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辰国的救兵已经到了,连将军带着一大队弓箭手出现在城楼。似乎对城下的情况了如指掌。认出正在下落的,便是黍国的饶安公主和挑起这场战争的慕容庄主之后,果断了下令。
“射!”
沈如颜还来不及将那声“不要!”说完,弓箭已经如急雨一般射向了在半空中相拥着落下的两人。沈如颜趴在城墙上,正好看见刘芷荷那染血的笑容,和缓缓闭上的双眼。
“不要!!”
“不要!”
第两百九十四章 千古兴亡多少事 不尽兴亡思悠悠(中)
“不要!”
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沈如颜摸了一把额头,发现全是冷汗。这才惊觉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只是梦境。可是,梦境怎么会如此真实?那空气中的腥甜,那冷风刮过脸颊的痛。那抹让人心疼的笑。还有那无尽的绝望与孤独。
如果那只是梦?如果那只是梦!
此时,天色尚早,那个梦境折腾了她整整一个晚上,顿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忖着额头从床上坐起身。她似乎还能在依稀中,嗅到血的腥甜。似乎梦中那个血腥的战场,就在她的不远处。而她在那一瞬间,甚至都有了一种仍在梦中的错觉。她甚至都无法说清。她是在梦外,还是又走进了另一个梦境。唯一伴随着她的,只是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觉与孤独。
“夫人?!”
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墨琴墨画已经提着剑破门而入。她们浑身上下一片狼狈。血迹斑斑。那两柄长剑上还滴着鲜血。汗水,血水将发丝紧紧地黏住。两人看起来,却是那般的狼狈不堪。她俩这般似乎刚在鬼门关打了一个滚的模样,自然将沈如颜都吓得不轻,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见她愣住了。墨琴和墨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确定房间里并无他人之后,才将长剑回鞘。双手抱拳,低着头,半跪在沈如颜的床前。
“惊扰了夫人,请夫人降罪。”
沈如颜哪里管得上惊不惊扰,想将两人扶起来,一考虑到两人的犟脾气。只得作罢。但见她们虽然没有一丝不敬的神色,但是却尽显疲惫,再加上那一副刚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得不担心。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墨画正想抬头乖乖回话,被墨琴一个眼神给打回去了,她仍复低着头。用那一贯平稳冷静的语气回答道。“不过是一些飞贼,夫人不必忧心。将军……。”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墨琴刚提及程文轩,那边就传来了他焦急的询问声。
“颜儿可有事?”正说着,人已经到了房门口,但见墨琴墨画乖乖地跪在沈如颜面前,而他听到有人闯进行馆的消息之后,最担心的人,此刻正歪坐在床头,问着床下墨画,墨琴两人的话。倒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别人千万句夫人没事,也抵不上他亲眼看着她安然无恙来得有效。墨琴墨画见他进门来了,连忙恭敬行礼。语气出奇地一致。的确比唤沈如颜‘夫人’的时候,要洪亮铿锵得多。
“主子!”
程文轩微微点头,一双眼打从进门开始,就没离开过沈如颜。对墨琴墨画,只是淡淡地一句。
“昨晚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知道程文轩是有意在支开两人,本来就没兴趣听夫妻两人你侬我侬的墨琴说着就要拉不怎么会‘审时度势’的墨画离开,没走两步,就被回过神来的沈如颜叫住了。
“墨画,东房的客人可安好?”
被点到名的墨画,本来还有些担心,还以为一向精明到让主子都没辙的夫人,察觉出了什么端倪,要问话了。一听是问客人的消息。却是让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刘芷荷昨日过来之后,和沈如颜聊了有大半个时辰的话。最后到底是因为舟车劳顿,有些疲累了,再加上就算沈如颜知道有个僻静,不为人知的去处,要将她送过去,还得花一点时间。幸得刘芷荷在过来的时候,是蒙了面纱,隐了名姓的。她谎称只是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姐,让墨画在自己院子里,剩下的那间客房中给她安顿一晚。一等她从那场骇人的梦境中
“夫人放心,在来之前去看过了。一切平安。”
墨画说话虽然有些直来直往,在墨琴警告过,程文轩又在场的情况下,她终究是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到底是没有让两人再操心。见她这么说,本来就没怎么睡醒的沈如颜也没有就着这件事再问下去。让两人出去了。程文轩走近她,在她的头上放了一个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别这样,我又不是个病人。只是有些没醒闷。等我缓缓就好了。”
虽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在,但是他的过分担心,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又不是瓷娃娃,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做噩梦了?”
他刚才看见她的房门大开的时候,心脏差点就停止跳动,他不敢想象要是她出了事,他还能不能保持冷静。她失踪的那段时间,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了,他有过一次,受过一次苦,就不想再尝第二次了。所以在听说有人闯入行馆之后,他立马放下手头的军图,马不停蹄地赶到行馆来。虽然知道有墨琴墨画在,虽然知道来人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她昨晚上才收留的刘芷荷,虽然知道她足智多谋,每每都能逢凶化吉。但是那颗心却在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否定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只知道要见她,要确定她平安无事。
虽然现在的她看上去有点精神不振,但是他很清楚,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一定是被梦魇住了。以往她常爱做关于她那个死去的妹妹沈如雪的噩梦。每次在半夜都会从梦中大叫着惊醒。一醒过来就是这一副模样,浑身冷汗直滴。眼角泪
珠深噙。秀眉轻蹙,神情哀伤。
她很少做这个梦了,难道是早上的打斗声还是影响到了她?他赶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士兵正在清理黑衣人的尸体。应该是墨琴吩咐了的,他们的动作很轻,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如果不是她还无法从梦中脱身,以她的精明,肯定早就发现不对劲了。虽然有些心疼她,但多少还是有些感谢这场梦魇的。若不是将她困住了,要瞒住她这么大的事,还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呢。
刘芷荷这么大胆,会跑到攀州来找沈如颜也是程文轩始料未及的。幸亏当初他因为担心爱妻的安危,在她身边指派的,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这件事虽然闹得轰轰烈烈,大家也都只是以为那不过是慕容山庄被逼得走途无路了,准备走那种旁门左道,挟持连将军。甚至是连将军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一人身上牵系着整座军营上下的安危。所以不得不在大家的齐力进谏下,加派了身边的护卫。倒是没人留意到这小小的一间厢房里,住着的那位‘大神’。
沈如颜的大胆,一直都是让程文轩颇感头疼与无奈的地方。一个女人跑到边关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来,也就算了。现在还窝藏敌方的人。要是传出去,只怕又有一群人会受到牵连。这不,刘芷荷来了还不到一天,就招来了慕容山庄的人,准备把她带回去。如果不是他对她的事格外留心,早在刘芷荷刚见到沈如颜的时候,他就已经受到消息了。这会子恐怕早就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真称得上是一句千古名言。如果沈如颜是寻常的女子,此刻便就是呆在青城,乖乖地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但是偏偏她不是,正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外表柔顺,性子刚烈。犟起来让人头疼,精明得令人抓狂的沈如颜,他才会如此着迷。是的,着迷,不是因为她的倾国倾城娇颜。而是她那个固执却坚强到让人心疼的性子。是因为她的心胸与气度。是因为她偶尔的小性子和随性而为。如果不是沈家大小姐的这个身份将她困在了沈家和程家这两座牢笼里面,如果不是亲情的羁绊将她捆在了宿命的轮回中,她一定会是天地间,最自由的风,最随性的云。人们可以羡慕,可以追随她的脚步,可以对她大放颂歌。唯独不能留住她骨子里的那缕自由自在,随性自乐的灵魂。
他痛恨上天对她的不公,却又在感谢命运赐个自己的惊喜。如果没有这一切,就凭他一介凡夫俗子,只怕再修炼个几辈子,也得不到她。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会发生。最近老是会莫名心慌。”
想起梦中程文轩那决绝的眼神,沈如颜心中一颤,已顾不上什么矜不矜持,就拉住了程文轩的手。
“你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吗?”
说过的话,他们从相知相识到相守也近一年的时间了,中间说过那么多的话,她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蓦地,他灵光一现,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那句?
第两百九十五章 千古兴亡多少事 不尽流水思悠悠(下)
莫不是那晚上他向她保证的,此生绝不对她说一句假话。绝不隐瞒她一件事。再见她一脸的坚定神色。想必此刻想的,定是这句话错不了了。
“自然记得。”
她是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才对他改了颜色,这才有了正常夫妻该有的生活。他自然是忘不了这句话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如颜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来。而且还是用这样严肃坚定的眼神。
“答应我,再也不要以保护我的名义,撇下我一个人了。”
她的柔荑紧握住他的大手,丝毫不在乎她手上的越来越厚的茧子刺痛了自己柔嫩地肌肤。十指相扣,她能感受到他肌肤下那强劲有力的代表心跳的脉搏,她能感受到他手心渗出来的薄薄细汗,她能感受到他的为难,他的匪夷。
“颜儿,你听我说,我不是撇下你一个人,你是我此生最大的软肋,你知不知道。只有确保了你的安全,我才能安心去处理其他的事。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条不行。”
丈夫保护自己的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程文轩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若是换做别的女人,有人这般为她,她早就感动得稀里哗啦了。偏偏他唯一看上的女人,是这般的与众不同。让人永远都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如果不是知道她这个犟脾气,听到她这么说,他还真该怀疑她是不是一点都不理解他股权她的一番苦心,仗着疼爱,撒娇耍横呢。
他反握她的手,说得也甚是郑重其事。那双深邃的眸子如海,温柔的目光就就像是他心中那快要溢满的浓浓情意。这是一杯一旦品尝了,就再也无法戒掉的毒酒。从此义无反顾地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从身体,到心灵。为他生儿育女,以他的忧为忧,以他的乐为乐。以他的悲伤为童奎,以他的开心为幸福。她的母亲,便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知道这一刻,她才知道,母亲的举动不是弱懦,不是怕事。她只是爱惨了父亲,爱到义无反顾,爱到失去一切,爱到她的生命里,除了那个男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能陷入这眼神中,又该忘了正事了。
强迫自己从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中挣脱出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想保护我,想确保我平安无事。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的呢?我不是无理取闹,我只是想确定你没事,或许无法为你做点什么。但是既然上天让我们成为了夫妻,那就该生当同床,死亦同穴。只有时时刻刻地呆在你身边,才能让我自己放心。你知道我不是喜欢等待的人,我也会怕。怕你从此丢下我一个人,怕你再也不回来找我。”
说道伤情处,一向很少流泪的沈如颜倒也有些哽咽了,大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滑出来,正好落在程文轩的手背上。时间似乎就在那一刻静止,万物都在那一瞬间归为沉寂,天地间,就只剩下泪水打在手背上的那声清晰的‘啪’。泪花四溅,就像是沈如颜泛滥的多愁善感。她会哭,是他意料之外的。也让他方寸大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阻止她了。却又实在不愿答应她这份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要求,只得挪步上前,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臻首搁在肩上,任她将泪水胡乱抹在他那身长袍上。她的性子是极冷的。能让她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也不多。打心眼里说,沈如颜刚才的那些话,着实是让他又开心,又担心。开心的自然是再一次从她口中确定了她的心意。恒明了他不再是单相思。担心的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刻,他宁愿她自私一点,对他的感情再淡一点。这样她就会将自己的生命摆在第一位,而不是在这里执意拒绝他对她的保护了。
他知道她不能接受他的方法,刚找到她的那会儿,她圣旨为了在青城他匆匆辞行,留她一个人的事而生气。若不是燕儿从中调和,在加上几个晚上的闭门羹和一场风寒。她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原谅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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