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前一瞬间的金碧辉煌还留在视网膜中不曾褪色,不过是隔着很近的距离,竟然又出现了这般黑暗与污秽的地方,我似乎从天堂一头栽落下来,掉在污泥中无法脱身,将我押解进来的人,半个字都不说,将我往隔离的小间中一推,我这才发现先前崴的那下不算轻,此刻痛得撑不住半个人的分量,不过在这里可讲不得什么怜香惜玉,手脚上的绳索被解去,换上的是更加沉重的铁链。
四条链子的另一头被固定在墙壁的硕大铁钉上,牵制着我的行动,让我最多能走到离那些木栅栏的隔离带还差两步的距离就再不能向前,地面铺着一层干草,耳朵里听着铁锁咔哒咔哒地上锁声,不止挂了一把,我都这种德性,难道还怕我越狱不成。
抬头看了看上头的横梁,离地面很高,小小的窗户都没有,不过,如果这是天牢,那据我所知已经有两个人逃出去,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人,一尸体,顾连山大人和清平王赵,而且都是眨眼间的功夫,不知是该笑他们本事太大,还是该笑天牢的守卫太松懈。
所以,严谨在我身上刻意地体现出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身上穿的还是宫女的衣服,头上梳的还是宫女的发饰,左边耳朵的耳洞是空着的,耳坠子被人夺去了,满不在乎地笑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人家地监牢都是分男女的,这天牢里头关的是不是也分一分?
念头还没有闪过,已经有凄厉地不像是正常人声音的嘶叫声响起,重复着两个相同的字。声音明明很巨大,但是吐字十分不清楚,我很努力地听了一会儿,才依稀分辨说,那人喊得是冤枉。
声声带血,都是在喊冤枉。冤枉,冤枉。
在天牢里喊冤枉,还有用处吗。
还有,吐字不清地原因是不是因为用来发音的舌头遭受过非人的虐待,我想一想,还是决定将自己伪装成最不引人注目才是良举,果然有狱卒喝问着走过去,他们穿的鞋子应该是特制的。在牢里走动起来,引发出很大的回音,十分有威慑力,然后是钝器敲打在皮肉上地声音。惨叫声只有很短促的一声,已经不知被什么堵住了。
很好,天牢里头男女混杂关,那个不知死活的,明显是个男人。
天牢中大概都没有关过女性犯人。我算是开了先例。
和衣在干草地倒下来。这里应该很久没有关过人了。并没有太多难闻地气味。就是地上出人意料地潮湿。干草以外地泥土黏糊糊地。只要沾到一点好像就不能甩开。幸好我地身形本来也不大。稍微蜷缩些。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在这种鬼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睡着。简直是痴人说梦。如果不是眼花。那刚才从我面前精神抖擞地走过去地两只。应该是老鼠。灰色皮毛地大型老鼠。不知这牢里有什么好吃地。能把耗子都养这么大。很奇怪。它们在我地面前像是一刻都不想耽搁。四条短腿频率极快地奔跑着。
等到第四队老鼠小分队出现后。我猛地恍然意识到它们这是在集体搬家。从我这一间。往旁边地那间大挪移。
换而言之。连老鼠都开始嫌弃我了。
我茫然地抬头看着屋顶。手指无意识地在衣料上划来划去。等到集中精神下来。原来我地手指不停地在写着相同地字。
许箬荇。
我写的是许箬荇的名字,每一笔每一划,分开的时间才很短,我已经开始想念他,想着他此时此刻在做着什么。
一阵脚步声渐近,是冲着我这间而来,我警惕地从干草堆坐起,是谁这么快得到消息,已经知道天牢里头关了新的犯人,还是个最最名不经传的犯人。
一盏白纸灯笼在眼前晃过,我忍不住用手去挡了下眼睛,熟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没想到你都关到这里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不哭不闹,委实难得。”他像是笑着对身边地狱卒道,“这样罕见地犯人,你可曾瞧见过。”
“回禀大国师,小的见过。”唔,这个狱卒还真老实。
“哦?”大国师显然已经扬起了眉毛,颇为挑衅地问道,“我还以为就她是个异类。”
“前些日子,顾连山大人被关押在此时,也是很安静。”
我放下遮掩眼前地手,暗暗叫糟,果然大国师连眼睛余光都没有附送,反手一个巴掌已经挥出,狱卒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撞在后面地墙上,再缓缓滑落下来。
“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很讨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吗,而且那人已经是朝廷重犯,不是什么大人。”大国师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我抬起脸来看他,虽然已经是几次会面,我却并未有看清楚过他的长相,我记得的只有他的声音,那把让人过耳不忘的嗓音。
“洪青廷?”
“是。”
“富阳县一个小小的捕头。”
“是。”“很好。”他眯了一下眼,明知故问道,“你也是为了那个人而来。”
“大国师已经说过,不喜欢听到某人的名字。”既然他不喜欢,我便不说,不让他任意找到可以出手的机会,方才的那一下,虽然不会致命,至少会很痛,因为那个狱卒挣扎了两次才勉强从墙根处爬起身,又站在了大国师的身后。
捕红 第五卷 43:香饽饽
“将牢门打开。”大国师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
狱卒十分地为难地看着他,然后果断地吐出两个字来:“不行。”
这个拒绝像是吓了大国师一跳,一脸怒气地喝问道:“怎么不行,你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个狱卒这么有原则的问题,倒是有点担心大国师一怒之下,将他毙于掌下。
只见那个狱卒不紧不慢地揉了揉鼻子,低声道:“大国师的命令,小的怎么敢违抗,只是这间牢房的钥匙不在小的手里。”
钥匙应该在那个就爱那个我押送进来的影卫手中,要是再往上头一级交代,那很可能钥匙便在皇帝的手里。
“很好,很好。”大国师大概也是想明白这一点,并未有多为难这个狱卒,而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没有钥匙,我一样可以劈开这牢门,好好审问下她为何会刺杀圣上。”
“回禀大国师,怕是大国师忘记了,这天牢中看似腐朽的木栅栏和铁锁都是特殊的材质所制,即便是大国师这样的绝世高手,没有所配的钥匙,同样不能接触到犯人。”即便是在这种不甚分明的光线之下,两个人不约而同那种笑容,令在旁观的人见了觉得多少有点恐怖。
我想怎么铁链的距离这么短,离木头栅栏还有两步的距离,原来从某种意义也算是暂时保护犯人的安全。
刺杀皇帝,在皇帝本人口中明明是惊架的罪名,换到大国师嘴里怎么就变成了刺杀,手无寸铁,如何刺杀,穿着这般拖拖拉拉的衣裙,如何刺杀。
脑中有什么东西忽然闪过,我来不及抓住它。左手徒劳地在半空中一挥。铁锁发出铃铛声将我震醒,我费力地向着他所站的方向走近些,直视着他问道:“大国师,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直截了当地问他,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卡壳在原地,支吾着不能言语。
“大国师地职责到底是什么。一个囚犯都要劳烦大国师亲自到这种肮脏地地方来查问吗。难道大国师不是该尽心尽职地跟在皇帝身边才是。”他卡住。我可没有卡住。说实话。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既然都被关进来。稍微逞一时口舌之快地感觉也很不错。
“大胆贱民。竟敢口出狂言。”大国师地反应完全在我地算计之中。他这样急冲冲地赶过来这里。就没有想过皇帝这会儿又在做什么
我是一个饵。一个将他从大本营钓出来地香饽饽地饵。
“你过来。”
“我过不来。”挥挥手。再动动脚。将四条铁链给他看个清楚。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这里是天牢,关在天牢中的人下场会是什么。”
“只有死。”
“既然只有死,我还需要怕什么呢,还有什么比死更令人害怕呢。”当然,我也知道依凭有些人的手段。当然能让人生不如死,不过从狱卒的态度可见,即便是大国师,也暂时不能动我分寸,我的处境虽然很糟糕,但是很安全。
“要是在这里时间长久,你会明白有什么是比死更令人害怕的。”他的回答都没有超越我地想象范围,这个大国师,没有我想象中的厉害呢。
怎么会顾连山大人。乃至方谦化。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仅仅是因为君王的偏好吗。皇帝喜欢这种做事不太经过大脑的人物,或者是皇帝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角色。
既然他留在这里不肯离开。那不如让我先打开话题,趁势问问某些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于是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国师,可听说过一个叫沙展的江洋大盗,听闻十年前此人犯下诸多凶案,被六扇门总捕司大量出动的捕快所缉拿,判了极刑。”
明明,有很多重要地问题,不知怎么,我选择这个为开场白,没有忽略掉,他跳动加快的眼角,我知道,我知道沙展的名字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一个陌生人,更或者是。
大国师凝视着我,他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在富阳县的时候,有个人同我说,他见到了沙展,见到一个在十年前就该死去的人,后来我也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大盗,因为他在我面前将个无辜地孩子杀死。”我闭一闭眼,想到陈平儿那个小小的尸体,慢慢地冷却掉,手指卷曲起来,像是想握住什么人的手,但是骨节已经僵硬,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再也做不完,“听说大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之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我能不能问一声,为什么死去十年的人会得复活过来。”
他没有回答我,我料到他不会回答我,那种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代表着他心里明明有一个可以回答我的答案,然而,他不敢说出口。
这个位置已经是我能离他最近的位置,我缓缓地对着他笑起来:“大国师,你知道吗,其实我也见过死而复生地人。”睫毛一扬,视线落在高高在上地房梁上头,“在一个比这里更黑暗,更阴冷的地方,我见到一个死在我面前地女人,又次活色生香地走动着,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死而复生,或是仅仅是我产生了幻觉。”刻意的停顿后,“一种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幻觉地香气。”我自然不会的忘记,因为我曾经差一点中了这种香气的毒,用自己的手将自己活活地掐死,下手极重,发青的手指印隔了很多天才慢慢地褪去。
“荒谬!”大国师厉声喝道。
荒谬吗,为何我半点不曾察觉。
“此时是我在审问你,是谁让你进宫,让你刺杀圣上的。”同我方才精彩的问题相比,我有留意到那个狱卒的表情,他似乎在说,大国师,你的问题太苍白无力了。
变懒的8月,远目……
捕红 第五卷 44:圣上不见了
我抿了抿嘴角,平静地看他一眼,然后向后退开一步,身体语言已经做出决定,我不会回答这位大国师的问题,答对的话,他固然恼了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答错了便是错百步,想拨乱反正多少有些困难,视线依旧微微上扬,这一位大国师,与先前那次相遇时,好似有些不同。
没有那么凌厉,也没有那么让人心惊。
狱卒比那位先看出我的态度,清咳一声道:“大国师,这位重犯是圣上亲自下令关押,没准圣上稍后便要过来提审,大国师,人也看到了,话也问过了,不如。”
不如见好就收,自己找个台阶走下去。
大国师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亏着他也没有长一脸的大胡子,不然模样更加滑稽:“便是圣上亲自过来,我也会得禀明圣上,难道圣上会对我有何不信任之处,何须要你来插嘴打岔。”他是吃准了皇帝不会来这鬼地方,多少有些有恃无恐,连他亲自过问也已经很是屈就。
三个人,两外一内,大眼瞪小眼,大国师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可以审讯的问题,而我坚持原则,紧闭嘴巴,狱卒皱着两道眉毛,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瞧不出所以然,不过他的脸上的确也没有写着害怕的地方,方才那重重的一击难道已经恢复了?
明明是整个人飞出去,撞到墙后再滑落下来,这天牢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不过这一场干耗并没有多久,很急的脚步声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眼前道袍一闪,又是个小道士,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差点扑过来抓住大国师的袖子。惊恐嚷道:“大,大国师,不好了,圣上,圣上不见了。”
“什么!”大国师被他一句话震得,回手将小道士的肩膀一捏,“你给我定了神说清楚,圣上去了哪里。”
“我明明听从大国师的嘱咐,在圣上面前打坐。不知怎么坐着坐着就迷糊过去,再醒过来时,圣上不见了,殿堂里不止我一个人,前后共有九人,可是相互一通气,口径说辞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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