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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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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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他说到这里,闭目沉思,似乎真的在设想,如果当初可以重行选择,袁家可以从头来过,这日子是不是会不同。

而傅春儿却不这样想。

她固然同情袁时,但是,如果,此时再说如果,又有什么用呢?袁家人应是大多都不在了,眼下该想的,是活着的人应该怎样将日子过好才是啊!

袁时重行睁开双眼,眼中似乎透出一片精光。他突然说,“你还没有在这里附近走走看看过吧!我带你去。”

不等傅春儿出言答应,袁时已经上前,猿臂轻舒,登时托住了傅春儿的腰,轻轻一带,傅春儿觉得身子一动,两人已经在墙头之上。袁时的眉眼似乎尽在咫尺,傅春儿吃了一惊,正欲推拒之际,袁时已经说道:“小心——”

她慢了一时,身子便已经在空中。

——如何叫做御空而行,这便是了。

傅春儿两世为人,从未体会过这样的行进,夜风在她耳廓之际呼呼地往后刮,耳中听着两人的衣带在夜空之中猎猎作响。她脚不沾地,全凭袁时托着她的后腰。而袁时自己,却是大步流星地急速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前行。他时不时朝着满脸惊愕的傅春儿面上看去,眼中却透着几许柔意。

袁时奔得极快,两人转眼之间就已经奔到了小山的山尖上。那里是一片海棠树林,海棠花在月下开得正好,花香也似乎更加浓郁。

袁时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停下来。那山石在山尖上,微微高出一截,然而石上却甚是平整光滑,而且刚刚够两人并肩坐立。从那片石上,刚好可以窥见袁家村的全貌。

山风便一时静了,袁时牵着傅春儿的手立在石山,指点给她看,哪里是村口,哪里是村尾,哪里是一片浅浅的河滩,夏日的时候,在那里捕鱼抓虾,再好不过,而哪里又藏着蜂场的蜂箱,随意过去,是要被蛰的……傅春儿听着,如同做梦一样,只是,写就这梦境的人,兀自沉醉,不愿从这美极了的梦境之中醒过来。

袁家村一时安睡着,家家都早已熄了灯火,只月光皎皎地照着。

袁时忍不住,一时又问了一声:“小妹,你还记得么?”他远远望着山脚下宁静的袁家村,声音里透着一点点心虚,仿佛面前活生生的过往那么不真实,又似乎怕着回忆陡然便在面前碎开,泼自己满头满脸满身的冷意。

傅春儿不答,反过来握住了袁时的手,指尖上的温度似乎源源不断地传回去,回送至袁时那冰冷修长的指尖。

袁时一时大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到傅春儿在月色下的眉眼,一时痴了。

两人便在这小山的山尖尖上,静坐了许久。

良久,袁时身子一动,语音清澈,对傅春儿道:“谢谢你——”

他吸了一口气,道:“这趟我过来,原是打算与此处告别的,也与过去做个了断!”这话再没有梦呓的意境,话音里带着金属之声,一时将傅春儿惊得醒了过来。她抬头看看袁时,只见他眉眼不再柔和,面孔似乎多了些棱角,而面上神色却似乎多了些坚毅果决。

这时候,月已西沉,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隐约可以听闻山脚下袁家村开始传出鸡鸣之声,山间吹过的晨风,也似乎开始多了一些人间的气息。

“这个给你,”袁时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竹笛塞在了傅春儿手里,“日后也不晓得何时会相见,你且留着,做个念想。”

傅春儿听了这话,觉得竟像是诀别一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袁时又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傅春儿大奇,刚刚要问出口,袁时已经如来时一样,轻轻托住她的纤腰,掉头向山下疾奔。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山下,在袁家村面前停下。

“你稍等片刻——”袁时抛下一句话,人已经走开了。

村落正在渐渐醒来,傅春儿已经能够听得见一些人声。她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

这里是袁家村水井的所在,井上架着一具巨大的辘轳,大约可以四五个人同时打水。水井旁边,还有一具水车,久已弃置不用了,袁时突然便来到傅春儿身边,对她说:“这就是以前往我家别院送水的水车。”

傅春儿见那水车,结构精巧,只要井水打上来,便可以往一条专门的水道上送过去。这水道往村外去,看方向正是袁家别院的方向,隐隐约约还可以见到水道转折之处,还有水车接驳。

她一时想起近来几日住在别院之中,纪家的仆下甚至还需要从村中专门借了专门的储水车辆,才能将村中的井水送到别院之中去。纪家仆下还曾抱怨别院为什么也不凿一眼水井,这样方便一些。原来是无人晓得这等机关啊!

傅春儿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袁时,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袁时这时候已经换了一件玄色的外袍,头发在脑后用一枝木簪挽住了,长眉掠入发鬓,面上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袁时见到傅春儿面带诧异,微微抬了抬嘴角,眼里多了几分笑意,说:“只是吓唬吓唬外人,小妹勿怕!”

傅春儿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轻声地唤了一声“大哥”。袁时点头笑笑,将面孔别了过去。她晓得与袁时之间义兄义妹的名分已定,但是今日见过袁时,此后,便不晓得几时才能相见了。

“嘘,有人过来了。”袁时突然挽住傅春儿的手臂,往水井边一堵矮墙后面躲过去。

三百三十四章 再见傅大姐

早起的袁家村乡民,纷纷过来水井处汲水。袁时与傅春儿两个,便躲在矮墙之后,正好可以看清井边汲水之人,井边之人却看不见她们。

来来回回几拨人之后,袁时面上稍稍有点不耐烦。

这时候袁家村里,家家户户的女人们开始动火做饭,男人们吃过饭便要下田去劳作了。

随着时间推移,来井边汲水的人渐渐地少了。忽然一个女子骂骂咧咧地过来,道:“梁家的,你也真是,每日不是嫌这个,便是嫌那个。早起都日晒屁股了,这才起来,也难怪你家娃饿成这样。”

傅春儿一听说“梁家的”,立即就神色严肃,支起耳朵细听起来。

那“梁家的”一时没有答话,先前那女子便接着唠叨:“依我说,你家男人已经是够照顾你了,又不要你下地,只要在家养着娃儿就行了。你看他烧伤成了那个样子,还成日在外间做活挣钱,养活你们母子两个。你要还成日价吵着要人服侍你,就太不成话了。做人要摸着良心——”

“我哪有要人来服侍了?这不是小狗子还小,离不开人么?”那“梁家的”口中嘟哝着。傅春儿忍不住探了头出去,张了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赶紧将头缩回来,疑惑地看了一眼袁时,袁时漠然点点头,仿佛在说: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带你过来。

“吓,像你这样,每日倚门而立,瓜子壳磕得一地,是做活的样子么?带娃怎么了,哪个女人不是将娃儿往背上一背,照样做事的?”先说话的女子话里充满了鄙夷,“还有了,你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也没身材,眼神儿就不要总朝村里那些小伙子那儿瞟了。”

“袁大娘——”那“梁家的”似乎恼羞成怒,“瞧您这话说的,我哪有……想当初我……”

“别想当初了。就算你以前是做皇后娘娘的,眼下在我们袁家村,就是要自食其力。我们村里人口简单,总共就这么几户。大家凑在一起过日子,原是就该邻里相帮。可也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家来搭把手,你将人当下人用,这是事儿么?再说了,你家相公在广陵府,不过一介商贾。这又算个啥?当年我们村出过的袁同知,人家已经做到了那样大的官,回到村中,照样对村中邻里恭敬友爱的,从来不摆谱。做人么。就要做到袁同知那样,又有能耐,又守礼数才是!”

傅春儿觉得身边袁时身子轻轻一颤,想来是那袁大娘提起了袁时的父祖,袁时心中激动。

“况且当日村长只是答应了梁云相公,暂时将你们母子收留在此。可是若是你品行不正,行差步错。村长回头便请了你们母子回去。瞧你还念着‘想当初’不!”

那“梁家的”还没有顾上反驳,袁大娘突然笑道:“赶紧打水,回头你家小狗子又饿了,扯嗓子哭——那小子,长得不大,声儿不小。”

傅春儿悄悄地探头出去。见那“梁家的”与“袁大娘”,两人一起,将井上的辘轳转起来,将水桶放下井去。袁大娘一边摇着辘轳,一边说:“梁家的。你其实挺聪明,好些活儿教你一回,便做得像模像样的,明明能做的好的活儿,为啥就偏懒,不愿做哩?”

“我以前……”

这回嘴碎的袁大娘又将“梁家的”口中的话给打断了,说,“哎呀,都说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虽然不是汉子,以前多富贵儿的日子,都只能在梦里再过了。你还是安省过日子,免得你相公在外担心吧……”

那边厢两人一起在井缘处忙碌着。袁时一扯傅春儿的袖子,就与傅春儿一起悄悄地离开了村口的水井,取道往袁家别院过去。

路上,傅春儿忍不住出口相询:“那刘贤——”

“已经叫了梁云了。他现下为我做事,条件是我让他的妻儿也一并改头换面,与世无争地过日子。”袁时冷冷地道,语气有点生硬。

“可是,那刘贤,不大像是个正经人啊!”傅春儿想起当初傅兰儿与刘贤的乌糟事情,还有那总是不大正经的眼神。难道这人终于改娶傅兰儿之后,便改邪归正了?

“我不用正经人。”袁时这回说得更加*的,只不过他见傅春儿面上一窒,才略略改软了语气,道:“这样的男人,我自然有办法叫他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事。”

傅春儿猜袁时是在说,有弱点被他把握着的人,才能够更好地为他所用。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愿吧,那梁云,容貌全改,而且眼下做起事来的那性子,也叫人无法与原先那个刘贤联系起来。而傅兰儿,似乎也有合适的人可以管束她——

傅兰儿的那个性子,从小被傅元良夫妇给惯坏了,爱慕虚荣不说,别人对她好了,那都是当然的,别人不理她,那便是欠了她的。其实现下想起来傅兰儿的事情,广陵傅家未尝没有责任——若是当年能够拉下亲戚的情面,狠狠地教训一顿傅兰儿,或许她后来也不至于闹到那样。

“这个袁大娘,是村里出名的刀子嘴豆腐心,最是个嘴上琐碎的。外头嫁了多少媳妇子过来,愣是没有人能说过她的。有她盯着,或许能将你堂姐给扳上一扳,磨一磨这好逸恶劳的性子。”袁时猜出了傅春儿在想什么,出言安傅春儿的心。

“这样的村居日子,我兰儿姐,未必能过得下去,她若是起意回江都,或是回广陵,那便又如何呢?”傅春儿忍不住问。

袁时登时笑道,“这个简单,袁家村的村长,不会给你大姐路引凭证。这里出去不到十里,有一处关隘,她没有这些,立马就会被赶回来的。”

原来竟是这样,傅春儿心里微微叹气,或许只有这样,自己这位大姐才会消停些吧。

两人走着,远远地能见到袁家的别院了。这时候袁时的脚步,一时慢了下来。傅春儿心知袁时这便要告辞了,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

袁时却紧紧盯着傅春儿面上,极冷静地说:“听说纪解元腿毒还有一些无法拔除的,我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况。”

傅春儿一愣,连忙收摄了心神,将袁时的话,一字一字都默记于心。

“如果只剩一些肿毒无法拔除,便要问问患者,当初是不是曾经受过水中毒虫咬啮。如果曾经被咬过,先期肿起,后来正在消肿之际,又中湿毒,便会是这副症况,诊治的时候,需要配上用蛇药或是类似去腐毒的药物……”

傅春儿越听越奇,待袁时说完,她由衷地钦佩:“袁大哥,想不到,你于这一道,竟然比纪家老祖所知还要多。”再联想到当时纪家能这样快地通过靖江王寻到蜂场,傅春儿甚至相信,纪燮的腿伤需要蜂毒来治,这也是袁时一早就料到的,因此才会有这样一番安排。

袁时听了她这番恭维,苦笑一声,道:“这个不是医术,只是去毒,都是过苦日子的人才琢磨出来的。纪家老祖见多了榻上富贵病,哪里曾见过腊月里疏浚河道的苦力,还有那三九天里顶着寒风去休整盐田的奴下……他们能活到三十岁上头,已经是少见了,我识得一人,便是因为腿疼难耐,又不得医治,生生咬了舌自尽的……”

傅春儿心中黯然,晓得袁时曾经历遍苦事,可是却没想到,他所经历的人间苦楚,或许远比自己能够想象的,还要多上几分。

“不说这些了,”袁时突然转过了话头,“我刚刚说的,你可都一一记住了?”

傅春儿点头,袁时便说:“我这要走了,今日午间要赶到广陵府。对了,祝你与纪解元婚姻得谐,若是有机会,我自然上门讨一杯水酒。”

傅春儿朝袁时微笑,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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