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她也算是在阎王殿走了一个来回,对人生很多事,也看得开了些。失去如雪,曾经让她一度一蹶不振,若不是有如颜这个贴心的大女儿在身边,她怕是早就随如雪去了。
而这一次,如颜离世的消息传过来,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就暗了下来。都说女儿是娘心头的肉啊,她虽然软弱无能,但是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真真切切疼到骨子里面去了的。
她宁愿相信如颜尚在人世是老天爷给她的赎罪的机会。十九年了,她亏欠她的,已经太多。在以为沈如颜已经死去的那一段时间内,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原来,她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想的那样,对那些早就老去的誓言念念不忘。再美好的东西都已经被时光磨化。当年让她心动的才华横溢的沈家大少,现在不也变成了只知道窝在房里吸旱烟的老头了。花易衰,色难留。那段空泛的爱情早就已经随风远去。
她只是悔恨自己明白得太晚,让几个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她从那个囚了她近一辈子的大宅院中逃了出来。
她是来还债的,来还欠女儿十九年的母爱。
见到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一遍遍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生怕她在她一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娘?这一大早的,您怎么会过来?”
晨间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沈如颜将娘亲引进房间,机灵的燕儿则一边命人张罗洗漱的水,一边端过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给夫人驱驱寒。
“娘来看看你,颜儿,你把娘吓坏了。”
沈如颜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过来,其实假死一事,她事先也压根就不知情。想必程文轩定是将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沈府自然也是不知情的。也不知道她的死讯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乱子。
“是女儿的错,女儿早就该去看娘的,让娘担心了。”
沈夫人摇了摇头,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程府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会这样做,定然是为了保全沈如颜的安危,只要她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她只要知道她安然无恙,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颜儿,你以前不是一直问娘愿不愿意和你们搬过去同住吗,这两天娘想了很多,娘想通了。娘过来是来告诉你,娘答应了。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大哥吧。他自从上次离家之后,我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若是在稍晚的时辰听到这个消息,沈如颜铁定是会高兴坏的。但是这么一大早的,就算着急,也不至于在这个时辰的。
再说了,她在沈府住了十八年,就连那个仆人软善可欺,那个刁奴狐假虎威,她心中都一清二楚。当初她之所以不敢明着将自己娘亲带出府去,是因为料到了爹会反对。爹娘有怎样的感情纠葛,就算过了十九年,她都没弄清楚过。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爹,对他的脾气,她自然是了然于胸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他更冥顽不顾的话,她一定不相信。
明明已经对娘没有任何感情在,为什么还宁愿让所有人都不开心,还将娘亲绑在自己身边?自己亲生父亲的这种矛盾做法,一直是沈如颜心中的谜。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揭开谜底。
谜底是没能揭开,不过沈府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概是能猜出来的。
这大概是,她娘这一辈子,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她居然,从沈府就这样逃了出来。她绝对可以打赌。她爹一定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想法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得到了验证。
她娘亲前脚才被她送上马车,她那有好长时间没见面的爹爹后脚就亲自登门了。
虽然明知道他为何事而来,但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命人端茶递水,再恭恭敬敬地问道。
“爹今日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在听人说夫人不见之后,他是满心焦急。女儿在短短的时间内,死而复生带给两人的震惊都不小。他早在为沈如颜准备丧礼之际,就感觉到她想离家的心思了,故多了一份心思守着。没想到这一转眼,这人还是不见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除了来找如颜,她没地方可以
去。
而眼前的这个女儿,曾经是自己最得意的女儿啊,现在倒成了一个大麻烦了。
她的手腕,他心中自然是有底的。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纵然他在商场上打滚,和人勾心斗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对这个出类拔萃,天赋异禀的女儿,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现在,她摆出了这样一副无辜的表情。但是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也没甚大事,就是想问一下你娘有没有来见过你。”
果然!
她仔细打量着父亲脸上的一丝一毫神情的变化,一边佯装无辜地问道。
“娘?她十几年都不曾出府一步,怎么可能过我这边来。娘出什么事了?”
她这一反问,语气中满满的焦虑与担心,到唬住了她面前的老人,听得她这样说,沈老爷也坐不住了。
“没甚大事,就前几日听说你出事了,你娘被吓坏了,可能是想出来走走吧。”
敛眉垂首,巧妙地躲开父亲眼中询问的目光,又将悲伤,愧疚的情绪发挥得淋漓尽致。
“是女儿不孝,女儿让爹娘担心了。”
望着这个女儿,她受的苦,他心中一笔一笔的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他一直都放手让她去做,见绸缎庄办得如此有声有色,他也倍感欣慰。
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啊。
“为人父母,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唉,颜儿,你这些年,受……。”
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他连忙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吩咐道。
“你娘若是来找你,就找个人给我传个信,我派人来接她。”
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娘亲了?这话,她可不敢当着父亲面前说。毕竟就算对父亲很多的行事作风,她都不能理解,但是父亲威严的形象,从小就烙在她的心中。这样忤逆的话,她可最多只敢在心里问问。
她一面忙着将他送出门去,一边爽快地答应着那些她明显会阳奉阴违的请求。
送走自己的父亲,这娘亲离家出走一事,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所幸娘亲过来之时,天色尚早,来上工的,都是几个心腹小厮,不用担心他们会泄露消息。田庄那边,稍微注意一下,也不会有大问题。
用完早点,她才想起昨晚上派了穆青去夜探牢房,遂让燕儿去找了他来。
燕儿去穆青房间的时候,只见得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他居然一晚上没回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燕儿正慌慌张张地准备去向沈如颜报告的时候,一个黑影推门走了进来,却真是那个彻夜未归的穆青。
累了一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在一开始,他察觉到房间有人的时候,的确是警备着,随时准备抢占先机,先发制人的。但一看是燕儿,他也就放松下来,将蒙面巾往桌上一仍,抓起茶壶,连杯子都懒得用了,对着壶嘴,就猛地往肚里灌水。
“怎么样了?”
能让穆青奔波一个晚上的事,一定很棘手。
这是和穆青做伙伴这么多年,燕儿积累下来的经验。认识穆青的时间也不短了,让他伤过神的,似乎也就只有在调查她的身世,和慕容公子的背景之时,遇到了一点困难。
这也是沈如颜如此器重他的原因。
大喘了几口粗气,扯过袖子,擦干了嘴边的水迹之后,他才回答道。
“程家兄弟不在牢房内。”
第两百五十八章 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
庆玉四年,慕容山庄拥护饶安公主,扬言要一雪国耻。
诏书下,天下惊。
黍国在未灭国之前,就以富饶充足而成为中原众国争相征讨的对象。黍国地处福地,物产丰饶。但是令天下人奇怪的是在黍国灭亡之后,先皇帝派人清查黍国国库之时,才发现那里面早就所剩无几。那时就有人怀疑黍国将国库藏到了隐蔽的地方。随时准备重整江山。先皇为了安抚民心,告知天下人说是黍国国君荒淫无道,黍国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是外强中干。
先皇死后不到四个年头,神秘崛起的慕容山庄和一纸昭告天下的讨伐书,让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先皇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帝国,政治手段一直都强硬到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步。若是先皇还在世,黍国想要复国,至少还得等上四百年,但是新皇帝的现状却让人忧心忡忡。
先皇在世之时,他就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到处游山玩水,若不是皇宫内发生政变,太子在***乱中被流箭射中,不幸去世,皇位怎么着也不会轮到他的身上。
民间甚至都有传言,那场政变本就是这个心机深沉的二皇子设计的。
但是真相从来都没人知道,但是从没人相信过这个新皇帝能够重振先皇的雄风是事实。
不过,沈如颜对此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先皇帝一生戎马,军人的铁腕手段得罪了周边不少国家。以致于他一驾崩,内忧外患就表现得非常明显。从叶立辉的事情中,就不难看出,这个新皇帝还是有些魄力的。至少比起先皇帝,他做事更多了三分考量。
运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
不过,国家大事终究还是没能成为她生活的全部重心,她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小厮就带话过来,说是扬尘扬公子答应赴约,正在香满楼等她。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事,在等着她处理。
香满楼
沈如颜只身一人赴约,扬尘却是截然相反,不仅在雅阁门外守了不少的亲卫,连房间里都站着整整一排的武士。
“时局动荡,沈公子别介意。”
那些武士自沈如颜进门来之后,一双双的眼睛就齐刷刷地放在了她的身上。就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仔细检查了她是不是对自家主子没有危害。她沈如颜是弱女子,身子单薄,可受不起那么多注目礼。遂脸上的神色也不怎么‘乐观’。扬尘会意,略表歉意之后,将房间里杵着跟一根根木头似的武士都赶了出去。
对他的说法,沈如颜显然是不能接受,时局动荡?公子您出门带那么大一票的保镖,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啊。
不过,她今天过来不是和他讨论保镖问题的,故此类牢***也就是在心里念念,倒不会放在嘴上来。
“小弟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块好玉,打听到原本是贤兄的物什。故今日来让贤兄认认。”
她一边说着,手也不曾停下来,从袖口中掏出那支玉簪来,递到扬尘的面前。
“这可是贤兄的簪子?”
对自己的东西,扬尘还是熟悉的,他只看了那簪子一眼,就认出来了。再见到这簪子,扬尘还是有些欣喜的,他喜的倒不是重新见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令他欢喜的是,他又想起了那日拿玉簪换诗句的雅事。
“这簪子的确是我当日作为礼物回赠给沈大少爷的。想必你是从他那儿得的吧。”
对于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扬尘是不会想再收回来的,他还以为沈如颜今日过来,是要将玉簪子还给他的。故正准备将它退回去,就见又一块玉佩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
对这块玉佩,扬尘的反应出乎沈如颜的预料,他拿起玉佩,左右上下翻看了一个遍。那一向的淡然自若在见到玉佩的那一刻就砰然瓦解。对这块玉佩,他就不能如玉簪子那般大方了,那神情,明显的是拿到了就不准备放手。
“这玉佩,贤弟是从何处得来?”
他果然知道这玉佩的出处!沈如颜一阵窃喜,不过在尚未完全弄清事实之前,她还是不敢把事实全盘托出,只托辞道。
“不过是我在机缘巧遇下偶然得到的,怎么,贤兄识得这块玉佩?”
抚摸这那通体晶莹,入手冰凉,不盈一握的小东西,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居然也会红了眼眶。
“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可是皇妹出生时。我亲手送给她的东西。我们两兄妹,一人一对,她的图案镌刻着的是一对飞燕,而我的,在这里。”
说话间,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竟是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材质,唯一不同的,真的就只是那上面镌刻的图案。
扬尘拥有的那块玉佩,镌着一只雄鹰,在北方蛮国,雄鹰和他们这里的龙一样,有着至高无上的象征意义。
当初她会给燕儿取这个名字,全是凭着玉佩上的图案来的。心想着既然她的玉佩上镌着燕子,她的名字多少也应该和这个有点关系。或许她的父母凭着这个,能有点想法呢。
“沈公子是从何处得到这块玉佩的?”
找了这么多年,燕儿的身世终于有
着落了,只要她现在开口,兴许就能为她找到家人,带她回家团聚了。
但是现在的她却却步了,在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因为他说出了那一句。
“皇妹。”
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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