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生一对,不出意外的话,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奶奶们虽然矜持一些,但遮遮掩掩也会讲些别人家的事情,雀儿知道,这是做杜家大奶奶逃不过的一环,每次都带着笑在听,知道了谁家的奶奶丈夫又纳妾了,还有最要紧的是怎么驭夫,让丈夫的心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总有些奶奶笑着说羡慕雀儿,杜家家训摆在那里,断没有纳妾的担忧。
雀儿每当遇到这种时候,只是说不敢而已,每次应酬完了,雀儿都觉得比当初在厨下做活还要累些。
幸好杜太太每次回去都只是闭目养神,不会拉着雀儿再说些什么旁的话,这日回去的车上,杜太太照例闭目养神,天有些凉,风从车窗上吹进来,杜太太眉头微微一皱,用手抱住胳膊,雀儿正看着外面,忙把帘子放下,解下斗篷给杜太太盖在身上。
杜太太放下手,头微微一歪,看来已经睡去,雀儿打个哈欠,回家的路还长,索性也睡一会,靠在车壁上正要朦胧睡去时候,听到杜太太开口说话:“车里有被子,拿出来吧。”
雀儿急忙睁开眼睛,有被子,放在哪里呢?杜太太已经直起身子,除了发微微有点乱,她神情和平常是一样的,把斗篷递给雀儿,雀儿接过斗篷,心里有些忐忑,难道说自己又做错了?
杜太太把座位掀起半边,原来里面是个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条薄被,放下坐垫,示意雀儿坐到自己身边来,把小被子展开盖住她和自己。
这被子看起来轻柔无比,盖在身上极暖和,雀儿的手紧紧抓住被子的边,有些意外的看着杜太太,很奇怪她这时的亲切,杜太太说话还是那么轻描淡写:“你既进了杜家的门,就是我杜家的人,我自然疼的你,骂的你。”
雀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脸上露出笑容:“谢谢娘。”杜太太有些意外的挑起眉:“我骂你,你还谢我?”
雀儿觉得这时候的杜太太,虽然依旧严厉,可是这严厉就像绷不住一样,她悄悄的靠近点杜太太:“媳妇知道,娘只有把媳妇当自己的孩子,那里做错了,才会骂媳妇。”
杜太太的脸微微动了一动,声音依旧平静:“难道你不怕我乱骂?”雀儿笑的更甜了:“娘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理取闹,乱骂媳妇呢?”
杜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柔和,结果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把被子捂紧,闭上眼睛继续歇息,雀儿大气都不敢出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难道自己的话又说错了,婆婆不喜欢自己这样亲近她,而是要像小姑一样,严肃有礼的对待?
可是那样好闷?雀儿微微叹了口气,杜太太悄悄睁开眼睛看一眼雀儿,随即又闭上了,这个媳妇,虽然性格过于活泼了些,{奇}可是心地善良,{书}不趋炎附势,{网}人又聪明,除了出身,还真是没什么可挑的,难怪当日老爷会许了这门婚事。
雀儿是不知道婆婆心里在想什么的,车到杜家,雀儿扶着杜太太下了车,后车坐着的秋红夏青急忙跟上前来搀扶,杜太太走了几步才回头吩咐雀儿:“你先回去吧,这出来一日,也劳累了。”
雀儿行礼下去,秋红眼里闪过一抹光,随即又散去,恭敬的扶着杜太太往前走,却忘了有一瞬间手上的力气稍微重了点。
雀儿回到房里,杜桐还在书房没有回来,雀儿换了衣衫,坐在那里喝茶时候杜桐才打着呵欠进来,小冬和青宁上前给他解着斗篷,伺候他换了衣衫,又讨水来洗了脸杜桐才坐下道:“二弟拉着我在那问事情,这才回来迟了,他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雀儿想起那些席上的话,不由笑了:“我连日随娘出去做客,听的要定下宁二姑娘了,宁太太是见过的,就不知道这宁二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杜桐喝着茶,这些日子习惯了喝妻子泡的茶,别人泡的茶已觉得难入口了,听到妻子这样说,含笑道:“什么样的人,我不操心,我只操心,娘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成了。”雀儿白他一眼,初成亲时还有几分矜持,这些日子是越来越没矜持了,杜桐伸手握住雀儿的手:“娘子,你早些给为夫生个儿子是正经。”
小冬她们是早知道的,大爷回屋了,伺候他换过衣衫,就该退出屋,没有召唤不进去,雀儿说出的话软绵绵的:“你啊,都这样不知羞,不知道旁人会不会笑我?”杜桐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粉色的唇,轻轻点了点。
过了几日,宁太太上杜家来拜访,随身带着两个儿媳妇,宁大奶奶和宁五奶奶,杜太太带着杜杉雀儿在二门外迎接,行礼寒暄过,这才老的在前,少的在后,身后又跟着一群仆妇往厅里走去。
宁大奶奶是个一眼看去和蔼可亲的人,年纪比凤儿略大个三四岁,一双杏眼笑意盈盈,宁大爷屋里虽有两个人,但听得宁大爷去她们屋里的时候少,宁大爷大都在妻子屋里待着,宁大奶奶已经连生三个儿子,人人都说她有福气,不嫉妒。
相较凤儿嫁进宁家五年无所出,宁五爷身边也有别的伺候的人,但都待的时日不长久被打发了,有些嚼舌的都说凤儿性子容不得人,雀儿知道了这些内情,也对姐姐有了几分叹息,难怪她虽然也常常在笑,可是眼里的笑容就和宁大奶奶不一样。
况且人人都知道宁老爷内宠颇多,宁太太只生的两子一女,宁大爷,宁五爷和那位二姑娘,别的都是庶出,听说宁老爷最宠爱的是姓楚的姨娘,楚姨娘连生三个儿子,又生了宁大姑娘,比宁太太还多了一个儿子,说话做事也渐渐趾高气扬。
成天嚷着要给宁大姑娘寻门好亲事,东挑西捡,不是嫌人家不够配,就是人家嫌她女儿是庶出,年岁越拖越大,都十六了还没定亲,宁太太想和杜家对亲,对的是自己女儿而不是那位宁大姑娘。
楚姨娘极不服气,跑去找宁老爷哭诉,为什么不定给自家女儿?宁老爷耐不过她,就去和宁太太说,哪有姐姐没定亲,妹妹先定的,把大姑娘定给杜家,宁太太怎舍得换人,杜家家风甚严,嫁过去没有妾室之扰,这是多好的一门亲,怎能拱手让于他人,抵死不肯换,说已和杜太太说定,就是二姑娘,大姑娘的婚事,再慢慢挑吧。
宁太太不肯,宁老爷也没法,这嫁娶之事,还多是太太主张,只得去回复了心爱的楚姨娘,楚姨娘气的死过去几次,宁老爷千哄万劝,说定要给大姑娘找门做官的女婿,楚姨娘这才笑的开颜。
宁太太想着心事,面上酬答着,这门亲事一定,自己也可放心了,面上的笑容更盛,见那几个小的都站着,笑着道:“杜太太,你瞧我们两个老的在这里说话,也该放她们去逛逛,横竖有丫鬟伺候。”
杜太太微微一笑:“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她说话时候,雀儿已经起身,听了这话,重新行礼后和杜杉带着她们往园子里来,杜家的园子不算大,此时又是十二月边上,到处都萧瑟,只有一树红梅在那里半开不开,走了一圈,四人还是在亭子里坐下。
小冬带着丫鬟们已经布好茶和茶果,杜杉虽然懂事早,可是她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再者还有雀儿这个大嫂在,小姑子自然退一步。
雀儿亲自给她们倒上茶,四人坐在那里说些闲话,宁大奶奶笑着对杜杉道:“早听说杜家有请女先生给姑娘们教导读书和针线,杜家的姑娘,个个针线都是拿的出手的,方才见妹妹的一个荷包精致异常,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让我们瞧瞧你别的针线。”
杜杉是个孩子,难免会喜欢听好听的,听了宁大奶奶这话,脸上露出红晕:“做妹子的针线,不过粗陋而已,大奶奶要喜欢,等妹子去取几样来就是。”说着起身行礼而去。
谈论针线,这是雀儿不如的,不过带耳朵在听罢了,还在那里吩咐小冬去拿几样新到的南果待客,宁大奶奶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道:“杜大奶奶,可别忙了,怎么不叙叙姐妹情?”
雀儿眼里的光一敛,随即笑道:“宁大奶奶这话,我可是有些不明白。”有风,微微吹起凤儿的衣角,凤儿的眼并没离开雀儿身上,这个姐姐啊,雀儿心里叹气,听着宁大奶奶的声音缓缓道出:“我这话,不过是为五婶抱不平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要过了十点才有心情码字,于是更得很迟,不行,一点要调整,熬夜太伤身了。
哭泣
抱不平,雀儿不由冷笑,她的眼从凤儿身上转到宁大奶奶脸上,宁大奶奶的唇还是只弯了那么一点点:“杜大奶奶,血亲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你和五婶怎么说都是一个娘胎胞里生出来的,再有天大的怨也该解了。”
宁大奶奶说话虽慢,雀儿也没打断她,宁大奶奶还当自己说的雀儿听了进去,伸手拉了凤儿的手,另一只手又去拉雀儿的:“容我托大说句,那些事都是老辈子的,五婶在家,闲了时也常对月伤心,对花流泪,深悔以前年纪小,不该不管自己的爹娘,妹妹你若见了,就是铁石人也要动心的。”
说着宁大奶奶鼻子一酸,眼里似乎有泪花闪动,说话时候还要把凤儿和雀儿的手拉在一起,当雀儿的手接触到凤儿那细嫩指尖的时候,雀儿似被开水烫到一样缩回自己的手,这个动作让宁家两位奶奶都愣住了。
奇雀儿那只缩回来的手的半握成拳收在胸口,眼看着凤儿,凤儿见到雀儿这样,已拿着帕子堵住了口,宁大奶奶本以为自己已经说转雀儿,那脸上本已绽开的笑都不及收回去,张嘴正要说话,凤儿已经哭出声来:“雀儿,我知道是姐姐当年对不起你,但如今我已知道悔了,爹爹的坟,我命人重新修过,过些时日,还想借娘进宁家来住,我是长女,怎能让你奉养娘?”
书宁大奶奶也不去安慰她,看着雀儿道:“妹妹,你年纪轻,自然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只是你也该知道,没人能不做错事的,你姐姐又是个女流,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子这样做了,你怨他也是常事,女子家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她能说些什么呢?”
网凤儿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做的没有错,为什么雀儿怪她,娘怪她,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大伯母都皱着眉头说自己不中用,伤感之中又开始自怜自苦起来,哭的声音虽低,听起来苦痛异常。
宁大奶奶听的心酸,低头用手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看雀儿时候,那泪珠也滚了下来:“妹妹,你姐姐哭的这么之痛,难道说就半点触不动你?”那句话宁大奶奶断断续续竟说了数次,才全部说完。
触动?雀儿一时不知道该相信她们还是该相信自己所见,但心里明白,若真有悔意,真有情意,为什么当初爹爹过世时候,不听凤儿说起要接自己和娘回张家,反而是要乳娘告诉娘,凤儿已过继给了大伯父,对爹爹连守孝都只需守一年?
风吹着雀儿的发梢,吹下几丝乱发,雀儿看着面前哭泣的凤儿她们,突然发现哭的再痛,凤儿的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的,乱掉的,不过是她脸上的妆容,脂肪合着泪水往下流,凤儿也没忘记用帕子把那些泪水擦干。
雀儿突然想大笑,这叫哭的难过吗?雀儿面前又浮起当日爹爹去世,一向极爱干净的娘虽照旧寻人来办丧事,礼仪如常,可是那头发,是怎么都梳不好,总是有乱发垂在下面,没有泪,比有泪的娘更让雀儿心疼。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宁太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雀儿茫然的转头,身后是杜宁两位太太带着仆从,见哭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媳,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瞧,杜太太神色要镇定的多,但眼里也有一丝探询。
宁大奶奶见婆婆和杜太太来了,立即收了眼泪,用帕子点了点眼角,顺手还拉了凤儿一下,上前行个礼道:“方才不过是五婶看见园里景致,叹息年华易逝,心有所感,掉了几滴泪,媳妇不免有个物伤其类的意思,陪着白掉几滴泪。”
凤儿说话时候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行礼如仪:“媳妇不过有些伤怀,不想惊动了婆婆,是媳妇的不是。”是吗?宁太太分明不相信她们的说辞,眼已经看向一边站着的雀儿,雀儿出身如何,凤儿和她是什么关系,宁家上下都是清楚的。
今日宁太太带了两个媳妇过来,不光是应酬,还想借两个媳妇的眼瞧瞧雀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毕竟雀儿是长嫂,这长幼是有序的。
谁知倒听的丫鬟来报,说两个奶奶在园子里哭成一团,杜大奶奶也不晓得劝一劝,只知道站在那里发愣,宁太太已经有些得意,这小家小户出来的就是不会应酬,这样的事都不知道上前劝一劝。
和杜太太两人来到这里,听的宁大奶奶说的,凤儿感怀年华逝去如流水,这才哭了起来,宁太太的那分对雀儿的不满更深了,这人难道是草木做的,竟毫不感怀?这样蠢物,竟做了富家奶奶,杜太太也着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