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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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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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轮到郭海珊霍一声站起来。

吕文凯气鼓鼓说:“郭太太,我告辞了,我要去报数。”

她走了以后,郭海珊犹自说:“从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程岭把话题岔开去,他又兜回来,“谁也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程岭便说:“你要是喜欢她,该趁这机会表示一下了。”

郭海珊一怔,“我喜欢她?我怎么会喜欢那样的女子?”

程岭一边摇头一边笑。

过一会儿,郭海珊站立不安,终于说:“我在派出所有熟人,我去看看。”

他也跑了。

程岭在窗口看着他把车子驶走,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她看到有一个金头发的青年在程家门口徘徊。

程岭唤人,“阿茜,那是谁?”

阿茜不言。

由此可知她完全知道他是谁。

“是专来等程雯的?”

阿茜点点头。

“是程雯的男朋友?”

阿茜不置可否。

程岭跌坐在沙发上。

这么快就长大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怕你不高兴。”

程岭苦笑,“我是慈禧太后吗?”

阿茜说:“不是,不过,唉。”

“也够**的了。”程岭微笑。

她把程霄叫下来。

“那金发碧眼儿是谁?”

程霄只看一眼,“那是妹妹的朋友阿瑟爱历逊。”

“他是什么人?”

“圣保罗十二级学生,已考取麦基尔建筑系,秋季就要离开本省。”

“站在门口是什么意思,邻居看了会怎么想,你去请他进来喝杯茶。”

程霄十分惊喜,“是,姐姐。”

“还有,你有无异性朋友?也一并请来家坐。”

程霄笑,“我还没有,姐姐。”

他启门出去唤人。

阿茜问:“太太怎么一下子这样开通。”

程岭叹口气,“你不让她穿短裙是有得商量的,可是干涉她交朋友,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茜点点头。

那年轻人进来了,一件外套已被雨琳湿,程岭见他一表人才,倒也欢喜,招呼一声,便任由程霄招呼他。

程岭教念芳做功课,笑着同阿茜说:“幸亏还有一个小的。”

没一会程雯回来了,在楼下见到朋友,大吃一惊,弄明白之后,咚咚咚跑到楼上,双目通红,与姐姐拥抱,抹干眼角,又去招呼客人。

小念芳此刻忽然说:“妈妈我永远不要男朋友,我永远陪着你。”

程岭笑道:“永不说永不。”

真的。

谁会想到郭海珊与吕文凯翌年就会结婚呢。

婚礼盛大隆重。

新娘子穿白纱,看上去真像个公主,程岭与小念芳在教堂上前与她握手。

念芳羡慕地说:“妈妈她真漂亮。”

“将来你结婚,妈妈也照样替你办嫁妆。”

晚上在酒店开喜筵,吃外国菜,亲友黑压压坐满一堂,省长与市长均到场祝贺,华仁堂面子十足,新娘子以后为华工争取福利之际,一定方便得多。

他们跟着到地中海去度蜜月。

第九章

跟着,程家收到两封信。

一封是美国布朗大学通知程霄九月去入学。

另一封是程乃生的家书,他生病,想见他们三个。

程霄与程雯有点踌躇。

电话打回去,那边的继母吞吞吐吐,只说程乃生在医院里。

程岭终于说:“我们三个走一趟吧。”

三姐弟非必要都不想回去。

香港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到了香港,举头一望,程岭感慨地说:“不认得了。”

此话并无夸张,香港是一个每三年就变一变的城市。

他们在酒店落脚,放下行李就赶去看程乃生。

程乃生在家里。

原来程岭以为赶回来是见最后一面,可是不,事实并非如此。

程乃生红壮白大坐在家中等子女来见面,他的确患血压高,前些时候因喉咙发炎到医院住过三天,可是生命完全没有危险。

他叫他们回来,是为着一件事:他想到美国去。

他咳嗽一声;“退休嘛,旧金山最好,温哥华雨水太多。”

退休,谁退休?他根本从来没有工作过。

“手上有百来万美金,那就已经不用愁了。”

他此刻的伴侣站在他身后微笑额首表示赞成。

“领儿,你现在得法了,理应帮我移民到美国。”

领儿,他在提醒她,她是什么个出身。

程岭在心中想,不认得了,养父从前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又不能说他是受人唆摆,他想必也觉得向养女拿一笔钱移民到美国是好主意。

他又说:“你看这地方多脆脏多邀通,角落就是超级市场,我在照片里看到你们的住宅,诺,那才叫做好地方!”

程霄涨红了脸,窘地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意思是,年纪大了,也该享几年儿孙福了,你们去了好几年,都不想回来,真不像话……”

程岭不知他要说到什么时候,站起来,同弟妹说:“我约了人,先走一步,你们陪父亲多说一会儿。”

程雯追上来,气得双眼红红。

程岭握住她的手摇摇。

司机在楼下等她。

她买了鲜花到养母墓前默默致哀。

然后她吩咐司机开到利园山道去。

驶到附近,程岭发觉已面目全非,街上已盖了碑林似大厦,那所旧砖屋早巳拆卸。

她发一会呆,又叫司机去清风街。

年轻的司机立刻找地图,“太太,没有那条街。”

程岭凭记忆让他驶往北角,车子转来转去,再也找不到清风街以及那些卖绣花拖鞋假珠链的楼梯档口。

程岭颓然。

“山顶,请往山顶咖啡室。”

那咖啡室还在,可是已经被欧美日本游客挤得水泄不通,程岭远远站着一会儿,就走了。

回到酒店,弟妹已在等她。

程雯马上开口:“真没想到父亲会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程岭很幽默,“也许他认为一百万美金是个小数目。”

程霄说:“姐姐你不必理他。”

程岭摊摊手,“我怎么理呢,我的事,你们都知道,我手上并无现款,郭先生就是怕我不擅理财,故此什么都交给华仁堂托管,我就算买一部车子,也还得同海珊一起签支票。”

程霄气苦,“我父真太不争气。”

程岭安慰他:“也许有别人怂恿,男人最怕女人天天在耳畔嘀咕唠叨。”

程雯为老父言行羞傀,耳朵烧得透明。

程岭说:“他身体健康,最好不过,我打算明天走,你们多陪他几天。”

程雯讶异,“姐姐你不观光?”

“我有点怕这个城市,我一直追不上她,也配不上她的时髦,我还是回温埠好。”

“我陪你回去。”程雯抢着说。

“不,”程岭说:“既来之则安之,多见见老父。”

“姐姐,他提出的要求我一生都不会有能力办到,我觉得压力太大,我不想见他。”

“尽力而为,不必有愧。”

“他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只不过说说,你不一定要替他办到。”

程岭不愿意再谈这个题目。

“他说,此刻他住的房子已经涨价十倍,他想卖出去赚一笔。”

程岭讶异,“那并非他的产业。”

“他说请你转到他名下。”

程岭很温和地说:“不,”这是她第一次说不,没想到说得那么好那么顺,“那房子将来要还人,那房子属于印氏。”

那两兄妹只得俯首称是。

第二天下午程岭就回去了。

那一个秋季,程霄到美国升学,郭海珊说:“那孩子一直为他父亲的事难堪。”

程岭微笑,“其实他多心了。”

“帮他移民,华仁堂也并非办不到。”

程岭用手托着头微笑,“可是,我又不觉得我尚欠他这个人情。”

“这是真的,将来程霄可以申请他。”

他们都有将来。

程岭振作起来,“噫,我有念芳。”

念芳越长越标致,渐渐东方那一分血统比较显现,头发颜色比从前深且亮。

程岭对阿茜说:“家里冷清罗,程雯又老往多伦多去看男朋友。”

程岭爱上园艺,在花圃一蹲好些时候。

其余时间,她用在东方之家。

一次在某弃婴身上感染到一种皮肤病,治了半年才痊愈,郭海珊又不敢劝阻,因吕文凯说:“她总得消磨时间,你看她多寂寞。”这是真的。

冬季,下薄雪,正吃晚饭,阿茜紧张的进来说:“太太,门外有一流浪汉徘徊,形迹可疑。”

程岭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看。

阿茜已经取起电话拨到派出所。

程岭忽然发怒:“放下电话!这是我的家,你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阿茜首次见她发脾气,电话自手中卜一声落下,再看时,程岭已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那所谓流浪汉一见有人出来,连忙向前疾走,可是程岭一直追着叫:“大哥,大哥。”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岭儿,你还记得我。”

“大哥,”程岭微笑,“请进来喝碗热茶。”

那人正是印大,他不住点头,“岭儿,我没看错你。”

雪花落在他俩头上肩上身上。

“大哥,外头怪冷的。”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为什么不敲门呢?”

印大搔头,“自惭形秽。”

程岭嗤一声笑出来,“大哥爱说笑这习惯不减当年。”

她把他迎人屋内。

印大立刻道出来意,“多谢你把店铺赎还给我。”脱下外套,他的衣着的确有点褴褛,可是单身汉乏人照顾,邋遢难免。

他坐下,喝口茶,忽然说:“老二已经不在世上了。”

程岭低下头。

“只有很少人可以活到耄。”

程岭笑一笑,“那也得会自得其乐才行,如果整日抱怨,也不过是活在苦海里。”

“你说得很对。”

“大哥吃过饭没有?”

“是你做的菜吗?”

程岭笑,“我很久没有下厨了,我们家的厨子不错,你试试。”

程岭在偏厅等他。

她把念芳叫下来,问印大:“记得这个孩子吗?”

印大见过她,也见过她母亲,但一时不敢相认。

程岭同念芳说:“叫大伯伯。”

念芳十分有礼,她的记性非常好,随即问:“大伯伯,我的父亲在何处?”

印大握着她的手,“啊你就是那个孩子,程岭我得再多谢你。”

念芳看着她,盼望着答案。

印大呆半晌,颓然道“有人在泅水见过他。”

程岭这时同念芳说:“你回房温习吧。”

印大抬起头来,“他是一个不成才的浪子,差些累你一生。”

程岭笑笑,“他只是什么都不愿动手,比他下流的人多得是,那简直是吃喝嫖赌什么都做,唐人街不少妇女还不是全熬了下来,那间小食店是个不错的营生,有时我想,那日在东方之家,若跟你回去,也就是一辈子的事,一般可以把念芳带大,大哥我很感激你从香港把我带到这里来。”

谈起往事,无限唏嘘。

印大终于还是问了:“那日,为什么没有等我来接你?”

程岭想一想,“大哥,明人跟前不打暗语:因为那日我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印大叹口气,“我明白。”

他站起来,取起外套。

“大哥,你要走了。”

像往日一样,她送他到门口。

雪渐渐下得大了,似鹅毛飘下来。

“我会到印尼去找老三,与他会合了,再作打算。”

“是。”

“程岭,你趁年纪还轻,找个人,有个伴好得多。”

程岭笑,“感觉上我已经四五十岁了。”

“即使是,也该有个伴侣。”

“好,我尽管找找看。”

“再见程岭。”

“珍重。”

程岭一直目送他在转角消失,雪地上一行足印,寂寥地伸展出去。

室内阿茜在收拾杯盏,只有偶然轻轻叮地一声。

楼上念芳已经睡着了,小小精致的面孔平躺着只洋娃娃,程岭轻轻抚摸她额角,她醒觉,坐起来紧紧抱住,“妈妈,妈妈”。

那日若跟印大回唐人街,弟妹不知何日可来留学读书,不不,也不是为着程雯程霄的缘故,是她自己不想再去侍候小食店那些炉灶盘碗。

她不想做唐人街其中一个阿姆,孜孜不倦在油腻的店堂里相夫教子,到了晚年伸出”双粗糙的手,骄傲而辛酸地说:“我靠的全是这双手。”

她并不爱印善佳,更不觉得她欠他一辈子,她也不爱郭仕宏,故此他去后她不甚伤悲。

这时念芳又睡下,嘴里犹自喃喃叫妈妈。

她在叫的究竟是谁呢,是生母还是养母?

在程岭的梦中,连可爱的程太大都不大出现了。

她试图寻回生母,可是方咏音的伤口已经愈合,老大的肉疤盘据在心上,已没有程岭的位置,她知难而退。

程岭脱口应道:“妈妈在这里,睡稳些,明日好上学。”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

程岭并没有找到伴侣,她仍然是郭仕宏的寡妇。

程霄大学毕业她去参观毕业典礼。

程雯也已是卑诗大学二年生。

那小伙子早巳比姐姐高大半个头。

程岭拥抱他,还顺手捏捏他脖子,“扁桃腺发炎乘机赖学嗳?”

程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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