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很善解人意地送来了一记响雷,还伴着越来越大的雨声,哗啦啦的,就像是要把尘世间所有的不开心都要冲走一样。
“你说什么?”
“大小姐没了,听雨楼的人刚刚传来的消息。”
她显然还不能接受进入耳中的消息,她上午去看文雪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才几个时辰没见,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这让她怎么相信?!
见自家小姐愣在门口,半天没动静,燕儿抱了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提醒道。
“小姐,老太君早就过去了,难道你不觉得……。”
处理后事吗?按着文雪所说的那样。她还以为文雪只是一时想不通,她还以为,只要像以前一样,过一段时间开导一下就好了,没想到她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
“你去房间换身衣服吧,让芸香和我过去。”
看着燕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她禁不住担心起来。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可预测了,她现在能走的,就是保证身边健在的人安然无恙。
仅此而已!
听雨楼
沈如颜赶到听雨楼的时候,哪里已经里里外外地挤满了人。哭声,喧哗声,一一都被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盖过去了。
她在那月季花道前止步了,没敢前进,满地的落花阻止了她的脚步,那些被风雨打下来的落花已经不知道被来来往往过去的人踩过多少回了,依稀中借着灯笼的暗黄灯光,只能辨得出一些依稀的黑色残骸。
她就在这堆甚至已经辨别不出面目的落花前踌躇了。
语气说是踌躇,还不如说是害怕。虽然屋中传来的抢天喊地的哭泣声一声声地都在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害怕去面对,去面对那遽然而至的死亡,去面对那曾经亲切温柔唤她嫂嫂的女孩子,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任人……。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滑上脸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刺骨的冰凉。一滴滴地混在了脚下的雨水中。随着一注注淙淙的小溪,不知道将要流往何处。
风里落花飞不尽,彻骨清寒梦凄凉。
就是这幅情景吧!
“颜儿。”
熟悉的声音,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一只大手搁在了她的肩上,芸香已经很识趣地避开了。就在她刚刚觉得这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她才发现他在她身边——程文轩在她身边。
“就在几个时辰前,我还来见过文雪,她抓着我的手,对我说着那些傻话。我真后悔,应该多陪在她身边的。”
他走上前来,钻进她的伞中,从背后抱住她纤弱的身子。安慰的话语轻轻地吐在她的耳际,一声声是那般清晰,那般令人温暖。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任他抱着,双眼望着灯火通明的听雨楼,望着那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忽然觉得他们两似乎已经成了方外之人。她可以看到人世间的悲欢离苦,可以预料出这个结局。可是那里面的人却看不见她,大家都各忙各的,按着自己的方式生活,甚至是安排别人的命运。
如果没有老太君和夫人的乱点鸳鸯谱,如果没有慕容承宣那些暧昧不明的态度。或许这个女孩子还不至于心力交瘁,或许她还活着,或许活得不一定开心,或许不一定有多少人关怀她。但好歹她还是存在这儿的,还是能够笑,能够哭。会叫她嫂嫂,会全副心思地相信她,会和她将女孩儿家藏的那些心事茧一丝丝地剥开给她看。
她自己不就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吗。就算她不代嫁到程府来,总有一天,她也会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被爹和二娘‘卖’出去——就像程家对文雪做的那样。
她真的要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蹉跎自己的一辈子。看看这繁花背后的那些血迹斑斑的事实,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在这里呆到十几年,等着老太君和夫人将她同化,变成她们一样的人,为了利益,可以牺牲掉子女的幸福。
天气愈发的冷了,身后的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雨水早就将他露在伞外的背弄湿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黏腻腻,湿漉漉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思妻心切,分店那边的帐一总完,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文雪已经病逝的消息,他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直奔听雨楼来了。只是呆愣愣地杵在雨中的沈如颜让他更放不下心,这才走近来。没想到……
他以为她足够坚强,当她井井有条地打理家业,将府中上前好几百口人都治理得服服帖帖。他习惯性地以为她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但是,他忽略了,他
的妻子,在是个治家理财的能手之前,只是个女人,她自然会有她脆弱的部分,自然会为了心中在意的人离世而感到伤心,自然会需要在某些时候,有人陪在身边。
她越来越让人放不下了。
叹了一口气,越下越大的雨让他意识到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不是办法,板正了她的身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轻言软语地安慰了一番,才接过她手中的伞,左手举伞,右手拥着她往光亮处走去。在他们的身后,两位年轻公子举着油纸伞,望着他们相偕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一位是嫉恨,另一位,则是释然。
第两百三十二章 香魂离亭西去 罗衣特地春寒
沁香园
轰隆隆的雷声可把挺着个大肚子的惜玉吓了一跳,窗户被风吹开,木栓掉在地上的声音彻底把她的睡意吓没了。离待产期越来越近,她本来就浅眠。再经这两番一吓,哪里还睡得着、
叫了几声冬儿,没人应,想必是已经睡死了。她只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下床来,心中一边在盘算着,只要她一举得男,她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这些个刁奴好好见识见识她的厉害。
“这些该死的小蹄子,窗户都不关好。”
毕竟这冷风灌进来还是有些冷的,更何况,窗户下面就是她的梳妆台,那里就摆着她的胭脂水粉等物什,可都是价值不菲,有银子都不一定弄得到的,她自然是心疼了。
将烛台放在桌子上,她俯着身子就要去关窗户,风小些了,虽不至于吹熄蜡烛,但是还是将烛火吹得歪七倒八的。她吃力地将窗户合上。还没来得及摸着木栓,就发现自己的袖子着火了。
“啊!”
换乱中,她摸到了一方手帕,是放在离桌子不远处的木架子上的,前些日子她发虚汗的时候,这些帕子就起到了不少作用,她忙将帕子扯过来,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算将火扑灭了,可是那扇她还没来得及栓紧的窗户,又被一阵更猛烈的风吹开,风夹杂着雨水朝她的脸上,身上打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没意识到脚下站着的是一坑水洼。一个不稳,‘砰’的一声,就摔倒在地上。连带着那不来就不怎么稳的放手帕的架子也倒了下来,还有旁边的大花瓶,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在房间里应声不绝。
一阵阵的剧痛从她的下体传来,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腿间滑落,她挣扎着半忖着疼痛的身子,望向双腿,血迹慢慢地从她白色的亵裤中流出来,瞬间就和地上残积的雨水交融在一起。
“孩子,我的孩子。”
她开始慌了,这个孩子可是她的一切。
或许是房间里的动静惊动了冬儿,她敲了几声门,只听着惜玉在房间里叫着孩子,便知道出事了,一边命人去叫在府中住着的稳婆过来,一边让人将门撞开。
冬儿其实没睡着,在惜玉的待产期,她本应该是睡在外房守着的,但是半夜有小丫鬟来她的房间。她是怕吵醒了房间里那位姑奶奶,才拉着小丫鬟去外面说。
这不,她才从小丫鬟嘴中知道大小姐没了的事,正准备回来向惜玉报告了之后,就好好想想对策的。没想到在老远处就听到了一阵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就是惜玉的哭喊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了。
“四姨奶奶,稳住啊。”
今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夜,这主房的动静这么大,紧挨着住着的稳婆又怎么会不知道。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好,就被人传过来了。恰好这时房门刚被人撞开,惜玉倒在地上,腿间的鲜血不住地流,已经也不知道是雨水多还是血水多,反正房间大块地方已经有了血迹。
这个情景把经验丰富的稳婆都吓呆了,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因为怀孕显得异常笨重惜玉抬上床去,经验丰富的检查了一下之后,忧心忡忡地对冬儿说道。
“姨奶奶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姑娘让人去准备热水。怕是再晚一点,母子就要不保了。”
稳婆的话,让冬儿也忍不住担心起来,惜玉怀的,极有可能是程家的长子嫡孙,这姨奶奶不得宠,出了什么事,老太君兴许还会讲点情面。但这个孩子就不同了。
她愣了一会儿,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一边让人去烧水,一边找人去潇湘苑报信。毕竟四姨奶奶生孩子这么大的事,让当家的知道还是好些,出了什么事,好歹有她在前面先顶着。
不相干的人很快便被清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几个稳婆和稍微有些生养经验的嬷嬷帮着做下手。整整半个时辰,都只听到房间里惜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出来,听得在门外站着的一票人都跟着坐立不安。
程文轩和沈如颜赶来的时候,已经快过一个时辰了,因为程文雪的事,潇湘苑的人都去听雨楼帮忙去了。只有回房间换衣服的燕儿慢了些,正好撞见过来报信的丫鬟,这才去听雨楼找了两人过来。
沈如颜还没来得及从程文雪一事恢复过神来,立马惜玉这边就说要生了。程文轩本来是不想让她过来的,只是怕她留在听雨楼也只会触景伤情,再加上老太君也开口让她过来看看,遂只得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四姨奶奶怎么样了?”
在下人面前,程文轩一律只称惜玉四姨奶奶,自从她进了程家门开始,他就没有直呼过她的名字了。似乎所有的情分都留在了门外。那一声四姨奶奶将他决心划分界线的心思表露无遗。
“四姨奶奶待产期还没到,这是早产,再加上稳婆说,稳婆说……。”
冬儿支支吾吾的模样,将两人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有什么话快说。”
程文轩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等冬儿变成结巴。
“孩子是窹着的。所以……,所以要生下来会困难得多。”
窹生?!
庄公小霸,周王受辱;窹生纵恶,掘地见母。自
此,窹生就连着无穷无尽的灾难,这个孩子若真的能生下来,天下也休想太平了。
“冬儿,你也算是个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比谁都清楚。”
沈如颜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将冬儿吓住了,忙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是,是奴婢的错,四姨奶奶只是有些难产。”
她这难产刚落音,就像是为了响应她似的,房间里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叫声,直震得人耳膜发痛。这样闹一阵之后,房间里却突然没声音了,众人正觉得诡异的时候,一位老嬷嬷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对着站在门口的丫鬟吩咐了几句,又退进房间去,将门给关上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母子命悬一线 机缘雨夜突显
“四姨奶奶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选在文雪刚辞世的时候出生的原因,对这对她本来应该漠不关心的母女,忍不住地担起心来。她拉住了那位小丫鬟,问起了房中的情况。
“四姨奶奶她痛昏过去了,稳婆让我们再弄些热水进去。顺便去找个懂针灸的,不然……”
在生产过程中,昏过去可是极为危险的,弄得不好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燕儿,你去听雨楼请大夫过来。”
帮文雪看诊的大夫还没离开,老夫人对文雪遽然离世的事实显然不能接受,硬说是大夫弄错了。就是不知道她这份焦急,纯粹只是为了文雪是她的孙女,还是因为失去了文雪,就意味着失去了慕容家这棵摇钱树。
那儿的环境,的确比这儿还要混乱。
想起文雪,她突然生出一阵奇怪的想法,这个孩子选在文雪离世的时候出生。如果这个时间真的有轮回转生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就是文雪的转世。
这个想法就像是在她即将要溺水身亡是飘过来的船只,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对这个孩子,她比谁都还上心,在此刻,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的出生,会给她带来怎么样的威胁。不过她倒是打心眼里希望是一个女孩,倒不是因为什么长子之争,只是纯粹地希望这个孩子有一些和文雪想通的地方,好证明她这一套生命循环之论。
相较于她的热心,那位准父亲显得淡定多了,他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的高兴。望着自己那位素来冷淡的妻子对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这般热心。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解。
她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现在的情况可是有别的女人在帮他生孩子呢,就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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