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如看得分明,便跟着手下快步走了上去,其中一辆正是自己坐的车,而另一辆,自不用说,里面定然坐着郭夫人。
方锦如径直上了郭夫人的车,坐到倒座上,微微向着郭夫人点了点头,却并不多言。
郭夫人头上戴着黑色网纱,脸庞半遮半掩,车灯昏暗,更是看不清神色,那朱唇红艳,却并未开合,一句话也没说。
两辆车子相继启动,车轮在白光中卷起沙尘,扬长而去。
车上郭夫人和方锦如相向而坐,却并不相视,只各自散淡望着窗外,似各怀鬼胎,颇为怪异。
司机更是大气不敢喘,从后镜中看到此番光景,驾驶得更稳却也更快。
直至接近寓所,郭夫人才极轻地说了一句:“他说了什么?”
虽语气中并无审讯之意,但方锦如却仍是身子一滞。
一瞬黯然,却并未回答。
“他说了什么?”片刻,郭夫人又重复问了一句,语气还是极淡,仿若并不在意。
方锦如心中有些发寒,她若是真不在意,又怎会问及两遍?况且若是她来接自己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又怎么会劈头就是问及她和罗复春的对话,而不是问及她是否有恙。
本来以为她和兆苍极为相似,如今看来,却远非如此。
兆苍虽然外表冷得像一块冰,但是当贴近他的时候,他热得就如同是一团火。
而郭夫人不是,她冷的时候,是由里到外的,彻头彻尾的。
看到现在的她,想及在海边的相遇,在明仁路公寓她的温暖照应,竟觉那时的她像是包裹在金箔里的假人一般,光芒四射的外在下,是如何的表情,竟一时觉得惶然。
“他说。你和黄四爷是旧相识。”方锦如抬眸望着郭夫人,敛着语气,语音并无任何感情色彩。
“不错。”郭夫人道,“我不是之前和你说过了么?我听青峰说,你当时面对面和老五说了,老五都被惊到。”
“是。”方锦如此时对廖青峰向着郭夫人汇报已觉平常,至于郭夫人和黄四爷的往事,当时方锦如听了寥寥几句,便同老五说了,当时不觉什么。如今想来,方觉奇异,连老五那样的资历。都不知郭夫人与黄四爷的往事,这里面的隐秘,真是可见一斑!
“那你……还有问题么?”郭夫人的言语,竟出乎意料地犹疑了一瞬。
方锦如回答却干脆:“没有。”
方锦如没有任何问题,如今。要她隐忍也罢,要她蛰伏也罢,要她摇曳在势力的缝隙之间也罢,她需要等。
她需要时间,等二少回来。
……
萧瑟午后的方家大宅,风轻云淡。
方母依旧在卧房中焚着香炉。白烟袅袅,清香阵阵。
她一只手里卷看着一卷佛经,另一只手里拿着佛珠。嘴里还念念有词。
在这样午后的时光里,一切仿佛已经静止。
突然,卧房门口的脚步声响起,方锦如快步走进门来,脸色泛白。神色纠结,进了门劈头就问道:“那消息是真?”
方母似被她惊了一下。抚了抚胸口说道:“你向来大家闺秀的性格,这一年来怎么是不是地冒出泼辣的苗头,实在总是让我吃惊。”
方锦如快步走到椅子上坐定,望着方母道:“为何我不给你打电话的话,你不主动和我说这事?若不是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方母道:“这你还有脸怨我?哪有像你这样的闺女,整日在外奔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方锦如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些茶,润了润嗓子,道:“几个月了?”
方母长长叹了口气,道:“一两个月吧。”
方锦如的手微微收紧,抬头望着方母的眼睛,低声说道:“娘,那孩子,真是爹的么?”
方母惊了一刹,道:“虽说你二姨娘平时为人霸道,可是红杏出墙的事,她可做不出来,我看她这回又给你爹添个儿子的话,那么……”
方母言下之意没有说,虽然现在方家名义上是方锦如掌家,方家小企业的大事都是要经过方锦如的拍板,但是因为企业小,接触的客户等层次都并不是很高,这些事方锦如都适度放权,由方锦然等人去亲力亲为。
本来方家的格局木已成舟,却没想到二姨太突然有了喜。
一个孩子的降生,对已经如止水一般的方家,毫无疑问,定会闹起波澜。
“娘,可是不是说因为二姨娘身体不好,爹总是在你的房里过夜么?”
方母脸色一红,道:“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话!你二姨娘身子又不会一直不好,她注意调养,又比我年轻那么多,身子当然早好了。”
“怎么以前都没有这种动静,现在突然……”
“锦如,你到底是什么弦外之音?”
方锦如摇摇头,并不回答。若说二姨娘和父亲之间以前一直很注意,才导致没有怀上,那么母亲只有一个女儿,定然会想再要一个孩子,怎么这么多年也没有动静?若说这事也要讲究个缘分,那么难道现在这个时机,二姨娘再度的缘分就到了?可是方锦如也刚因为机缘巧合,发现了她和罗复春来往甚密的事实。
难免不让人产生怀疑。
而这里面,最有发言权的就是父亲了。
方锦如想到这里,不由问道:“爹什么反应?”
“他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差人去铺子定做小人小衣裳。”方母说了这话,神色还是显得有几分黯然。
“娘,你想怎么办?”方锦如陡然抬头。
“我?”方母被方锦如的眼神惊了一瞬,低头道,“我没想怎么办。”
方锦如望着她的手,捏住佛珠的手关节已经隐隐发白,定是正在用力抑住情绪,此时却也并不点破,只淡淡道:“孩子总是无辜的。娘。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其他的,交给我。”
“锦如。”方母幽幽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和我说?”
“我去看看她。”方锦如并不回答,站起来,快步出了门。
方母望着方锦如风风火火的背影,眸色一瞬明灭,若有所思。
走进二姨太的卧房的时候,她神色静怡,正在安睡。
方锦如和女仆做了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女仆便并未通报,只蹑手蹑脚地请方锦如坐下,给方锦如上了茶。
方锦如坐在床边的茶桌旁喝着茶。侧目向二姨太望去,她长得确实标志,尤其是在睡觉合目的时候,更是清新动人。但是当她睁开眼睛,却又变成了母老虎。相去甚远。
方锦如喝干了一杯茶,觉得身子都舒缓过来了。
自打从电话里得知二姨太怀孕的消息,她急急忙忙地赶来,浑身燥热,这会儿喝了茶,才觉得轻松下来。
砰——
茶杯被重重搁在桌上。
床上本在熟睡的二姨太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转头见屋中有个人影坐着,更是吓得尖叫了一声。
“方锦如!你要吓死谁呀!别以为你哥哥不在。就没有人对付你!你要是把我吓出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看你爹不弄死你!”二姨太气喘吁吁的架势,像是要大战。
“我听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姨娘胆气这么小。是不是做了太多亏心事了?”
“呸!我就是因为没做亏心事,才被你们母女俩欺负!”说到这里。二姨太顿了一顿,又像是猛然领悟了什么,睁大眼睛道,“你来干什么,你想对我孩子做什么!”
“二姨娘,你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是听说二姨娘有喜了,特来贺喜的。”
“你会贺喜我?这个时候,你应该哭还来不及吧!”二姨太最爱逞嘴皮子威风。
“我为何要哭?我笑还来不及呢!我多了个弟弟或者妹妹,是大喜的事,不过就不知我的弟弟妹妹——会不会唱戏?”
此言一出,二姨太立即变了脸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说,我搞不清你肚子里的姓方,还是姓罗。”
“方锦如!”二姨太的声音尖利刺耳,她噌地从床上下来,没来得及趿拖鞋,就赤着脚快步走到方锦如面前,似扬手要打,但被方锦如利落拦下。
方锦如唰地甩开二姨太的胳膊,冷笑道:“二姨太,我警告你,你面前站的是方锦如,可不是你随便就能碰的人!”
二姨太赌气用手指尖戳了一下方锦如的肩头,道:“我就碰了,怎么了?”言毕,又提着手指,在方锦如的腰上身上胡乱地戳了几下,重复道:“我就碰了,怎么样!”
二姨太觉得太畅快了,她猖狂地胡乱戳着方锦如的身体,将她捣得身子一动一动。
多日来聚结的郁气似这回要吐个干净。
她有了身子,地位再不同寻常。
方锦如此时还敢来招惹她,她当然要给方锦如颜色瞧瞧!
咔嗒——
一声脆响,打断了二姨太脑中的快感,她登时感到有冰冷的东西抵在太阳穴上,惊颤中侧目去看。
手枪!
这一看不要紧,看清之后更是惊得双目圆瞪,嘴唇发颤,方才酝酿在胸中的扬眉吐气的言辞,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锦如将手中的银色手枪又握紧了些,紧紧抵住她的额角,冷声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说谎,我就——砰地一声。”
“方……方……锦……如……”二姨太的嘴里,只能断断续续叫出名字,别的话,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我来问你,我在顾氏工厂最近研发什么项目的事,你知道么?”
“知……知道。”二姨太结结巴巴地艰难应答。
方锦如一阵心悸,果然是她向罗复春走漏了消息。方锦如用顾氏工厂研发压缩干粮的事,她曾因业务问题和方锦然提过几句,方锦然定然又告诉了二姨太,而二姨太又因为和罗复春聊天,将这消息又传给了罗复春。
“是不是你,将我的事都告诉了罗复春?”
二姨太闭嘴不言。
方锦如手中用力,推得她脑袋晃了一下,冷喝:“说!”
“是……”
“我再问你,孩子是谁的?我父亲的,还是罗复春的!”
此言一出,二姨太陡然僵立,望住方锦如,一脸不敢置信的惊愕。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五十七章 利刃
二姨太脸色煞白,过了一瞬,又渐渐泛起愠怒的红云,绯红越来越明显,像是气结在胸,无处发泄。随着她的怒意,她的身子也隐隐颤抖起来,咬着牙结结巴巴道:“方锦如,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二姨娘,欺人在先的人是谁,我想你心里十分清楚。”方锦如的脸庞如同碧月,散发着一种幽幽的光亮,“我并未怀着要对家中人剑拔弩张的心思,可是你却一再触碰我的底线。”方锦如将手中的手枪收到身子前,却仍指着二姨太,顿了片刻,接着一字一顿道:“孩子是谁的?”
二姨太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已经憋得青紫,仿佛就要气得背过气去:“你!你!孩子当然是你爹的!你怎么……你!”
“既然是我爹的,你就好好养着。”方锦如打断她因怒而不连贯的话语,“但倘若你在背后再搞什么花样,你可要小心点。”话说到最后,扬了扬手中握着的小手枪,银光闪闪,本很是漂亮,但此刻那银光却像是利刃一般,让二姨太心悸不已。
二姨太心中不甘、气愤,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眼前的方锦如,就好似看着妖怪一般,她做梦都没想到方锦如如今竟然变得这般让人生畏,甚至连眼神中,都带有杀机!而且,她手里居然有枪!
她手里的枪,此时看起来十分精致,同街上那些马弁拿的相比,做工上明显更胜一筹。本来以为她再泼辣,也不过是像她娘一样,顶多是个有心机的深闺女子,自己仗着肚子里的货,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一番。
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总是声称是吃软不吃硬的,这会儿却真的怕了方锦如的“硬”。
她变了。
自从整个方家被她从锦然手里抢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一步步蜕变,再不想从小那个娇弱跟在家仆身后的女孩子;而今,连那个从顾氏全身而退的清丽女子都不见了,她,竟变幻成了女王一般!似在她面前所有人,都需要匍匐在身下!
二姨太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毫无胜算,自己虽然生性泼辣,但是别说拿枪了。就是见都没有见过几次!
“二姨娘,”方锦如轻笑一声,“你给我鞠个躬。道个歉,今天你手贱的事情,就暂时算了。”
“什么?”二姨太咽不下这口气,双眼瞪得像是铜铃一般。
恰在这时,却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方父的声音道:“锦如在里面?”紧接着,便有更清晰的脚步声出现在方锦如身后。
二姨太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一瞬却又佯装弱柳扶风,可怜兮兮地迎上去,拖着长腔叫道:“老爷——”
方锦如此时不动声色地将手枪收了起来,回头向着父亲微微颔首:“爹。”
“我刚回家。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也不想爹啊?爹本想着要亲自告诉你这件大喜事。没想到你这倒还没等我开口,就先知道了!”方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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