钱也不会给她一个赔钱货添置漂亮衣服,嫁进商府之后,为了避免左邻右舍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她将干娘的送的颜色艳丽的衣服都锁进了柜子,专门挑颜色素淡的衣服穿,久而久之,干娘便以为她不喜欢艳丽的衣服,之后给她添置的衣服全是素色系列,有时候心疼她太过简单,觉得一个姑娘家太素雅也不好,于是会在鞋子或衣服上绣几朵淡雅的春梅或兰花。
后来干娘也走了,她的衣服饰物愈发地简单,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也许她并不是不喜欢艳丽,正如现在这身穿着,除了一些被压得酸累的感觉外,她并没有任何不适,也许并不是她喜欢素雅,而是这些年的坚持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从女儿身的出身开始。生在重男轻女的殷家,她便注定与这些艳丽的东西无缘,童年的压抑,出嫁后的委屈,再嫁时的努力,遭弃后的暗淡,她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雾天,偶尔时候太阳也会露个脸,可是在她伸出双手想要捧住阳光的时候,太阳又快速地躲进云层,她的手还没开始暖和。阳光便已经消散,两次的幸福都如昙花一般短暂。
再次深吸一口气,素颜抬起头,淡淡地笑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商仲显没有说话,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素颜面前。
素颜的手不自觉地藏到背后,手心里渗出一层薄汗,视线不敢落在信封上,直直地看着面前这双大手。那双手长着很厚的老茧,曾经很有兴趣地为自己绾发,试过两三次之后终于气馁地扔下梳子,并不是她的发髻繁琐,而是他习惯于握刀耍棍的双手干不惯女儿家的细致活。
这双长着厚茧的大手也曾把初春最漂亮的花簪在她的发髻上,笑言她“人花两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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