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为这人间美景而感叹……
仿佛与世隔绝,天地间如此静谧,只剩下沙沙的春雨打在船顶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
“春云澹荡满平湖,渺渺烟波接绿芜。芳甸雨过花竞笑,画桥风起柳相扶。
莺歌鸟语天然曲,水秀山清自在图。胜景已超尘世界,何须驾海访蓬壶。”
“以后,在这个位置建岛,唔,建九个,每个不同,彼此借景。然后再用桥把各个岛屿连通在一起,挂上琉璃明灯,风动影摇。下雨的时候,我们可以站在廊间看清风落雨,夜晚的时候,我们可以看玲珑通明……云烟,就叫“九州清晏”如何?”
胤禛面上最夺目的一双鹰眸,连天地都要失色,一首灵秀七言律诗就这样从他口中悠然而出。他一边迅速的描绘所想,一边从窗边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云烟。
云烟坐在地毯上,想象着他描绘的人间仙境不禁点头,内心都要感叹他对造园艺术的敏锐和灵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温软自在。云烟话语很少,往往只是点头说嗯,但眼角眉梢里,那份默契已经让胤禛柔软了面容。他脑海里生出的奇思妙想,美的芳华四溢。
过了一会,胤禛轻轻击掌,舱外又送来食盒,看来是早就备下温着的。
胤禛夹了摆好的点心,让云烟吃了垫垫肚子。云烟经过下午他在船头又落水又换衣上药,确实腹中空空的无力。正本能的想下筷子,另一种来到此时代养成的本能又让她犹豫了下。她仍然先夹了一块饽饽放到胤禛碗里。只见他原本冷峻硬挺的面容,看着饽饽,眼睛里溢出一丝光彩,唇角微弯的夹起开始吃。
云烟低下头咬了一口饽饽,耳朵有些热。多少年来都是伺候他爷先用饭的,夹个饽饽至于这种表情么。
船舱里安静的仿佛天地只剩这一条小船。
吃完点心后,胤禛盘腿坐在毯上,手中静静的拨着腕上的念珠。云烟坐跪在他身后帮他打散了辫子,轻轻擦干,没有梳子,就用手指细细梳理整齐,再编回来。
没有人说话,这一刻的宁静,仿佛在红尘之外。
窗外的细雨渐渐停了,拨云见日的阳光透射出云和烟的影子,照亮了湖面。云烟也将手中的穗子系上最后一道。
舱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小厮送了一套崭新的女装进来。胤禛微微儊眉回身握了握云烟的手。“去换吧”
云烟点点头,捧了衣衫就进了小隔间。
出来的时候,胤禛已经换好了一身藏青色衣袍,显得面目沉静,神情雍容,丝毫没有落水时的影子。
云烟也梳好了辫子,衣装合身,神情上轻而浅。
船已靠岸,下了船后,胤禛向下人交代了几句,就出了园子,马车一直停在远处等候。
云烟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面目上看不出情绪。
回程的路上,胤禛拨着念珠,不知在思考什么。云烟更是安静,小小的缩着身子,显出倦容。
脑海中,轻轻回荡着船舱内听到的小声禀报。“太医今日诊嫡福晋怀胎两月有余,但胎像不稳,怕是……”
情不能醒
迷迷糊糊中,云烟想起弘晖粉嫩的小脸蛋,还是从前的样子。
回程的马车走的比来时明显要快,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太阳渐渐西去。
街景外的小摊贩们已经开始收摊,云烟扒着窗格,有些不舍的看着那条曾经和弘晖一起走过的街道,有零食,有欢笑,那些平凡而宁静的日子。
世上的人都是要下班的吧,渐渐空荡的街道,忽然让云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
就像小时候玩丢手绢的游戏,没有自己位置蹲的那个小朋友,是最惶恐的。
很累,很累。
一双熟悉的手臂从颈后环绕过来,抵在她下颌下。他轻轻倚在背后,云烟没有动。
两人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胤禛渐渐把云烟搂靠在怀里,而云烟也疲倦的靠着。
“弘晖,他很好。”胤禛开口说道。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开口说弘晖。
“每一次来信,他都会问起你。”
云烟的身子一颤,紧紧的闭上眼,一口气从胸臆里呼出来,话却说不出来了。
“嗯……他,长高了罢。”声音里都带了哽咽。
胤禛将下颚依偎在她发边,“嗯,很高了。”
马车的车轮行进的很稳,车轮声很规律的响起在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内,窗外的街道渐渐后退。
“云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云烟微微一愣,思绪好像飘远了。“那天,是弘晖的三岁生日……”
胤禛在她颈后轻轻蹭了蹭脑袋,“嗯……不算对”
云烟微微儊眉,胤禛又说道。“说起来,你躲来躲去还是躲到了四宜堂里。”
云烟一愣——才忆起原来当年不仅是她后来认出了青桐树下是他,他竟然也……
胤禛的眼睛也一同看着窗外,静静的在她耳边说,“你听到了”
云烟的睫毛一停,浅淡的叹息里里掩不住疲惫。“四爷,我昨晚说的,是认真的。”
胤禛没有说话,缓缓收了收手臂将云烟搂的更紧,大掌握住了她身前的双手。
“我们回家吧。”
回到府中,云烟的疲惫似乎缓过来很多。她静静的随着胤禛一起去了正房,没有丝毫回避,一切如常。
嫡福晋纳拉氏年近三十,似乎情况颇为不好。胤禛问了诊断情况,宽慰了番,自是不必细说。
回了四宜堂后,云烟便拿了湿衣服在院内洗,胤禛就在桌案后誊画草图,誊写诗句,拨着念珠独坐。
夜渐渐晚了,云烟晾好衣服,就回来屋里,又进了内室准备铺床。正要去点床铺附近的灯,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云烟转了身子,只见胤禛站在黑暗里,只有月光射进来淡淡的光。
两人相视很久。
胤禛终于伸手去拥抱她,云烟的面颊被按在他肩头。云烟的眼睛渐渐模糊,不知道是泪还是什么,就这样静静流出来,被他的衣衫吸收。
这个夜晚,现实以最不可以回避的面目展现在他们眼中。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太多东西,都是晦涩却倏然锋利。任何一样,它毫无预兆的出没,都能割伤人最脆弱的地方。
他抱的那么紧,声音都是低沉而沙哑。“真的不行么?”
回应他的只有肩头一阵更涌出的潮湿,她缓缓抬手回抱住他的背脊,轻轻的,却温暖。良久后,轻哑沉静的声音从他肩头传出。
“一念放下,既得永恒。四爷,你原是世上最通透的人。你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的情义属于这个天下和百姓。这个时代,都是,你的舞台。”
云烟从来未有对他说过这样长的话,字字通透、温情、犀利。
这个女子,如此纤细,但她的精神,那么沉静。她的语调里,带有一种魔力,能渐渐渗入人的心肺。
胤禛一懔,闭了闭眼睛,缓而深的吸入一口气,仿佛在回味她的淡淡语调和让人心间一个激灵的话语。
“云烟,这是你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在月光下,他睁开双眼,一双深瞳,珠光明灭。
“一念放下,既得永恒。云烟,今夜,陪我参禅如何?”
八年了,云烟只知道,这四宜堂的构造远比外面的精密。在卧室靠床的那一侧,还有一间隐秘的内室。胤禛有时会进去坐禅,而云烟从未去打扰过。
这个夜里,胤禛牵着云烟的手,推了一边桌案上的玉狻猊,墙壁上的门就开了——
暖黄的灯火很快亮起,这几乎是另一个天地。
安宁,幽静。
浅浅的檀香萦绕在室内,足下是绵软的羊绒毯,这一切平添了一种梦境的朦胧。
墙壁上挂三张明黄长卷的画像。中间一幅赫然是身着朝服的康熙皇帝,左侧一位皇后礼冠的端庄美貌女子,杏眼褐发,有一种天然温柔妩媚。右侧一位隆重宫妃礼冠的美丽女子,眉宇间一双眼眸有隐隐熟悉之感,更显智慧与冷静。画像画得很认真,很传神,笔触里有着丝丝情意。
近处,神龛上的狰狞佛像更是让人目光停滞,如坠异空——
金光灿灿的佛像,在烛光中与它狰狞的样子显得奇异而调和。
狰狞巨大面貌英俊的男佛头戴冠冕,身前一娇弱女子身量极为单薄,她被男佛轻松的托起,一头长发垂在背后被男佛环住,正面向男者,双腿张开,丰润的臀部坐在男佛的双腿之上,四臂相拥,紧紧相贴,赤身**作□状。连虔诚沉醉的神情都极为传神。
胤禛拉着云烟走过去,云烟只是看着它,没有脸红,也没有说话。
胤禛点燃了一束香,插于神龛香炉中。烟雾飘渺中,狰狞的佛像更显魅力。
他牵着云烟的手,一起跪下在金黄色的蒲团上。神龛下只有一个蒲团,胜在够大,而云烟也很娇小。
一串佛珠被套上云烟纤细的手腕,颗颗圆润光泽,每颗上具有一个凤眼状花纹,通体发出微微光芒,一见便不是凡物。
胤禛手持一串相似却颜色更深的佛珠,更显光芒笼罩。随着他指尖缓缓掐念。细看下,每颗佛珠上均有一颗三角状龙眼,狰狞而犀利。
“你手上的叫凤眼菩提,是密宗中最为有灵力的佛珠之一。与我的龙眼菩提,合为一对。佛珠具有十四颗。表示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这十四无畏是:第一,使众生返照自性,获得解脱;第二,使众生旋转知见,苟遇火难,火不能烧;第三,使众生旋转观听,虽遇大水所漂,水不能溺;第四,使众生入于罗刹鬼国,鬼自灭恶;第五,使众生六根消复,临当被害,刀段段折坏;第六,菩萨明照十方,使众生不受药叉、诸幽冥所害;第七,使众生不受虚妄声尘系缚;第八,使众生行于险路如行坦途,遇贼不受劫;第九,使性多淫者,不生色念;第十,使怀忿记恨之人不生瞋恚;第十一,使一切昏钝无善心之人远离痴闇;第十二,使无子众生,欲求男者,令得生男;第十三,使无子众生,欲求女者,即得生女;第十四,使众生持观音名号者,所得福德与恒河沙数无异。”
胤禛的语速持重而稳健,如一位得道高人般耐心讲解,他缓缓握住云烟的手,抬头看向神龛。
“这是密宗欢喜佛,其中男佛寓意着法,女子意为智慧。法与智慧双成,相合为一人。喻示法界智慧无穷。”
云烟听着胤禛对禅宗的讲述,静静点头。目光庄重,轻轻凝视欢喜佛,毫无羞涩扭捏之态。
胤禛轻轻拨了拨她肩头的发,一脸柔和的看着她的侧脸。
夜深了,胤禛打着坐禅。云烟抱膝坐在一边的软毯上。软软的额头抵在他侧肩上,合上的睫毛在小小的脸颊投下一片影子。浅浅的呼吸,从她口唇间呼出来。
很久很久,胤禛的龙眼菩提已经转过千百遍,夜都快到了尽头。
佛法禅宗,皆能开悟。那情呢?不知所起,再不能醒。轻吻,落在她微微喘息的小小唇间。
室内很暖,仿佛不分春秋冬夏,不分白昼黑夜,还是静谧如昔。
胤禛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醒她,只轻轻环她在怀里,一同靠颈闭目。
两人上方的狰狞佛像,在烛光的昏黄中不改光辉,朦胧中显出一丝悲悯怜爱的神色。
夜入八府(一)
一夜辗转终得好眠,出了佛堂已经颇晚,云烟伺候胤禛沐浴后,自己也进浴间简单洗了澡。出来的时候,胤禛正站在门口,唬了云烟一跳。常给他擦身子的大帕子却覆上来,盖在肩上。
云烟仔细选了一身天青色长衫给胤禛换上,他下颌的线条沉静且冷硬,云烟却觉得安心。又检查了他的佩玉和穗子,一切规整完毕,两人方出了四宜堂,阳光颇好。
云烟随胤禛先去了正房,看了嫡福晋纳拉氏。冬梅将正房一应事宜打点的很好,只是纳拉氏身体本身似乎不容乐观。胤禛也让高无庸置办了许多东西送入正房,正碰上侧福晋李氏、妾室宋氏、耿氏、钮咕噜氏几位前来探望。便一起坐了一会,又一起吃了午饭。
胤禛的举止表现,作为一位皇子,四府的主人,几乎完美。高傲、庄重、关怀、温情。
这个男人冷酷的样子,却性感的要命。她们眼里隐隐的爱慕更凸显了这种气息。
他侧脸上浓密的睫毛和光洁的皮肤里让人有欲放肆亲近的气息,却又夹杂着不可碰触的威严、不可逾越的冷酷。
四贝勒爷的一切恰到好处,无一不得体。只是,这样的皇室家庭生活,如果在一个现代人眼里仍然难掩残酷。
吃完午饭,高无庸带着小顺子进来禀报说,晚宴准备事宜一应俱全,宴会要安排的戏班子也已就位,只等下午宴请的几位皇子们的到府。
胤禛靠着在椅子里喝茶,几位福晋妾室端庄羞怯的准备告退。侧福晋李氏临走时说:“春日犯乏,不知爷是否午后小憩,妾身们便告退了。”那眼神里却不乏一些邀请意味。嫡福晋纳拉氏如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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