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低了头说好,我去拿,你稍等。便进了内室小柜里找那个不常用的小瓶子。找到后,云烟捧出来,交到小顺子手上。
小顺子憨憨的笑了笑,“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可以相互照应。”
云烟点点头真挚的说谢谢。小顺子拿了药便去了。
云烟回房里洗了澡出来,四宜堂里还是静悄悄的。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色里衫,一边擦着长发,靠在自己的小榻上,留着一盏小灯,等一个人的归来。
佛曰:身在荆棘中,不动不刺。心在红尘中,不动不伤。
昏黄的灯光下,她半靠在塌上半合着双眼,一头长发已经干了,披散在枕上。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个低矮昏暗的耳房,福儿躺在那小床上面色苍白而潮红的样子。碧月满脸的苍白,捂着唇掉泪转身下去的样子。胤禩笑着说,你不怕我留下你,再不放你出这道门吗?
那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战栗。云烟缩在小榻上,心却是颤抖的。无论怎样,她无法眼睁睁的放任福儿在一墙之隔无声无息的死掉。这样的关口,终究被她闯过了。来到这个时代,她从未向谁展露过这样多的话语,与人争锋相对。而在危急关头,她对胤禩这样做了。
不管是在多年前的木兰狼群前,还是今夜在他面前。
家当已经全部给了福儿和碧月,空空如也的多宝格里只有一点碎银子。再挣吧,运气好的话,一年一年还有很多个年夜红包可以拿。到了老的那天,还是有能力出去盖间小屋。
三百年后,房子是那么贵。从前,她和妈妈为了治病,卖掉了自己家的两室一厅,搬到了低矮的棚户区居住,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辗转不停。而这样一个月五百的房租费都让从前的云烟感到喘不过气来。
也有同学说过,让她找一个有房有车的男人嫁了,她照顾起妈妈来也会轻松很多。当时她就摇摇头笑了,既不漂亮,身材又不好,不仅收入微薄,还带着重病的妈妈。哪个有房有车的男人,要我这样还样的三无人员?就是没房没车的也不会选我啊。
有属于自己的房,看着别人幸福的结婚,那都是路边的风景。奢侈。也许是前世带来的梦想吧,很庸俗,她只想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小小的,也很满足。
夜已经很深了,朦胧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随着气温的降低,心一点点恢复平静,渐渐冷下去。两世为人,心却还是那颗心。
一团乱麻的夜晚,生活的齿轮仍旧会稳步向前,岁月渐渐开始不平坦起来,紫禁城里的气息总是风云变幻。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四爷又怎么了
胤禛那晚的夜归很迟,云烟起来开门的时候,刚刚拉开门缝,他已经站在门口。
拥抱是瞬间的。
他紧紧的抱住一身白色里衫的她,两人相拥着没有说话。谁都知道,这样的夜归无从说起。
这种情感就像端着的热水杯,偏偏已经快满了,微微轻动,就会溢出来,烫伤彼此的心肺。
只是却没有安放的地方,只能任它隔着水杯慢慢的烫着手心。要么,就是摔得粉碎。
晚宴过后,胤禛已算是正式病愈复出。纳拉氏的情况不太好,胤禛偶尔去坐一坐。除了公务之外,便是忙着造园的工程,因为康熙已至苏州快到杭州,也就是说杭州后便即将返程。既然是御赐园林,总要回报造园进展,邀请圣驾的。
云烟心中挂牵着福儿的病情,又不便真的找谁去传话打听。忍了几日,终于有个面生的年轻小厮来院外找她,带来碧月捎来的口讯,说是病情已经稳定,大夫说不出一月即可康复。云烟才放了心,谢了这个小厮。想起来要给他点答谢银子,他却有些憨的挠挠头,推了不要便跑了。
胤禛的造园进展也很顺利,甚至可以说神速。胤禛的才华首先在这一方土地上展现出来。随他一起造园的设计师还有那天的几个年轻人和他们的父亲雷金玉,他们便是出自著名建筑世家的雷氏家族。当云烟听到他们是雷家人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竟能见到从前听说过的清代建筑泰斗,高山仰止的“样式雷”!
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看过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胤禛突然抬手咳了几声说先这样吧,施工仍是以九洲清晏为先,牡丹台次之,其余天然图画、上下天光、坦坦荡荡等可按进展酌情调整。
他摆摆手,雷氏几人便退下去。
胤禛转过身,微微皱着眉毛就说,太阳这么大,你傻站着不热?
云烟一时对这个男人,无言以对。自那日晚宴之后,胤禛更是把云烟走哪带哪,寸步不离了,只差不能真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是他把她带来园址陪着他看施工进度,他还说她傻站着?更何况,春日的太阳也还好。
在正房纳拉氏那里坐了坐,一众人等看他脸色也大气不敢出。一会回到四宜堂里,胤禛一直冷着脸看着公文,突然又说想喝雏菊绿豆汤。云烟说好。
云烟进了西配房里,还有上好的雏菊,只是绿豆用完了,便出了院子见耳房里无人,就往厨房方向去。
曾经,云烟初入四府时就是分在厨房里的一名粗使丫头。对这里,自然太熟悉了。云烟走进去,看到一个小厮便和善的开口问是否有绿豆,四爷书房要一些。那小厮转过身来,竟是那天来给她送过口讯的那个小厮。
他给云烟拿了一小口袋上等的绿豆,云烟就自己到厨房的一本日常流水小账册上写了名字。他还很诧异的看着她。云烟笑笑,很自然的说你刚来不久吧,我以前也在厨房打过杂。
他一听也笑了,笑容很纯。云烟要去拿了绿豆走,他却认真的要帮云烟送到四宜堂门口,神色里却没有一点献媚的东西。云烟谢了他说不重我可以自己拿,他却摸了摸脑袋有些腼腆的说,我前两天还无意听到别人说起你去年曾经为救十三爷受过重伤,你别拿有分量的东西,还是我给你送。云烟一愣,也笑笑说那谢谢你。
两人拿着绿豆就往四宜堂院落过去,到了曲桥下,云烟去接绿豆,才想起问他称呼。他爽朗的说叫小戚就行。云烟一下没忍住想要笑出来,小气?难道他自己没有感觉自己的名字很诡异吗,这个新来厨房当差的男孩子确实很憨。
小戚却没有感觉,也爽朗的笑了。云烟正要向他道谢准备回去——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小戚突然看向云烟身后,就跪了下去。云烟转过身,竟然看到胤禛出了院子来,就在身后。他要出门?面色更冷了,像是在和谁生气。
云烟也随着小戚的请安给胤禛福身,抬起头来却看到他面上,冷硬的下颌都绷紧了。
“你是哪房当差的?”胤禛直接停住脚步,语气不善的开口。云烟一听,已经脑海一紧,这个人似乎有点开始想不讲道理的倾向,而且是莫名其妙。
“回四爷,奴才在厨房当差,帮云烟送……绿豆来四宜堂门外”小戚的声音有些结巴,在胤禛莫名敌意的气场下已经汗涔涔的。
胤禛鼻子发出一声哼,听到他口里“云烟”两个字已经完全黑了脸。云烟看着他神情,忙说:“四爷是要出去吗?”
胤禛侧脸看她,心里气得不行。“谁说我要出去?”
小戚一听他更糟的口吻,更是紧张了。云烟一贯淡淡的表情,神态和善的向他拜拜手说,“辛苦你送绿豆来,你回去忙你的差事吧。”示意他告退。又转身向胤禛道,“绿豆拿回来了,云烟回去做绿豆汤,四爷要回屋吗?”
小戚忙看看胤禛,他面色不善的摆了下手。小戚忙弓着身子告退下去,小伙子被吓得不轻。
云烟看了眼小戚离开的背影,微微儊了眉就回身往四宜堂院里走去。胤禛也回身进去。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捧得那个装满绿豆的袋子,看着并不轻就皱眉伸手要去接过来。云烟手一缩,他又更强势的去拿到手中,拿进了屋。
云烟无奈的去取他手上的袋子,放在小几上。回身抽了帕子就去给他擦手,又蹲身给他掸袍子,口吻里是一种特殊的温柔。“也不知道脏”
那绿豆的袋子,哪里是四爷这样的人拿得的?可是他非拿了,又让人心生柔软。
看着云烟给他掸袍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想起绿豆,心里酸的不行,他又干瞪眼生闷气。
云烟也不理他,挽了袖子去煮雏菊绿豆汤。煮好后端在桌上凉着,用的是胤禛亲手做的那两只青花瓷碗。
绿澄澄的汤汁上散着几朵小雏菊,盛在白底青花瓷碗里异常好看。一双细腻瓷碗,在阳光小窗下,莹润的美好。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连这点点碧绿的绿豆汤汁里也浸透了这些字字句句,会随着他的唇齿流入他的身体,将这字句镌刻在胤禛的发肤间。想到此处,让云烟感到欣慰。
“云烟,我要喝。”那厢桌后看着公文的爷已经冷着脸,头也不抬的说了。
云烟抬首看了他一眼,浅浅的笑意。嗯了一声,便端碗过去。
正文 暗涌
由于先天不足,纳拉氏的情况时好时坏。虽然衣食住行大夫医药无一不精,胤禛也定不时过去小坐,但是还是没有能撑到月底。可能因为这样的结果早在人们的预料中,四府没有弘晖走时那样惨淡,只是多了一份更隐喻的淡漠。毕竟,在这个时代,幼子早殇都是常事,何况是小产呢。
所有人也都知道,纳拉氏的年纪和如今的光景,宠爱和子嗣怕都是再不能了,只是出身和资历在府里自是无人可比。但这个结果对于侧福晋李氏来说,却不能不说是好的。二子一女承欢膝下,这世子的位子更是囊中之物,即使现在四爷进后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是占尽先机的。毕竟,耿氏和钮咕噜氏两人虽豆蔻青春,但进府快三年,却丝毫未见得到四爷的宠爱。
这个男人的心,并非如外人看来眼角眉梢的冷硬。只是,他们不了解。
云烟和胤禛在佛堂里坐着,没有人说话。胤禛半闭着浓睫,手上徐徐滚动的龙眼菩提在烛光下幽幽散发着微金的光芒。香快燃尽的时候,云烟加了一柱香,复又静静坐在胤禛身侧。
佛堂的夜,她从倦意中醒来,发现被他横抱在怀里,躺于他膝上怀中。他闭目睡去时的神情,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何时,她已经如此习惯他的怀抱?甚至不会从梦中惊醒。
春光好的时候,新建园址的九洲清晏也迅速的施工起来。雷氏家族的“烫样”技术几乎鬼斧神工,施工开始前精美的微缩建筑烫样和景观让云烟这个现代人也感到惊叹。
原来,现代房地产楼盘图就是从这里继承,或许还没有雷家做出的精美。
说起来,那日注意到云烟目光而腼腆一笑的清秀男子名叫雷声远,字睿亭,是雷金玉次子。当胤禛第一次叫他睿亭时,云烟怔愣了一下,才发现这名字这样陌生又遥远。
而如今,那个雍容严肃的男人,还敏感的瞥了她一眼。
新园里的布置明显比四府的气息要自由而雅致,连飞檐和斗拱中都显出一种贵重之外的遗世独立气息,散发着一种类似胤禛身上的气息——雍容大气又夹杂着赤子的浪漫。
“兰舟宛转浪纹平,一棹容与荡晴晚。上苑春深芳草绿,西山落照远峰明。
长空鸦返千林暝,绝塞鸿归万里情。缥缈中流凭览胜,始知仙境有蓬瀛。”
这片园林给了胤禛无尽的灵感,他与生俱来压抑在冷硬外表下的浪漫才情充分的在这里展现出来。不论是诗词还是建筑,甚至是这里的空气,都深深打上了这个叫爱新觉罗胤禛的男人的烙印。
四宜堂里的日子,内外明澈。所谓情,是和呼吸一同存在的,蔓延在每一寸血液和皮肤中。
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云烟换了床铺的帐子和褥子,也给胤禛换了更轻薄的衫子,他有时一身里衫,手里握着本书,踩着软拖鞋走在屋里院内,很是一种居家的性感。
他是个很男人的男人。他的动手能力极强,会研究西洋的自鸣钟,自己动手研究发明小风扇,也会安安静静的坐在院里读书,在佛堂里参禅。
云烟很少打扰他,总是像多年一样,安坐于他三步之内,几乎没有存在感。有时,给他擦擦额头上汗,为他端一杯香茶,两人轻浅的笑意,已经足够。
“独坐幽园里,窗开竹影斜。稀闻更转漏,但听野鸣蛙。
活活泉流玉,溶溶月照沙。悠然怡静境,把卷待烹茶。”
相处的岁月越多,越会发现他的身上几乎融合了所有女人对于男人的幻想,从精神到身体。
胤禛时常会很自然的握云烟的手,而春意里越来越轻薄的衣衫,让彼此之间更亲密。有时云烟推他,都会隐隐感到他身体的反应。
康熙已经从杭州返程,常有御旨回京。新园的施工进度也是胤禛自己亲自督查,他意向在年内要把几处主景建筑完成,恭请康熙到园中赴宴,为新园提字命名。
一日,胤禛带着云烟从园中出来,正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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