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已近黄昏,陶夫人邀沈如颜去参加田庄里每年都会举行的春祀。沈如颜因为想避开程文轩,故应了陶夫人的约。
岂料对沈如颜的事情一直都漠不关心的程文轩却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跟着去看看。
在一群妇女围着程文轩灌酒的时候,沈如颜只有一个念头。
程文轩真的是撞邪了。
所谓春祀就是祭祀春神,祈求丰收。
而沈如颜现在坐得地方,本来是妇女,姑娘们围着跳舞,说祝福话的地方。
程文轩的位子,本应该是不远处的篝火旁,那里摆着一排排的烈酒,就看谁有本事,能够夺得春祀拼酒的头魁,获得给春神献酒的机会。
那才是男人的战场,可是程文轩却偏偏跑到这女人堆来凑热闹,用俊美的相貌,把一干出阁或是没出阁的姑娘三魂七魄全勾了去。他围在万花丛中间,好个如鱼得水。
“沈姑娘,这是我们乡下人自己酿制的米酒,夜间露气重。你喝一些,暖暖身子。”
沈如颜不喜欢别人老是唤她二少奶奶,就好像她被烙上了程府的烙印一样,遂,让陶夫人改口,唤她沈姑娘。
陶夫人念沈如颜身子娇贵,生怕她着凉,遂为她温了一碗米酒。沈如颜含着笑接下米酒,浅尝了一口。
清而不淡,香而不浓,甜而不腻,爽而不烈。
的确是适合女子的好酒。
或许是因为篝火的关系,沈如颜只喝下一口,脸就红了,在火光下,显得特别地妖媚。
沈如颜只觉得意犹未尽,遂将酒杯递到嘴边,准备再品尝一口。
岂料被子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抢走了,沈如颜回过头,只见程文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旁边,竟没经过沈如颜的同意,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哎。”
沈如颜实在是想不通程文轩想干嘛,自从那次归宁之事之后,她跟他就彻底成了冰火不相容,可是,今天他的行为却出乎意料地反常。
程文轩当然知道沈如颜的疑惑,只是他自己都不能解释自己的行为。或许是因为他比以前多了解了一些沈如颜,或许,是因为沈如颜身上,有那个夜晚与他甜美邂逅的仙子的影子。
对,如果不是确信沈如颜端重守礼,绝不会做出那种披上戏服唱曲的事,程文轩绝对会认为那个夜晚唱曲的就是沈如颜。
实在是太像了,纵然沈如颜的容颜掩盖在厚重的妆容之下,但那柔若无骨的身姿,顾盼多情的双目---都像极了那个晚上的绝代佳人。
特别是今天她无意间流露的哀怨神情,竟与他记忆中的仙子,合二为一。
因此,他才包容了沈如颜对他的报复,包容了沈如颜对他的冷淡。
其实,走近沈如颜之后,程文轩发现她像是一座金库,她的才华,即使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比得上。
这激起了他对她的兴趣。
这也是他会跟上来的主要原因。
“她们真快乐啊。”
第二十三章 柴门西畔枕陂塘 社雨新添一尺强
沈如颜见程文轩已经走了神,也觉得无趣,遂将一副心思全放在了那围着篝火跳舞的姑娘们身上。
沈如颜望着她们,掩不住的羡慕从眼神里流露了出来。
“来,你们别光坐着啊。”
陶夫人早就看出沈如颜眼底的羡慕了,她硬是将她和程文轩拖进跳舞的队伍之中。
沈如颜被这样一份纯朴的快乐感染,露出了她自以为已经遗忘了的笑。
这场春祀直到三更才算完,好久没这么开心的沈如颜一时之间,玩得有些过分,体力跟不上,回到陶家的时候,倒头就睡,可是程文轩却睡不着。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那颗激起沈如颜无限诗情的杏花树下,脑中浮现出沈如颜伴花独立的场景。
晚风有些凉意,虽不是很急,可还是吹得屋檐上挂着的九子铃---春祀后必需挂上的祈福之物,叮叮当当作响。
农家的九子铃自然是比不上大户人家,只是在铁铃上涂上一层金箔,即使是这样,这样一个铃铛也还是每户人家家中的珍稀至宝。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差别的。
但似乎,这样的生活,正是沈如颜想要的。
程文轩正对着九子铃走神之际,墨书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程文轩的耳旁,耳语了几声。
程文轩听罢,脸色大变,也顾不上许多,连夜离开了陶家。
沈如颜睡醒的时候,燕儿正端着洗漱水进来。
“小姐,梳洗一下,我们就该回去了。”
沈如颜浓睡未消,半眯着眼,走到燕儿面前,掬了一捧清水,洗掉睡意之后,才算清醒一些。
燕儿拿起一旁的木梳,将林香芹带到铜镜面前,替她梳发。
铜镜内,是一张未施脂粉娇颜,沈如颜见之,却是脸色大变。
“燕儿,程文轩有没有来我房间?”
程文轩见过她素颜的摸样,沈如颜生怕他认出她来。
“小姐,你就放心吧,二爷昨天晚上就走了,不会认出你来的。”
沈如颜这才放下心来,专心让燕儿伺候她梳发。
沈如颜回到程府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更了,她准备先回去潇湘阁,补补妆之后再去老太君房里回话。
潇湘阁。
沈如颜一边画着眉线,一边疑惑地问道。
“燕儿,我怎么觉得今天这府里的丫鬟都有些不正常啊。”
沈如颜一路回潇湘阁,回头率却是百分之百,丫鬟们在她背后嘀咕的声音,让沈如颜觉得很不习惯。
燕儿笑着没有回答,其实答案很明显,沈如颜的容颜,本来就有倾倒众生的魅力。
跟在沈如颜身边这么多年,燕儿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沈如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只得换好衣服,整理好妆容,去老太君房里请安。
第二十四章 轩湘结情两相悦 如颜顾念成全心
上房
“老太君,二少奶奶回来了。”
丫鬟熟练地将帘子卷上来,并通报老太君。
听闻沈如颜回来了,正靠在凉席上假寐的老太君忙命人将沈如颜带进来。
“奶奶,如颜回来晚了。”
沈如颜将陶夫人托她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交给彩云。老太君素来喜欢这些田间产的新鲜东西,故陶夫人才特地托沈如颜带一些过来让老太君尝尝鲜。
老太君没太在意沈如颜带回来的东西,倒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叫给沈如颜的任务之上。
“怎么样,你的提议,她们能接受吗?”
“恩,陶大哥还说要找个时间过来跟您聊聊怎么施行呢。”
听得这话,老太君眉里眼里都浮上喜色。
“我还以为他们不会答应呢,这样一来,催租的事也省了。颜儿,你真是我们程家的福星。”
沈如颜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这番羞涩的模样却是更得老太君的喜欢。
“颜儿,听说昨夜你与轩儿去参加春祀了,怎么,好玩吗。”
沈如颜被老太君的话吓着了,没想到老太君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我知道轩儿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既然有这个缘分结为夫妻,就要好好珍惜。”
沈如颜低眉顺首,虽然觉得老太君的神情有些奇怪。亦只小声地回着。
“颜儿记住了。”
老太君见沈如颜如是说,松了一口气,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了。
“这才是我的好孙媳妇吗。”
老太君心下高兴,赏给沈如颜一些珠宝首饰,沈如颜推辞不下,只得让燕儿替她接下了。
从上房出来,沈如颜一路上都在想着老太君的话。
沈如颜知道老太君一直都在为她和程文轩制造机会,她嫁过来,对她最好的,也就是老太君了。
她不想让老太君失望,沈如颜思忖着是不是要试着改善一下她与程文轩的关系,程文轩对她的态度再怎么恶劣,也是她现在的相公。
沈如颜正想得入神,燕儿打断了她。
“小姐,你看那边。”
沈如颜顺着燕儿的手望去,只见离鸣玉轩不远的一座名为紫蔻馆的别院挂上了白灯笼,院门紧闭,只旁边的角门有人进进出出。
“这紫苑馆里住的是什么人?”
沈如颜问着身旁的燕儿,燕儿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二少爷三年前娶进门的二姨太,好像是叫紫湘。”
紫湘,很好听的名字。沈如颜本来有些动摇的心又沉了下去。
“小姐,这好好的,为什么要挂白灯笼啊。”
沈如颜压低声音,说道。
“紫湘姑娘小月了,记住,一个月之类,不要提起孩子和小产这两件事。”
燕儿虽然不谙世事,但小月之事,还是知道的。
难怪紫苑馆要挂上白灯笼,这是在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不许说孩子与小产之类的话,就是为了避讳。这是古人传下来的习俗,一是为了安安静静地送走那个孩子,二是避免小产带来晦气。
小月,秘丧,至亲之外,皆不许提及。
第二十五章 绕树无依月正高 紫苑新泪溅云袍
沈如颜很早就背熟了这些礼仪。
“唉,紫湘姑娘也真是可怜。”
两个丫鬟端着热水从假山后面走过,她们的谈话刚好一字不落地落在沈如颜的耳中。
“是啊,上天真不公平,紫湘姑娘是多好的人,让她遭受这样的劫难、不过幸好二爷重情重义,你都不知道,二爷昨天半夜赶回来,在紫湘姑娘的床前守了一整夜呢。”
“是啊,二爷与紫湘姑娘郎才女貌,多配啊。如果不是二爷与二少奶奶打小就定下了娃娃亲,二爷是决计不会委屈紫湘姑娘当妾的。”
“是啊---。”
听到这儿,燕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正想冲出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丫鬟,被沈如颜拦住了。
“小姐,她们那么说你,我为你不平。”
沈如颜倒是轻松了许多,她放开燕儿,宽慰道。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随她们意吧。反正对我们又没什么损失。”
“小姐,你不生气?”
燕儿被沈如颜嘴上的笑给惊愣住了。
“燕儿,不是我不生气,而是我没资格生气。我最多只能算是程文轩名义上的妻子,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的事?算起来,我才是程文轩与紫湘之间的障碍。”
燕儿为沈如颜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起。
岂不知沈如颜心中却有了另一番打算。
如果,她打扰了程文轩,她愿意退出,以成全他们。
沈如颜再见到程文轩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程文轩出紫蔻馆的时候,已经与先前潇洒风流的程家二少判若两人。
他拖着憔悴的身子,在潇湘苑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就着手让小厮将他的东西搬到紫蔻馆去。
恰巧沈如颜抱着账本从账房回来,与程文轩撞了一个正着。
“你回来了。”
沈如颜愣了一下,没有回话,欲去燕儿房间,将账本放好。
“你也别老去丫鬟房里,我不住在这里,你可以搬回来了。”
沈如颜只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这倒让程文轩有些尴尬了。
“那天,我不是有意丢下你一个人的,只是紫湘的事太突然了,我不得不赶回来,后来我也派人去接过你,可是派去的人告诉我你回来了。我---。”
程文轩以为沈如颜是在为那天晚上,他留她一个人在田庄的事情而生气,故忙着解释。
“程文轩,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需要劳你跟我解释这么多的地步。不过,既然你提起了这件事,那我们就谈一桩生意。”
虽然沈如颜的语气让程文轩有些生气,但他还是想听听沈如颜的提议,故让房内的丫鬟小厮们都退下去。
“我知道,你很不满意这桩亲事,我会帮你制造理由让你休了我,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程文轩一听沈如颜竟然在算计着离开他,一时竟然惊慌失措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他把沈如颜娶进门来,他就想尽办法想把沈如颜休掉,照理来说,沈如颜自己主动提出来,他应该高才是。
可是,这时候,他的心,开始不受理智的控制,对沈如颜竟然生出不舍的情绪。
程文轩摆出一副冷面孔,声音僵硬地问道。
“什么条件?”
“替我找到燕儿的亲生父母。”
第二十六章 桃花清香入妆影 拂墙杨柳醉春烟
燕儿是她在街上捡回来的,沈如颜捡到燕儿的时候,燕儿还只有五岁,浑身也是脏兮兮的。但是燕儿身上却带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佩,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也是价格不菲的绫罗绸缎。
沈如颜一直都怀疑燕儿的身份并不简单,可是在沈府的时候,二娘盯得紧,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帮燕儿找亲生父母。
程家家大业大,生意遍布全国,沈如颜这才想让程文轩帮她。
“这是我发现燕儿的那天,她身上藏着的玉佩。我一直替她收着,你看看。”
程文轩接过沈如颜手上的玉佩,入手冰凉,玉质上乘。的确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上等好玉。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帮你?”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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